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鎮天淵 第三十四章 本心

    鎮西天關，中州新朝，天上玉京，西山鎮淵，

    這是自從遭逢大變以來，高川聽到過最多的幾個詞

    而現在，他終於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人族擁有的十三座凌霄城之一，巡視天地的不落堡壘——這就是他的目標所在。

    身處熾白色的牽引光線內，高川感覺自己似乎被大地所排斥，身體不由自主的浮起，在這一片光芒之中緩緩的均速上升。

    透過光柱，他能看見腳下的大地慢慢變小，黑色巨岩一樣的審核處漸漸變的只有巴掌大小，在這個位置高度，他甚至還能看見遠方的驛站——的確是一股子冷冷清清毫無人煙的樣子，一眼看去，那種如同靜止不動的油畫一般的感覺確是淒涼無比。

    也不知道郝北峰之後會去哪裡，以後是否有時間喝一杯。

    思緒轉過，又回到了眼前的凌空山峰上面。

    說實話，玉京的樣子和高川想像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原本在他的想像中，所謂的浮空城不過是一座懸浮的城市而已，最多有點靈光陣紋什麼的在底下支持其懸浮，規模也不會太大，最多也不過就是天關那般大小，定天再加一道護壁。

    可他錯了。

    如今，高川所看見的，是一座倒懸的大山。

    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山脈。

    銀色的山體如同鋼鐵一般——甚至就是由鋼鐵組成——這巨大的山峰外表覆蓋著一層溫潤如玉的靈光，並以倒懸的金字塔一般的形態展現懸浮在空中，浮現在其上的青紫色紋路，在高川隨著光芒緩緩上升的時候變得越發顯眼。之前身處遠方，看過去只是一條線一樣的流光，但以現在的距離來看，那流光就是一條浩蕩的靈氣長河，無可計數的靈氣在其中涌動流通。

    三道占據了整個天空的龐大的靈紋陣法如同星環一般將山體環繞包裹，圍繞著一道接地通天的巨大光束軸心旋轉，而這光柱貫穿山體和城市，破開雲層和蒼穹，直入無法看見的高天深處。

    無法用語言形容，高川發現以自己的語言水平完全沒辦法描繪這龐然巨物的身姿。

    只是遠觀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宏大，越是接近就越是震驚，相比起這個城市，作為個人本身的存在就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仰頭看去，巨大的山體分為許多層，以明顯的鏤空靈紋為界限，每一層都有一圈半透明的銀色晶體作為採光點，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在其中行走生活。

    並沒有去細數總共有多少層，高川只知道自己對玉京的猜想全部都錯了，錯的徹徹底底。

    修者的造物是超越常人想像的，他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一座城市懸空——最多是城市建立在浮空的山上，而如今，以目前看到的情況看來，這似乎是以人力生造一座鋼鐵之山，而城市就建立在這鋼鐵之山之。

    甚至可以這麼說，整座倒懸的鋼鐵山脈，就是玉京。

    沒有任何裸露的，無法保護的部分，整個城市全數由陣法和鋼鐵的牆壁遮蓋護衛，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果然是名不虛傳。

    身處光柱之中，高川回憶起了古獠對他說的一些話，從中他得到了許多有關於玉京的信息。

    好比這光柱，看似只是作為傳送通道一般，實際上卻是支持太虛天障的節點。

    太虛天障，是前代厚土皇朝在十大宗門的號召之下，傾全國之力，和所有人族勢力聯合，甚至與宿敵妖族一起合作，才製造而出的天地巨傘，大氣之罩。

    它懸浮於高天，本體無形無質，是由純粹靈氣構成的巨大濾網，無論是隕星還是邪魔，大日神光還是無盡星力，只要是有可能對生命有害的東西都會被篩過一遍，其中有形有質有害的物體，好比邪魔就會被暴動的靈氣焚燒一空，而其他的東西，好比陽光星力一般來說就不會進行屏蔽，而是任其自然，只有特殊情況才會有所反應，進行適當的區分反射。

    自從有了這個，無數零零碎碎的邪魔在潛入降落之前就被徹底消滅，而強大到足以打破天障的邪魔也會被第一時間發現位置，進而進行針對的搜索和剿滅。

    然而，這樣的浩大的工程，單單是雛形就耗盡了厚土王朝的所有底蘊，更不用說後續的維護了——支持太虛天障的二十四個節點，人族占有十五個，妖族有九個，厚土王朝擁有其中一個，但就是這麼一個節點，每年維護所需的人力物力就差點讓被掏空家底的皇室徹底破產。勉力支撐數百年後，末代皇帝葉涼城終於被新朝太祖趙昊大帝率領的起義軍推翻，在一對一的決鬥中被新朝太祖以昊日神拳擊斃，厚土皇朝由此而亡。

