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王 第九十一章：借神

    宛如驕陽般奪目的骷髏沉默了，六菱聖棺中的氣氛頓時有些枯寂，或許本該如此，無盡歲月中它都被淹沒在睿智與無知之海深處，哪裡有資格得到光明神賦予的榮耀與歡笑，但是前一刻骷髏兄呆萌的語調言辭，似乎讓身處這塊詭異世界的某人忘記了死亡的本來面目，現在這份壓抑與不詳，倒是讓這個孩子覺得有點兒不習慣。

    黑色的瞳孔在永恆大陸上獨特的，光明很嫉妒這種隱約間露出深邃情趣的色調，所以異端的另一個代言詞便是『黑暗中的墮落者』，李來福應該很慶幸在塔斯汀王國經歷的風風雨雨，因為無論遭遇到了怎樣的危機，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馬克斯家族中忽然傳出老子爵古萊特的咒罵和念叨，接著特洛伊低眉順眼的微笑，就昭示著那汪剛剛泛起波瀾的深海又會悄無聲息的恢復風平浪靜，至於他被綁在象徵正義制裁的十字架上燒死，那更是茶餘飯後的無稽之談了。

    當初還不覺得『劫後餘生』等字眼有什麼奇怪，畢竟貴族自嗣在永恆大陸總會有那麼一點優待，興許躲在愛爾德中央禮拜堂深處的那位紅衣主教和馬克斯家族的前一任家主有某種特別的關係也說不定呢，直到走出了偏遠王國塔斯汀，離開了鎮壓著塔斯汀王國整片天空上的那座愛爾德大教堂，李來福才明白了當初的馬克斯家族的灰色實力有多麼渾厚，能讓南端大陸精神聚集地之一的愛爾德大教堂忌憚，這需要的可不是國王加冕的騎士榮譽。

    ...

    略帶遲疑的轉身，眺望遠方，那裡有數道恢弘的魔法陣光輝閃爍不息，濃郁的元素之力讓某位見到大魔法師都會感到一陣口乾舌燥的傢伙感到心驚，為之映襯的則是一隊氣勢浩瀚無匹的黃金騎士團，身上的魔紋鎧甲更象徵著法杖與榮耀的完美結合，悲壯的殺戮氣息和蒼白月光籠罩在整片荒漠，一望無垠，宛如永恆大陸北方的枯骨要塞戰場，入眼的一切足以使永恆大陸上任何一方帝國的王者，都會情不自禁的低下頭看看自己的王座是否依舊固若金湯，但卻讓李來福的嘴角掛起一絲潛藏著狡詐的微笑，他內心中泛起的波瀾和不安如同黑夜下的影子，本就同屬灰暗色調，自然難尋其蹤。

    因為他在等待，等待著露出一個貴族式和善微笑的機會，而且這個孩子相信，這個目標至少要比偷盜出光明牧首手中的權杖要來的簡單。

    低沉的聲音沉寂了一段時間，但是此時它似乎又按耐不住了，李來福不動聲色的將笑容收斂，但依舊眺望著遠方那片隱約有些躁動的荒漠。

    「後生，你應該明白，如果沒有我的施捨，你將永遠無法渡過那條恐怖的歲月長河，那些游離在歲月中的不死惡魔會將你的肉體撕成碎片，讓你的靈魂飽受永恆的折磨！」

    遠方的荒漠揚起一片觸目驚心的黃沙，紅袍少年法師稍顯稚嫩的面龐上流露出一股凝重，騎士胯下的高階魔獸竟然在緩緩後退，血狼蛛八顆碧綠的眼眸轉動不止，這隻通靈的魔獸已然意識到了戰爭風暴來臨的前兆，獸人族的信仰之靈科多獸也開始發出陣陣振奮人心的咆哮，腰間懸掛的獸族戰鼓在流淌的月光下浮現一縷悲涼，在荒漠的另一端，仿佛有什麼能讓這支無敵軍團都為之畏懼的東西即將顯出原型，李來福淡定的擺弄了幾下五官，扯出了一張哪怕是最愚蠢的地精都能看出這是強裝鎮定的表情，然後顫抖著嗓子，斷斷續續的問道：「所以呢，偉大的亡靈，難道您要我陪你在這座古老的棺材中同眠共枕嗎，對不起，對於一位有道德有修養的睿智貴族而言，這實在有些困難，心中的信仰絕對不會允許我做出如此下流的事情。」

