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八章 追逃

    柳清道：「確是如此，不過我與你爹也正是了看中平梁城足夠偏僻，便於躲避門中追尋。而後在荒山中找到一個破棄已久的小院落，我倆修修補補便就此落腳。你爹本打算就在那裡長久住下，我卻沒有這個心思，一心只想避過這段風頭之後悄悄回到師門山下取出藏好的寶物，然後再帶你爹去找你外公。誰知道數月之後，我忽然發現已有身孕。。。」說到此處柳清雙頰暈紅，其實她年紀尚輕，還不到三十歲，容顏本就嬌好，此時嬌羞無限，猶如少女一般。

    葉信叫道：「哦你有寶寶了！我們村里人少，難得能看到大肚子，誰家有寶寶了全村都要擺酒宴慶賀!」說著抿了抿嘴巴，似乎聞到了酒席的香味一般。

    柳清輕嘆一聲，道：「是啊，有寶寶了應該是高興的事才對。只是當時我和你爹是逃難之身，雖說已遠遠避開，但是太玄門人多勢大，保不准何時我倆就會被門中之人找到，我實不願自己孩子受此之苦。再者那幾月中我每日面對你爹的關心愛護，想到他為了我竟然捨棄一切，而我卻不能告知他事情真相，而就算此時告知也已是覆水難收。彷徨無策之下心中煎熬日盛一日，終至再也無法面對你爹。。。於是那天我趁你爹夜裡外出打獵，留下幾行字說到愧疚萬分讓他不必等我，就悄然離開。。。」柳清心中一陣酸楚，這番苦痛這十年來無時不在心頭縈繞，今日終於在兒子面前說出，心裡不自覺有幾分一吐為快的輕鬆。

    「而後我更往南行，所經之地也更加荒蕪，最後終於到了距此數百里外的一個小山村，找了一戶年老農家投宿。當時我心亂如麻，也不知後面該如何處置，於是就跟農戶老夫婦謊稱是跟被人拐帶到此再逃了出來，此時已有身孕但又舉目無親，懇請收留。這對老夫婦也是心地善良，於是就把我當女兒一樣收留了下來。。。數月之後嬰兒出世，是個男孩。以前跟你爹說笑時說到將來孩子姓名，你爹說就叫信兒，此名無論男女都可用得，望他長大之後成為言而有信之人。」說到這裡，柳清雙眸凝視著葉信道：「信兒，你的名字應該叫做岳信才對。「

    「岳信。。。「葉信口中喃喃重複道，對他來說方才過去這小半個時辰讓他的世界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先是爹娘變成了別人，再然後連自己名字都要變了，他小小心中一時實難接受，不由得雙眉緊鎖一聲不吭。

    柳清見他臉上神色，知他小小孩童甫聞此事自當有一番質疑掙扎的曲折，也不催他，只靜靜看著他的小臉。過了片刻，才繼續說到：「你出生之後，我心中幡然醒悟，深悔當日所犯過錯，不然我與你爹二人一起養育你成人，該是何等的天倫之樂。。。只是我顧憐你外公一生聲名，不忍回去師門承認是我所為。而同樣因此，我也無臉再見你爹。。。我心知在我離開之後，你爹定會四下尋找，而依著他的性子，如若找不到多半便會在原地等我回去。而如再有門中追兵前來，我帶著你在身邊多有不便，就更為危險。於是就再騎馬往東行去，最後到了海邊的這個小漁村，遇見了葉二叔夫婦，他二人淳樸良善，我就把你交給了他們。。。「語音慢慢低沉，說到又流出兩行淚珠，含淚道：」信兒，你能原諒娘嗎？娘對不起你。。。你，你能叫我一聲娘嗎？「

    直到此時葉信才真正信了柳清之言。他從小便不同於漁村中其他孩童都喜歡調皮玩耍，他卻喜好讀書，尤愛史籍，春秋左傳史記漢書早已爛熟於胸，雖限於年歲無法有更深體會，但其中基本的為人處事、立言立身等處世之道已略懂一二。耳聽柳清說到心中早已悔悟，且對自己又是一片慈母之心，心中已有把她當作親娘之意，只是一時之間這聲「娘「卻無論如何還說不出口，口中只是說到：」我叫岳信。。。那，你現在為什麼又來找我？「

