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任俠先是率部北上,又斬了不少金狗的首級,也是蒙恁在青石峪、灤南縣先後救援接應,好歹救下了我等的性命。我賀重寶雖然拒不歸順去做那亡國奴,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女直賤奴反倒坐得這片江山,已是大勢所趨,偏生那直娘賊的宋國,為了燕雲之地也與虎謀皮,做那落井下石的勾當侵犯遼朝。
北面女直、南面宋人,我等再曠日持久的磨耗下去,只怕沒一個好下場...不止是國家衰敗式微,無論是我、天壽公主、兩位世子,乃至其他遼軍餘部的將領,在這世道中掙扎,僥倖勝得一兩陣,最多也只是再硬撐下去一段時日,可是任誰也沒能耐與金朝這一大國抗衡......」
行軍途中,蕭唐與賀重寶策馬並駕齊驅,此時這個曾經的遼朝南京道副統軍也是推心置腹,對蕭唐又道:「可是蕭任俠恁出現在此,也不只是對我等又救命大恩,對於兀自要抗金的我部將士而言,更是給了他們能夠做成驅除金狗大事的指望。便是聽命於恁的諸路義士多是綠林強寇出身又如何?殺潰宋人禁軍兵馬的,不止俺遼朝大石林牙與奚王接連打了幾場大戰,末將自也聽過蕭任俠也直殺的宋軍丟盔卸甲,不怵它一國聲勢......
而且恁剖析時局所言,末將也極是認同。在北地草原上,本來包括契丹在內的諸族遊牧為爭水草豐美的牧地,只為了活命甚至尚要爭個你死我活,歷代北朝政權趁著南面朝廷羸弱之時,哪個不會盤算往南打,去占據得中原富庶江山?我契丹恪守澶淵誓約,治下善待重用漢家兒郎,與宋廷休兵止戈也是百年無戰事,如今卻是宋人先背棄了誓約打的俺們,建一時功勳所為者何?還不是要為帝王與那干權臣頭上增些光彩?可宋軍恁的孬弱,被我遼朝血氣哀兵殺得丟盔卸甲,金狗同樣也瞧在眼裡,宋廷以為算計的精明,卻不知如今金狗比俺們遼人更是兇狠何止數倍,且換了恁般惡鄰,如何不會生出興兵南下,占據那弱宋花花江山的心思?」
涉及到了宋廷聯金滅遼的主張,賀重寶這個遼朝的副統軍仍不禁滿是忿怨之意,他頓了一頓,又道:「可是金國女直賤奴人丁不旺,且占據得我朝立足未穩時若再生出侵宋的心思,也正如蕭任俠恁所說,自也是我遼軍餘部捲土重來,追隨恁所統領的諸路義師趁機驅除金狗的大好時機。如此籌謀大事,自是我等唯一的指望,如今我等仍要抗金的將士,竭力廝殺自是吃飯的本事,可是卻無有主持大局的雄主,是以也自當謹從恁帥令行事,眾志成城,不再教我契丹族民反受女直賤奴的奴役驅策!」
聽著賀重寶對自己掏心窩子,蕭唐自知涉及到蘭陵郡王蕭撻凜的蕭氏一脈與賀重寶族父輩等以往在遼朝的淵源,他以往樂於和自己親近,如今在遼朝餘部將領裡面力主聽從他蕭唐號令,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也最為真摯。只是涉及到一些日後做成大事時必須要去話定的敏感事宜...蕭唐想起賀重寶當日的話語,也決議開門見山的說道:「賀統軍,當日在灤南縣計議時你所說的言語......」
賀重寶沉吟半響,隨即坦然一笑,說道:「當日末將順勢一說,可是捫心自問,也正合了我的心思。我賀家世代忠於大遼,若是國家太平,又怎會說出甚謀逆的言語?可是今日不同往日,當年我朝太祖便曾說過女直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可是俺契丹人照樣世代統治他女直諸部,自也是因歷代國主聖明,能鎮得住那干荒蠻賤類。
但如今看來...本來我等做臣子的,也不當指摘君上國主的不是,但是耶律氏如今誰又有能力號召族民,力挽國家厄難?就連大石林牙也......蕭任俠今日若要言明,我賀重寶還是恁般說,只要能率領俺們驅除女直賤奴,復興江山社稷,但凡有雄主之才的,無論耶律氏還是蕭氏,就是我賀重寶甘願侍奉追隨的明主!」
賀重寶如此說,他的心意已是昭然若揭了,而蕭唐面上不動聲色,也只是喟嘆了聲,說道:「如今於我麾下無論是漢人、契丹、渤海......諸族各部,要與金國必須戮力同心。有些事,待做成大事之後,再細議計較不遲。否則似原來的遼朝國主與燕京群臣擁立的新主那般,明明強敵在前,彼此卻內訌紛爭,生出同室操戈的心思,又如何能做成驅除虜寇的偉業?」
聽蕭唐恁的說,賀重寶也恭謹的道了聲是。只是又過半響,他先是轉頭覷向耶律余里衍所乘的廂車,旋即又往前方調度哨探輕騎的答里孛那邊望將過去,思付片刻,終於還是說道:「如今遼軍餘部將士雖然盡肯聽從蕭任俠號令,但未嘗與末將是一般心思,仍奉耶律氏為尊,牴觸壞了正統祖例...尤其是耶律國珍、耶律國寶兩位宗室世子,如今大敵當前,自肯願供蕭任俠驅策,但涉及到一些大事,恐怕心中多少仍會排斥。
但耶律氏是我朝皇族,而蕭氏則世代與耶律氏聯姻,一為皇族、一為後族...如今國家淪亡,危難時凡事自當有所變通,不得再死守教條,除了末將之外,蕭任俠...主公若要安撫其他遼軍將官之心,蜀國公主與天壽公主自是新舊兩位君上國主嫡親,蕭氏與耶律氏仍如先朝各代那般結締姻親,共同號令我契丹族民抵禦外辱,若是如此,也倒也不算是壞了我大遼的祖制規矩......」
蕭唐面色一滯,登時愣怔住了。
如今雖是已經改口稱呼蕭唐做主公,賀重寶心說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再往深了講下去已自己的身份而言也甚不合適。自是淺嘗輒止,賀重寶又丟給蕭唐一個「該說的都說了,後事如何,主公恁且好自為之」的眼神,旋即也催馬上前,到隊伍前列去做探覷。
而蕭唐摸了摸鼻子,下意識的也朝余里衍所乘的廂車那邊望去,也不由的一聲苦笑,暗付道:雖然賀重寶所言也正合其理,可是有些事以後去思量計較不遲。恁般形勢之下再有甚麼別樣的心思,這可就忒過趁人之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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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蕭唐麾下諸部軍馬與答里孛、賀重寶等將領所率的遼軍餘部抵達平州南部沿海地域時,蕭唐又與在海岸看守船舶的阮家與張家兄弟會合寒暄,旋即吩咐麾下將士於野外紮營而宿,大軍營盤四面挖下壕溝,設鹿砦支架對於軍寨周圍形成綿密的阻隔,各部軍卒就地伐木搭建寨柵。
紮營諸事大概罷了,蕭唐遂令麾下兵馬就此安歇整頓,待耶律國珍、耶律國寶那邊前往箭苛山聯絡奚軍諸部之後,專等與蕭干謀面話事,以謀彼此下一步的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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