    話語言盡的瞬間，李來福瞬間轉過身軀，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那副誇張的表情帶著慷慨赴死的悲壯之感，高昂著頭顱，堅定的目光亦頗有幾分教會狂熱信徒的色彩，不知是這副怪異的模樣太過出乎意料，還是剛剛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讓失去肉體的亡靈都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衝擊，反正神秘的骷髏兄已經有些懷疑自己的病急亂投醫是否成為了一個會被後世吟遊詩人唾罵貽笑的可悲決定了。

    李來福似乎很滿意眼前這顆骷髏頭顱的反應，尤其是忽明忽暗隨時可能熄滅的金色火焰更讓他有種撲上去立刻吹滅的衝動，但一想到某些藏在心底的謀劃，好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愚蠢的後生，『帕拉丁的鮮血詠調』將我封印在了這幅聖棺中，你不需要違背你的信仰，你要做的，只是暫時將你的身體借給我罷了。」

    骷髏兄的咆哮聲漸漸減弱，到最後幾乎成為了微不可聞的呢喃。

    「只有你，我相信你不會逃避。」

    李來福輕佻眉頭，有些疑惑，緩緩向前走進了幾步，他隱隱看見了骷髏頭眼眶中的悲哀，遲疑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為什麼是我，難道一位連法杖都拿不起來的塵埃能夠破解那所謂的『帕拉丁的鮮血詠調』?好吧，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聽起來並不只是一個玩笑般的詛咒。」

    金色的火焰融入了骷髏頭的眼眶，明滅不止:「我很抱歉，來自歲月中的迷失者，我未經同意便讓你來到了屬於我的輝煌時代，但這種醜陋的舉動確實無法避免，我遺失了大半的記憶，甚至連掌控的力量都只剩下那最薄弱的一絲，宛如深海中一滴微不足道的可憐水珠，但是有些事情我絕不會忘記，只有你，生活在未來紀元的人，才能挽救過往的悲慘戲劇。」

    「你的回答讓我想到了一些很可笑的故事，黑暗對光明說『你只是我的附庸，當我睡覺的時候才會出現』，光明對黑暗說『你這個膽小鬼，在我照耀四方的時候你卻只能躲在最卑微骯髒的角落』，最後他們誰都沒有被說服，滿嘴神神叨叨的亡靈，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來福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如同馬克斯家族中那位落魄子爵古萊特看見孟菲斯懊惱沮喪後滿臉煞白時的歡愉表情。

    骷髏頭骨懸浮在棺材中，他眼眶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光明在黑夜到來的時候，可以得到寶貴的休息時間，但是他卻熟視無睹，並不斷的鄙夷黑夜，同樣，黑暗在光明綻放的剎那，才可以展露出他的鋒芒，因為有光的地方才有黑暗，光與影永遠並存，所以，亡靈閣下，倘若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將自己的身軀交付與象徵『黑暗』的你，那我可以得到什麼『光明』的補償呢?」

    李來福貴族式的和善微笑完全在面龐上綻放，這張雜糅了永恆大陸的腹黑和華夏古國的市井氣息的面龐，讓一種很有可能名為『神』的生靈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上下顎迅速顫抖，骷髏兄感到一陣無奈，他喃喃嘆息。

    「在我的記憶中，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可悲的人類，為了謀取那一絲利益，可以隨時拋棄自己的信仰。」

    李來福一怔，下意識反問道：

    「這可悲麼？那是因為至高無上的你沒見過塔斯汀偏僻地的貧民窟，為了生存而掙扎的人，永遠不可悲。」

    「你需要什麼？」

    骷髏頭漂浮到了李來福面前，幽寂眼眶中的金色火苗止不住沸騰，李來福毫無懼色，反而微笑著向前大踏一步，讓眼前這位古老的的亡靈陡然間驚住了。

    「說吧，迷失者，你口中的『光明』，到底意味著什麼。」

    「力量。」

    李來福陰沉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上隱隱可見的稚嫩毛芽。

    「當你的災難塵埃落定，你需要為我去迎接一場新的災難，那場災難，來自一個名為『光明』的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