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神情戒備,他忽然對眼前這對父女說道:「倒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令愛如此要草芥人命,未免也忒過跋扈些了吧?」
陳希真精光四射的一對眼睛上下打量著燕青與史進,他嘿然一笑,說道:「我乃南營提轄陳希真,我這愛女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學得本事只為防身,應對些心懷不正的浮浪子弟也是常事。何況此間是非,自有開封府衙做公論,你便是那蕭唐的心腹,也不嫌管得多了些!」
燕青那雙劍眉不由微微一蹙,聽這陳希真語氣明顯對自己的大哥抱有敵意。看他本事雖然了得,可說官職也不過是個南營提轄,莫非這對父女也是仗了汴京中哪個朝中大員的勢頭?
「原來恁便是蕭任俠身旁的兄弟浪子燕青,我聞名久矣!我九紋龍史進正從河北一路行至汴京,就是要拜會蕭任俠!」
史進聽得燕青的名頭,先是對他歡喜說道,旋即又轉頭對陳希真怒道:「你這廝倒教養的好女兒!好個刁蠻狠毒的婆娘!」
陳希真聽史進喝罵自己那女兒,他的臉色登時似掛上了一層寒霜!自家女兒性情如何陳希真又豈會不知?此時他心中又暗付道:雖然我兒天生一副神力,又有萬夫不當之勇,可只要與人廝殺時,卻是如膠似蜜般的喜歡,依著她好打愛殺的性子早晚必闖大禍......
好在當年高俅還是汴京城內破落戶潑皮時,曾得我點撥些槍棒本事。那廝跡後倒也不忘記,屢次要抬舉我。只是我嫌他任由那高衙內在京師做盡荒唐事而遭人唾罵,所以不願走他的門徑。如今高衙內既死,一來經高俅可得聖上重用,二來高俅昔日既然能容得高衙內胡鬧,投至他麾下後我這閨女便是殺個把的人,也能得高俅照拂周全......聽口氣你這廝也要投那蕭唐,也配來對我兒說三道四!?
陳希真已心生恚怒,在一旁他那殘忍好殺的女兒陳麗卿聽史進叱罵自己,更是殺意凜然!她口吐香舌,舔舐乾淨青錞寶劍劍身上鮮紅的血珠,面露猙獰道:「你那畜生還敢來招惹本姑娘?先來放干你身上的血來,也讓這口寶劍得利市!」
說罷陳麗卿也不理會陳希真,揮劍又奔史進衝去!陳希真本待出言喝止,可他手臂微微抬起時,腦中又盤算了一番,終於拂袖旁觀,任由陳麗卿劍招咄咄逼人,直要取史進性命。
史進咬了咬牙,他是好與人爭強之人,雖然方才交手在陳麗卿手底險象連連,可他仍無所畏懼,定要討回場子來。陳麗卿嘿嘿冷笑,她揮劍一盪,只見刀光落處,火星四射,架開史進手中滿是缺口的鋼刀!
陳麗卿旋即反擊,就見她手中那口青錞寶劍劍影颯颯、氣象森嚴,只五六招後,又聽一聲脆響,史進手中鋼刀被陳麗卿生生斬斷,隨即幾道寒芒又起,史進只得赤手空拳與手持神兵利刃的陳麗卿周旋!此時情形兇險萬分,劍招無比狠辣的陳麗卿越攻越急,史進若稍有不慎,只怕當即便要被斬得身異處,性命難保!
這個九紋龍史大郎也是得大哥看重的好漢,他千里來投,我又怎能眼睜睜看他被這女魔頭給害了性命?燕青想罷,他剛要衝上去向史進施以援手時,陳希真卻形如魍魎般攔在燕青身前,他冷笑道:「兩個漢子為難個女兒家,不嫌丟人麼?」
說罷他倏然出掌向燕青拍去,燕青只覺陳希真掌法銳冽破風,身法之快也是匪夷所思!幾招揎拳飛腳後,燕青也只得全神貫注與陳希真較量。兩人又斗得二三十合,忽見陳希真右手一起,風聲獵獵,直奔燕青胸膛襲去。燕青揮臂格擋,卻頓覺胸中氣血翻湧,他心中大駭,方知自己遇上了極其難纏的高手!
陳希真心中也頗為詫異,他見燕青年紀輕輕,本以為十幾合內便能制服住他,可如今看來,恐怕再斗個數十合兩人也分不出勝負。可是燕青的拳腳路數本就以輕巧靈動見長,陳希真卻是剛柔並濟,而且拳腳襲來時燕青又感覺到還有股古怪的力道源源不斷地襲來,所以他雖然能勉強抵擋下去,可在與陳希真的交鋒中攻少防多,漸漸地已被壓制。
那邊徒手的史進情況更是危在旦夕!他萬萬沒料到自己一時仗義出手,竟然招惹到這麼個似好殺成癮,武藝手段又無比毒辣利害的女煞星!
本來年輕氣盛的史進得名師王進點撥武藝突飛猛進,如今在大名府蕭家集與那膂力過人的山士奇過招中已能打平,甚至鬥勝幾場,本以為自己在江湖上已算一號人物,可沒想到自己初到汴京便被人逼到這般境界,忿怒、羞慚、不甘.....等諸多情感驀然襲來,生生煎熬著他那原本驕傲的心靈。
罷了!男兒大丈夫寧可站著死,也勝過跪著活!只恨沒把趁手的長刀在手,倒讓這狠毒的婆娘給害了!史進心中想罷,他忽然聲嘶力竭地一聲暴喝,也不顧陳麗卿狠厲的劍勢,飛將起來腿似雙龍搗海,夾雜疾風勁勢就奔陳麗卿踢去!
