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蕭唐賊子,逆道亂常,煽惑百姓,禍國殃......」
仇悆忿聲念著,卻驀的言語一滯。捫心自問,蕭唐背反了朝廷,如今又大舉侵州掠縣,罵其犯下禍國大罪當然不算是冤枉了他,可若說殃民......
眼見遠處從四面八方湧來,並引領著沖入城中的齊朝軍馬直向州衙府署靠近的城中百姓。仇悆卻感到自己心似是被一柄大錘重重敲砸,登時氣滯心堵而敗喪頹然。
守土有責,就算是拼到最後一刻仍不免城郭淪陷,不過是城破人亡、殉於國難,如此也是光耀門庭、死得其所。而仇悆自問入仕以來勤政為民,組織各地軍民與金虜、劉豫抗爭周旋,也都能調動起治下黎民眾志成城、同仇敵愾的抵抗決心。但如今眼見本來就待自己甚是崇敬愛戴的城中百姓哄開城門,直把那群蕭唐所部向來被他視為賊黨叛軍的兵馬往州衙府署這邊引來,仇悆直感心在滴血,堅守城郭的信念與決心驟然崩塌,有些事雖然不便明言,但仇悆又何嘗不知如今蕭唐掌控得民心儼然已有壓過朝廷的勢頭,不也正是因為宋廷官家昏昧不明、朝綱失敘而導致如今這種難以逆轉的局面?
雖是有負官家欽命,朝廷重任,城破人亡、以身殉國,好歹不能違負了我立下的咒誓......
仇悆悵然念罷,驀的抬起手中佩劍直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這時遠處一陣喧譁聲起,「仇相公!萬萬使不得啊!」、「俺們已拜求過齊朝幾位將軍,便是仇相公仍不肯降,也決計不會作難構害於恁,又何必非要尋死!?」
雖然周圍有城中百姓的驚呼聲隱隱傳進自己耳中,仇悆卻已是篤定了自己,他雙目闔閉,擎緊劍柄,眼見便要在自己的脖頸上用力一抹......
「颼!」一支利箭激射而至,箭簇準確的擊砸在仇悆手綽的佩劍劍鍔之上,也直震得他手臂巨顫,手中長劍也已頹然墜落到了地上。仇悆又驚又怒,再瞪目望去時,眼見一員齊軍騎將手中仍綽著騎弓,並驟馬駛來,如到旋風一般很快便奔將至他的面前。而在那員齊軍大將身後的騎陣當中,上面繡著「兩淮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京東西路都防禦使唐斌」的旌旗迎風也正獵獵飄揚著。
唐斌居高臨下,乜向怒目瞪視過來的仇悆,並沉聲說道:「你便是坐鎮廬州的淮西宣撫使相公仇悆?聽城中鄉親說你是個好官,叵耐卻又是愚忠於宋室的執迷之徒。」
仇悆一聽更是激憤填膺,當即叱喝道:「反賊!可惜仇某不濟,無法抵禦得你這干賊眾趁勢侵吞州府!如今也只得以身殉國、保全名節,卻不是也正遂了你這等大逆不道亂黨的心思,你這賊子又何故攔我?既然爾等已取下城郭,好生相待百姓...罷了...本官這倒也是多此一問了......但士可殺不可辱,你若以為能挾裹得本官投從反賊,卻是痴心妄想!」
唐斌追隨蕭唐聚義行事時日已久,也見過不少似仇悆這等在百姓中有個好名,可偏生柴米油鹽不進,只顧去守甚君臣綱常的執迷官員。遂也懶得與仇悆聒噪,唐斌冷哼一聲,又道:「稀罕麼?俺念你這廝做官為民有個好名,才放箭阻你這一遭,而我朝陛下禮賢下士,早引得眾多施政才幹爭相去投,還道便差你這一個?便是身陷我軍之手,日後於宋廷來往交涉時,也未嘗不會放還你歸去,但若還是執迷做賤自己性命尋死,也由得你。只是你愚忠宋廷昏君,挾裹著城中黎民偏要與我軍為敵,兀自還要尋死覓活,以為百姓還會念你的好不成?」
「你!......」唐斌一席話正直戳中了仇悆心中痛處,再要據理力爭一時間卻不知又從何講起。而趁著這功夫,也早有城中百姓蜂湧上前,七手八腳去攔腰的攔腰,拽手的拽手,仍仇悆如何費力掄胳膊蹬腿,也再無法拾起佩劍再要自盡,而是被一眾人又勸又拽的押將下去,任仇悆如何掙扎撲騰,也是無濟於事......
廬州治所合肥,到底也仍教齊軍輕易攻占得下。其餘州府也有個別官員如仇悆者死守頑抗,按吳用設計專顧往城內施發兵檄告示,數日內的光景,城內豎起降旗,有守城將佐聚集軍民,或是殺死城中主官,將首級懸掛竿首,或是直接拿住府署內拒不肯降的官吏向齊軍獻城投降,幾乎也儘是兵不血刃,連取城郭。
然而在齊軍接管淮南東路海州(後世江蘇省連雲港市海州區)治下朐山縣之時卻又生出些波折,海州知府在驚聞齊軍大舉南下後早已棄城逃脫,而朐山知縣則是大開城門,率領縣城內降兵頜首低眉的恭請城外龐萬春所部齊軍兵馬入城接管縣治、發榜安民。
本來朐山縣內軍民已儘是降了,守城宋軍皆無死戰之心,而城內尋常百姓亦無抗拒之意,平穩接管此處城郭應該也不會再有任何波折。但龐萬春在朐山知縣的引領下直往縣衙官署行去時,長街之上卻躥出一人驅騎,隻身匹馬的攔截住諸隊齊朝兵馬的路徑。
而那做勢似是要隻身獨力攔截齊朝大軍的漢子生得額闊腮方、劍眉插鬢,貌相倒也算是威武,他手中提著兩柄赤銅溜金大瓜錘,縱馬來回踱步,也渾然不顧對面齊朝兵馬陣列當中,已有軍士綽緊硬弓,正要搭箭引弦,無數雙招子也早已將他覷定。
朐山縣知縣見狀登時叫起了連珠苦,也立刻扯著嗓子大聲道:「張衙內,恁雖是勛臣嵇仲公之後,卻早已納了官誥,只在城中與族親盤住,已並未領受宋廷軍將職事差遣。小官先前合計商榷,不願教城內百姓遭戰火殃及,決議獻城歸順,這也又不是不曉得,當初也沒見恁出來爭執,如今恁這卻是......」
而那朐山縣知縣訴著苦話還沒說完,龐萬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其勸請至一旁,旋即胯下戰馬一聲長嘶,驟然奔出數步。以往於無數戰陣中曾施發奪魂利箭,取下眾多敵將性命的硬弓也已被擎在了手中,龐萬春另一隻手下探,做勢隨時要將挎側箭囊撒袋中的狼牙箭簇搭在弦上,龐萬春微眯的雙目中也已流露出殺機,隨即又厲聲喝道:「張伯奮,當初我朝陛下姑念你父子是抗金忠烈之士,從金虜手中救還你放歸了去,也將令尊遺骸交於你好生安葬。按說俺們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如今卻不識好歹,倒敢攔擋我軍,卻是單身匹馬,做勢刻意要來討死,這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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