    柳清伸出右手衣袖輕輕拭去臉上淚痕，雙眼一凝道:「當年我與葉二叔夫婦約定十八年後再來相認，是想到時你已長大成人而葉二叔夫婦年事已高恐已不在人世，且我與你爹能否熬過這十八年也是未知之數，若天可憐見十八年後我等三人俱在人世，此定乃天意，那我須得讓你得知自己真實身世。故而這十年來雖然思你之心讓我倍受煎熬，我也只居於離此不遠之處，但卻從沒有來找過你，只盼你健康平安，成人之後再求相見。「說到此處柳清手撫胸口一聲輕哼，似是內傷復發，柳清不以為意似乎早習以為常，繼續說道：」當日我把你送給葉二叔夫婦後，思前想後，只覺天地之大竟似無我容身之地。我從小隻呆過兩個地方，一個是你外公所居的京城，另一個就是太玄門。而當時這兩處地方我都不能再去，太玄門身為正道領袖，勢必告知天下追拿於我。於是我只能回到那對老夫婦所在的山村，定居下來。可能是隱隱覺得那裡離你不遠，心中可稍感慰籍吧。。。「

    「這十年來我不再有動武之心，只在村里教小孩子們讀書習字，本來也算過的平靜，豈料就在幾日之前，我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們終究是找到了那裡。「柳清話音一轉道:「當時已是傍晚時分，我正獨自一人在小院裡，忽然一群和尚找上了門來。我心知不妙，這茫茫天南荒山之中從未有過寺廟，也就更談不上什麼和尚了，這群和尚既然來到此處，必定乃是武林中人，於是我手持長劍暗暗戒備。果不其然這群和尚乃是須彌宗天南分院的弟子，說他們這十年來走遍了天南各處，這才找到了這裡，臉上均是喜不自勝的樣子。原來當年太玄門遍告武林中各道宗門派，說的十分隱晦只道被我偷走了門中寶物，請天下同道共同捉拿，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而其他各門派很快也得知了此事，不久後更是傳出被盜寶物乃是太玄門的鎮門之寶，於是天下武林中人無不興奮異常，蜂擁而出四處尋找我和你爹。幸好神州大地遼闊無比，我和你爹靠著駿馬神力早已逃出萬里，這邊陲海邊也人煙稀少，不然早幾年就被人找到了。」

    岳信聽得事情漸漸逼近當前，心急問道：「那後來呢？」柳清一笑：「後來，我素知佛門乃是武林中與我道宗齊名的泰山北斗，而須彌宗身為佛門兩大領袖之一更具非凡神通。雖說前來的只是天南分院而非中原本院的弟子，但他們人多勢眾且裡面肯定不乏好手，而我卻是孤身一人武功也荒廢已久，只怕數招之間就要被擒。本來被佛門弟子帶走也未嘗不是壞事，佛門向來不枉殺，我性命至少得保。但是心中想到我這一去就很可能再也無法見到信兒，且這些和尚能找到那個山村，也就能找到海邊的這個小漁村，也就能找到你。想到此處我再也顧及不得，只想趕緊到你身邊帶你遠遠避開。只是當時我被圍在屋中，孤立無援，正沒計較處突然望見門外大樹後身影一閃，正是村里平時跟我學文識字的一個少年。我心中一動，告訴那些和尚寶物就在屋中我馬上取出，和尚們居然毫不疑心，恐怕他們也心想在那荒山野嶺我已難以逃脫。我回到屋中速速寫了』速騎紅雲大荒山南平梁城東尋岳大哥相救』十幾字到紙條上壓在油燈之下，然後我從屋子後門突然衝出，引開了那些和尚。我知那位少年心地善良，對我又極為關心，見到這張紙條之後必當為我所去。也是誤打誤撞，我那幾年留居山村之時，好多人家見我單身一人都來說媒，我都以已有夫君為由婉拒，甚至還將你爹的樣貌告之，眾人這才漸漸斷了這個念頭。沒想到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若沒有這一番話，那位少年就算去了也認不得你爹。唉，十年了，你爹還在不在那裡都無從得知，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而我逃出小院之後接著夜色衝進大山，只是當年所受內傷一直未愈，不然早將他們甩掉了。無可奈何下只能在山中大兜圈子，那些和尚不是本地之人，山路又崎嶇難行，黑夜之中更難辨別方向，故而兜了幾個圈子之後跟我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我這才從山中出來，這幾日緊趕慢趕終於到了這裡。。。後來的，你都知道了。「

    話盡於此，柳清眼中一片欣慰之色，這幾日趕路之時腦中老是出現兒子要麼被抓走要麼被折磨的畫面，於是顧不得有傷在身幾乎日夜不停趕路，終於見到兒子平安無事，心中喜悅無以言表。其實她也算過於擔心，且不說小漁村更加偏僻，就算有人來到這裡，也無人認得這個地地道道的漁家男孩竟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太玄雙壁之子。只是她慈母心腸，點點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卻不免有些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