見暴怒下的史進將起性子攻來,陳麗卿反而大喜,她獰笑道:「你這狗兒就算要癲咬人,卻能沾得到本姑娘的身子麼?」說罷她側身一避,揮起利劍直奔著史進的脖頸斬來!
眼見陳麗卿手中寶劍要自己的頭顱斬落,史進慘然一笑,他緩緩闔上雙目。可就在這一剎那,電光火石般有個人影殺入戰團,陳麗卿頓覺兩把利刀化成無數刀芒層層疊疊向自己襲來。陳麗卿倉促招架下,只覺得來的那人刀法剛猛無儔、無堅不摧,頃刻間便將她生生逼退,只能苦苦抵擋!
陳麗卿連退數步後才勉強站定身子,她鬢皆亂、俏目圓睜,就見有個威猛剛毅的漢子手持一雙狼牙寒鋒雙刀,一對招子中滿是嗔怒之色,狠狠向自己這邊瞪來!
此時又有兩個漢子各率一彪人馬趕至此處,兀自與陳希真苦鬥的燕青見了,他忙後撤幾步跳至圈外,喜道:「蕭大哥!石秀、蕭嘉穗兩位哥哥!你們來了!」
在陳麗卿撒潑傷人,並與燕青、史進廝殺時,早有燕青在汴京角牴社內親近的好友趕至蕭府報信。蕭唐聽罷忙與石秀、蕭嘉穗率府內莊丁前來察看。眼見燕青被個道士打扮的漢子給纏住,另有個五官標緻,神情卻似猙獰惡鬼般扭曲的女子正欲行兇害人,蕭唐忙擎出雙刀,以陣狂風暴雨般的狠厲刀法將那兇狠惡毒的女子生生逼退!
方回過神來的史進摸了摸脖子,旋即他向蕭唐望去,面露欣喜道:「恁便是蕭任俠?小弟九紋龍史進,這次卻蒙蕭任俠救了小弟性命!」
陳麗卿柳眉倒豎,她舉劍叱罵道:「你這廝便是甚麼蕭唐?別人畏你的名頭,本姑娘卻把你只當做待宰的豬狗!」
「我兒不得無禮!這蕭任俠好歹也是殿前司都虞候,怎可無禮?」陳希真收了拳勢,他假意向陳麗卿呵斥一番,旋即又玩味地望向蕭唐,拱手說道:「下官京師南營提轄陳希真,見過蕭都虞候。」
蕭唐聽得陳希真、陳麗卿的性命,他心中厭惡之情油然而生,更如吞了只蒼蠅一般噁心!
「你既然也是京師官將,又為何你這女兒在此行兇?又為何難為我府中管事?」蕭唐目光冰寒,他凝視著陳希真一字一句地說道。
陳希真把眼一撇,眼見被自己女兒割掉只耳朵的公子哥早已不知去向,他嘴角一翹,向蕭唐輕飄飄地回道:「有浮浪登徒子對小女無禮,我這孩兒莽撞,出手也個輕重。末將與蕭任俠府中管事放對,也是因此事生了些誤會。」
蕭唐重重哼了聲,說道:「姓陳的,你以為就憑這三言兩語,便能搪塞過去不成!?」
陳希真搖了搖頭,說道:「蕭任俠是末將的上官,又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末將又怎敢欺瞞?蕭任俠千里送瑾娘,怒殺九頭蟲。從此名動河北、山東等地,直教江湖中人將恁的名頭頌唱......這些事,末將也都知曉。」
陳希真邊說著,踱步來到蕭唐面前,他俯下身子來,壓低聲音又說道:「我曾聽聞蕭任俠當年在大名府長街怒殺九頭蟲,還有那武松在鬧市打死五邪頭陀廣惠,在江湖中聲名鵲起。但蕭任俠恁又可知道...當年你出逃時生生攮死的那個劉麟,還有武松一刀殺死的劉麒,都是我的外甥,也可憐我那襟丈劉廣膝下愛子盡被你與武松給殺了,又遭充軍之刑於半路不堪折磨亡故......」
那段陳年舊事蕭唐倒也記得,劉麒確實是在魏家莊被武松一刀斬殺,而那劉麟卻是蕭唐初識石秀時,被當年那個好打抱不平且手段毒辣,為報蕭唐照拂他叔叔之恩的少年石秀連捅十幾刀而喪命,只是後來蕭唐與武松受審時劉麟的那宗命案被蕭唐攬到自己身上。除了蕭義、蕭安、薛永三個目擊者外,外人也只以為劉麟那幫凶走狗也是被蕭唐給除了的。
蕭唐冷笑一聲,他也將頭微向前探,對陳希真凝聲說道:「死在我手裡的狗賊有許多,也不記得甚麼劉廣、劉麒劉麟的名頭。我只記得當年我殺的那個九頭蟲李少華麾下,有個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走狗諢名喚作叫喪鴟梟,連同他那對畜生孩兒齕肉犬、啖血豺也儘是臭名昭著的惡霸。那等喪盡天良的狗賊若在落到我手中,說不得也還是要殺了!」
陳希真聽罷他雙目一瞪,神情驀地滿是怨毒之色,如刀子般的目光登時向蕭唐狠狠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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