    然而，戰力並不能當飯吃，登基成為皇帝之後，昊帝也被這財政搞的焦頭爛額，最後忍耐不住，在數年前扔下皇位，獨自雲遊，號稱是追尋大道，實際上是逃避責任去了。

    高川依稀還記得，古獠說到這裡簡直是一副咬牙切齒意欲吃人的樣子，嘴中還不住喃喃「背叛！」「自己逍遙！」「讓老夥計吃苦！」這些莫名其妙的詞彙。

    繼任的昶帝，之所以進行大規模的技術改革，也是為了開源節流，用更加省錢省力的新技術代替原本的人力物力，用以緩解國內財政壓力，而且新技術的流通，自然也會帶來大量的經濟效應，製作業的擴展拉動內需乃至外售，可以有效提高整個國家的經濟水平。

    而玉京之所以作為國都還要四處巡遊，除卻傳播技術，前往各個陪都進行經濟政治交流外，就是為了攜帶節點，將巡視部分的天障破損故障的地方修補完畢。

    好在這個牽引光柱能夠很輕鬆的將物資和人手送入高天，方便修補改造，如今作為進入玉京的通道，只不過是為了儘可能的節約，物盡其用而已。

    高川被光束攜帶，慢慢的靠近這座銀色鋼鐵山峰的底部尖端，那裡有一個通道，用以讓光束穿過，將人帶入山體之中。

    此時他腦中迴蕩著許多東西，無論是對力量，對未來，對自己的追求的思考和幻想，還是馬上就要達成自己目標的興奮，因為看見壯麗的奇觀的震撼感動——這些繁雜的思想和感情都在他的腦中流轉，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心中就突然迸出這樣的一句話。

    我從未思考修行的意義。

    看見如此宏偉浩大的造物，體會著鑄造它的人的力量，高川忍不住開始感慨發自內心的感慨和自省，作為個人實在是太過渺小，讓人忍不住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

    眾人為何想要修行？修行的意義何在？

    事到如今，高川才發現這些事情他都不知曉，都不知道，於他而言，修行是本能，是追尋力量的愉悅感，是為了擁有活下去乃至對所有妖魔鬼怪復仇的力量——甚至只是因為他有了修行的功法，所以才去修行——這似乎就是他修行的目的，修行的意義，但他也知道，這並不是全部。

    說實話，一切只是機緣巧合——沒有核心，他大概還會修行復仇，但說不定並不會走上斬妖除魔，以弒殺邪魔為己任這條路。

    假如沒有遭遇這些事情，沒有這些外力影響——假如他不需要對妖魔鬼怪進行復仇，那麼他修行會是為了什麼？

    他之前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些事情，直到現在。

    自從雲木村燃起大火，如龍妖魔和修者大戰於蒼穹那時起，高川每一天都過得如同演義一般激烈精彩，接踵而來的戰鬥讓他壓根就沒有時間也完全不需要思考什麼修行的意義——因為戰鬥是如此的美妙，他已經足夠充實。

    直到現在。

    在心中重複道，他很明白自己的感受，從斬殺邪魔巨像，被蕭墨真人送來玉京後，高川總覺得渾身上下少了什麼一樣，走在路上，思考如何運用靈氣時，總會突然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悵然若失之感。

    他知道，這是空虛，沒有追求的空虛，這個地方沒有妖獸能讓他殺戮，也沒有邪魔潛伏在周圍，一切都太過無趣，就如同當年在雲木村的生活一樣。

    他喜歡那種力量充斥全身的強大感，他喜歡和妖獸互相廝殺時的充實感，他想要能夠見到更多的風景，能夠活的更長更久——並不僅僅只有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他比任何人都要貪心——可都不夠，這些想法和欲望都不足以統合他所有的想法，作為一個思想的核心支撐起他這個人的意志。

    不僅僅是區區意義。

    修行乃是一切欲望的集合，是一切可能的集合。為復仇而修行，可以！因為怕死而修煉，也可。假如只是單純的求一個意義，簡直是再簡單不過了，萬事存在就有其意義，更何況修行？

    高川要的，不是單純的意義，而是本心。

    他喜歡戰鬥，但是單純的追求戰鬥是他本心嗎？

    他喜歡力量，但是單純的追求力量是他本心嗎？

    只要深入的去思考，去辯證，一切簡單的思想和結論都會變成一團亂麻，自以為自己知道想要什麼的人都會覺得原本清晰明白的一切都在一瞬之間變得無比混亂。

    雖然感覺是自尋煩惱，自己束縛自己，但是高川的本能在冥冥之中給了他一種預感。

    只要他斬破謎障，明悟本心，尋求到了自己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能以己心統合自己所有的意志，他就能跨過一道大門，踏入新的境界。

    聚天地玄理，化為我之一心!

    只要能斬破謎障，他就能以二階之身跨過聚玄，擊碎無漏之體和金丹境界上最大的障礙。

    只要能明悟本心，高川的金丹之路，便是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