映入她們眼中的是一片墓區,一座座封土圓丘,黃土隆起模仿著山巒,每個圓丘前插著刀劍或者槍支當墓碑,懸掛著鐵製銘牌,上面寫著名字、身份,都是曾經的敵人。
白霧茫茫,讓這些封土圓丘宛海上的一座座仙島,小海倫抱著小白貓,安靜走在霧海上,這片亡者之地種了許多樹,有松柏長青,也有闊葉樹落光葉子只剩下虬枝鐵干,在風中灑滿月光,與霧海交相輝映。
而在她們視野里,一枚青紋緩緩上升越過樹梢,變成了探照燈投在雲層下的蝙蝠印記,又變成了絲絲月光垂降,帶著月暈渲染的稀薄色,還有白銀在地下放久了氧化後的黑色。
這紅黑色月光垂降到墓區里,就是震源發生位置,在那片空地霧海上迅速化一座新墓,高度超過三米,很宏偉的樣子,隔著樹木掩映在她們的視線里若隱若現。
紀倫已比她們更先一步趕到了這裡查看,輕咦了一聲:「西洋墓?」
特徵很典型,歐陸風格的大型墓葬沒有華夏王侯以山巒為封蓋胸襟主要是小國寡民,封建割據,別說伯爵了,國王也動員不了那樣多施工人力,就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石砌小房子,不過石料好處在於穩定,足墓葬建築長存,如果真的有錢還可以造成金字塔,那才是石墓極限,並不遜色於山巒。
風格大體如此,但這座墓又有些特殊而陌生的細節,它沒有紀倫印象里西洋墓常見的十字架石碑、守護天使石像,冰冷石頭屋頂上是一雙蝙蝠翅膀的石雕,屋子左右兩面是赤果的少女石雕型廊柱,她們**上環繞荊棘,刺入她們體內,而各自雙手高舉支撐著屋檐,托舉蝙蝠翅膀的姿態。
左邊少女表情充滿痛苦,右邊少女表情歡愉在女性而言沒有區別,但就給紀倫不同的感覺,可能是某種精神上的幻覺,墓本身似乎聯通哪裡,還有著力量的反應。
這西洋墓石砌小房子的正面,甚至是蝙蝠的上下獠牙一樣張開著,樹立一道拱門,有雕花鏤空兩扇石門柵欄,它們現在緊閉著,透過豎向雙蛇纏繞的一根根雕花柵欄縫隙看去,柵欄門後的屋內空空。
這點沒讓紀倫奇怪,人都死了,房間裡自然是沒有東西,僅僅做出個房屋,仿佛墓主人還在安居,這種死亡文化的情感和尊貴,人性使然,害怕死亡孤獨,這在各個地方都是一樣,但沒想到吸血鬼也怕死
小海倫走到紀倫身邊,看看複雜精美的石頭房子:「老師,這是什麼?」
「那隻吸血鬼伯爵的墳墓,安東尼馮馬庫斯看起來還真有點來頭樣子,貴族呵呵」
紀倫聳聳肩,將猙獰的吸血鬼頭遞給小海倫,走的時候,又頓了頓腳步,回首看一眼那墓地兩扇雕花石門總感覺,看起來是個電梯間。
「老師?」
「沒事走吧。」紀倫揮揮手,帶小海倫離開墓區。
直到離開霧氣小鎮時,演化地震還在身後繼續。
原本是沒有區別的墓區,正在內部出現一道小小圍牆包圍住那個西洋大墓,形成了絕對多數和絕對少數的區分,但留下了一個門廊相通,門廊一面用潤玉砌成,一面用水晶砌成,在月光下散發兩種光暈,讓墓區兩面各自沐浴在不同的光輝里。
轟!
霧氣潮水般褪下,席捲著所有景象淡去,消失在河灘上,師徒兩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回到「水殿龍舟」號,紀倫身體晃了晃,失去壓制又咳嗽起來,再掏出手帕時,卻不能用了,小海倫默默遞上第二張手帕紀倫倒笑了,說:「你帶了幾張啊?」
「很多,很多。」小海倫伸手捂了一下老師的嘴,讓他不要開玩笑說話。
她就踏踏踏跑進了船艙走廊,差點撞到出來迎接的巫山三姐妹,她們看著金髮小女孩低首跑過去,有些緊張地問了句,沒得回應,就出去,看到紀倫平安回來,才鬆了口氣:「成功了麼?」
紀倫手帕捂著嘴,沒說話,只是點首,就讓三姐妹一陣歡喜,而瘦瘦小小、存在感弱弱的小路同學暗地裡最關注紀倫,第一時間看到傷口:「您的傷」
巫山霞回醒說:「我去叫醫生,他沒下船,一直在待命」
她走後,巫山煙和小妹巫山路一起扶著紀倫進船艙,下樓梯,送他回去休息房間,而沒有管這片是男性休息區。
下樓梯時還是牽動了肺部,血滲出在腳下滴落,走廊的燈光在紀倫視野里有些晃動模糊,失血過多導致,聽到腳步聲,許多艙門打開來,都是國人面孔,衣服整齊,根本沒有睡,深夜等候著,這時夾道肅立,沒有言語,一雙雙眼睛看著紀倫走過,用注目禮迎接
老船長聽到戰士勝利凱旋的消息,也第一時間過來,他一身舊的軍禮服,鄭重地戴著軍帽,進來就嘖嘖稱奇:「我碰見你女兒了,聽她說了句是吸血鬼,這東西妖邪啊,只聽老一輩海員講過西方傳說,還是伯爵,都是英雄才能對抗,而且很難追殺根除,虧你能殺了它。」
「用了點技巧。」紀倫連連咳嗽著,染紅了第二張手帕。
「悠著點啊!憋說話——」老船長爆出了家鄉口音,戴上帽子,打開門:「我去叫醫生呃」
門外,小海倫氣喘吁吁帶著醫生出現,醫生睡眼惺忪,明顯是給睡夢中拉起。
老船長讓開路,看了看跑進去的這個金髮小女孩,又看看紀倫,笑:「小伙子有個好女兒啊」,便去了船隻的各處,親自告訴值守崗位的船員們消息:「咱們的英雄回來了」
「喔哦——」在船隻上下的各個艙室都是一陣歡呼。
水殿龍舟號原本是減速航行狀態,國人組織起來提前進艙室入睡,趁夜裡洋人也都陸續跟著睡覺了,沒人注意,老船長維持著蒸汽鍋爐最小出力——這時輪船是燒煤的,鍋爐和蒸汽管道需要預熱到一定壓力才能驅動機械轉輪,不能熄火,否則要一個小時才能重新發起來——而用最慢的速度航行。
這是為了避免紀倫消耗大。
船是張愛麗絲航運公司的所有物,所有船員領的都是洋人工資,但心不在外面,他們沒有能力上戰場,而選擇默默用著自己方式支持,構成了這個工業初起的蹣跚老大帝國里的重音。
燈光昏黃的休息室,醫生用聽診器檢查著紀倫身體,結束後開了藥,叮囑了不能再動用力,又不好意思:「霞少尉讓我在休息室等著了,我給鬧鐘定了一小時,瞌睡一會,沒想到紀倫少尉回來這麼快。」
「取個首級,就回來了。」
紀倫說的很平常,但周圍人聽得都是安靜無聲,小路雙眼裡已有了淚光,她活潑些的二姐巫山霞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來,最後只有穩重的巫山煙說:「能讓我們看看它的首級麼?」
咕咚——
木瓜滾落在地上的聲音,布包裹散開來,一顆猙獰的吸血鬼頭顱搖晃著出現在眾人面前,獠牙伸出,臉龐皺紋,白髮蒼蒼,若非臉型還有之前那個年輕英俊小提琴手的輪廓,就要認不出來了。
但森邪分明告訴他們這就是同一個人,三個女人忍著恐懼感,仔細觀察,看不出什麼名堂。
倒是醫生見多了屍體標本,笑著說「我還做過兩年獸醫兼職」,隨手拎起來吸血鬼腦袋,將它張開的嘴巴合上,抹去陳黒血跡,雙手在它痛苦扭曲的臉頰上一陣搓揉,這動作嫻熟讓幾個女人都呆了呆,又聽他說「還做過兩年法醫,對屍體裝殮和整容」話一說完,巫小路已經忍不住又後退著蹭了蹭位置,說來奇怪,她不害怕殺人如麻的紀倫,卻會怕這種和平的醫生。
醫生將吸血鬼頭顱『整容』復原一番後,舉起在自己面前打量了一下,推推平光眼鏡,喃喃:「有點眼熟啊,洋文報紙上見過」
之前交談中知道,這個直隸第一醫院頒發行醫證的高級醫生是有留洋,紀倫心中微動,剛要說話,小海倫捂住他的嘴巴,於是他只好表示閉嘴。
尋常國人家庭的小姑娘不會對長輩做這樣直率無禮的動作,在眾人驚訝目光中,蘿莉摘下她自己的毛線帽子,顯出一頭短短的金髮,用布列艾坦語對醫生說她聽到的那個標準名字:「anthonyvonmarcus。」
醫生神情微怔,手中頭顱啪的失手掉在地上,重複問:「安東尼馮馬庫斯你確定?」
「系。」小海倫重新戴上她的毛線帽,用不標準的帝國語回答。
「可是十年前就已死了,我想起來了,是以前歐陸留學時報紙上看到安東尼的訃告,後來也在一些同學介紹的音樂沙龍印刷物上看到過頭像」
醫生雙手一拍,所有記憶都串聯回想起來,讓他臉色恍然:「這個歐陸聞名的音樂家,鬼才安東尼,五十歲死掉時,獨意志王國首都十萬人為其抬棺,弗蘭斯帝國還發起交涉,爭議他的安葬地問題,認為安東尼半輩子都在弗蘭斯,所以應該埋葬在弗蘭斯」
「獨意志人反駁弗蘭斯人配不上一個貴族安葬,諷刺弗蘭斯第一帝國老皇帝是在大革命中崛起,大革命」
「說老皇帝並不是貴族,不是真正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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