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四十一章 問道
只是他早已知道捲軸展開會有異象，便在深山中四處尋找，終於在一面百丈峭壁下找到一處隱秘山洞。山洞並不甚大，僅能容下數人，好在倒還乾燥，蚊蟲不多。而洞口樹叢茂密，若非仔細查看絕難發現，正好免了驚動他人。
岳無信盤坐於地，深吸一口氣將捲軸平放在地，徐徐展開。一片璀璨光華噴薄而出，將山洞映得滿壁生輝，當日所見的山川河流、星象萬物又一齊出現在洞壁之上。洞頂處數千個古篆文字分成三段排列成行，緩緩旋轉。每個篆文不過指頭大小，如點點繁星般閃動不定。
岳無信身處光幕之中舒泰無比，抬首望去，只見右首第一段文字起始處一個大大的」道「字亮如星辰，二十四個古篆文字開篇便道：」鴻蒙明寐，何始何終？萬物萬道，何為我道？我之為何，何人可道？「接連三問映入眼帘。岳無信心頭震撼無比，將這二十四字放在心頭反覆念誦，苦苦思索。
過往他在海邊一人獨處時，望見茫茫大海無邊無際，懵懵懂懂間小小心靈中便似有此疑問，只是從未能將其賦於具體文字。此時見到「何為我道？「、「我之為何？「幾字，豁然有種撥雲見日之感。只是他不過十歲有餘，雖然從小讀書略通文理，但畢竟年歲尚小閱歷太淺，此時腦海被此三問充斥翻滾，眉頭緊皺口中喃喃自語，過不多久臉上肌肉漸漸扭曲，雙手雙腳在空中張開亂舞，竟是入魔一般。
忽地捲軸頂端黑色圓珠上一道純白之極的淳厚光華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打在他腦門正中。岳無信身子一軟，撲倒在地昏迷不醒。
《逍遙無極訣》捲軸乃是逍遙老祖所留之絕世奇寶，除了能收蓄天地靈氣之外，更記載了其一生修道所悟。想這位道宗大能最終白日飛升脫凡入仙，所留心得自是參悟萬法、窺探天機，而其一生悟道既是始於此三問，亦是終於此三問。其中所含至理包藏天地萬物，道盡人道根本，若是修為不夠強求索解，只會有害無益甚至誤入歧途萬劫不復。
而岳無信本就心智尚稚，而且別說修為深淺，連修行都壓根從未做過。此時陡然見此三問，毫無抵擋便墜入心魔之中，眼看便要發瘋入狂。不過也算解鈴還需系鈴人，當日他以自身鮮血塗抹在捲軸頂端的黑色圓珠上，誤打誤撞已將其化為了自己的血煉之物，從此以後此捲軸只他一人方可驅使，落在他人手中已是形同廢物。而黑色圓珠乃是造化奇物，萬年來在珠內濃郁靈氣滋養下已略微通靈，見他心魔大盛便自行護主。
岳無信伏在地上，良久之後慢慢醒來。只覺全身上下一片濕膩，層層冷汗早已干透。睜眼看去一片黑暗，滿天光華已消失不見。心中一驚雙手連忙在地上亂摸，捲軸仍在身前，只是不知何時已悄然合攏。
當下不敢再打開捲軸，將其往懷中一揣出洞而去。
過了數日，心中驚懼慢慢淡去，腦海中對那二十四字不再執著，就算默念數十遍也再無當日怪象發生。於是這一日撿拾完柴火後又來到隱秘山洞之中，雙腿盤坐閉目冥思，將心中雜念一一除去，這才重新打開捲軸，從那二十四字後看起。
三段古篆文字只寥寥數千言，岳無信草草掃過，片刻間便通讀完畢。裡面文字精妙，義理深奧，難以索解之處甚多，更有數個篆字根本不識。不過此時已大致明白，這三段文字均是道宗精義，並非神通功法。且他本來便對武功一道極其厭惡，捲軸中文字只有道理並無功法，正好對他胃口，於是便孜孜不倦逐字辨義。
過了會只看懂數句而已，還是他連蒙帶猜自行解讀，微覺無趣下便將捲軸拿到手中，只見上面光華耀眼但卻一片空白，洞壁上的文字圖影似是在白光中自行生出。於是雙手拿住捲軸兩端往外分開，想將捲軸全部展開一探究竟。只是捲軸看去雖然長達數尺，但卻只能展開一半，剩下一半卻無論如何不能再展。岳無信撓撓腦袋，嘴角撅起搖了搖頭，不再強求。轉眼看向洞壁上的各種圖畫，上面除了平常所知的各種生靈物事外，還有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怪之物。無數奇珍異獸、妖魔鬼怪，各種奇特兵器、符篆器物，讓人眼花繚亂。岳無信如同品書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如此這般，他每日勞作之後都要到山洞裡獨自待上一陣，更將一條草蓆和幾個陶碗帶到洞中，儼然一副山居景象。而若不是尚要照顧廟中老人，直欲立馬搬到洞中居住了。
忽忽數月過去，又到了炎炎盛夏。這一日天熱非常，平時冬暖夏涼的山洞中也是熱氣撲面。岳無信將全身上下脫得一乾二淨，躺在草蓆上看向洞壁。壁上景象他早已看得爛熟於胸，勞累之餘不覺睏乏，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沉沉睡去。
睡夢中牆壁上的那些奇異生靈全都活轉過來，更有數撥人群，在一片遼闊平原上相互爭鬥，激烈無比。而他自己站在人群當中大聲呼喊，卻是無人聽見，正在心急如焚時忽地旁邊一個蛇首人身的高大妖獸將他抓在手中，兩顆綠油油的尖利獠牙往他脖頸處猛力咬去。。。
岳無信哎呀一聲大叫坐起身子，腦門冷汗涔涔，咚咚心跳。突然只覺小腿上一股劇烈刺痛傳來，抬眼望去直嚇得心驚肉跳。一條三尺來長的青色小蛇盤在他左腿之上，蛇口大張，兩顆毒牙深深扎進小腿肉里。
岳無信嚇得手忙腳亂，使勁蹬腿想把青蛇摔掉。但是青蛇盤旋甚緊，蛇口牢牢咬住小腿不放。岳無信心跳仿佛停止一般，雙手在身邊亂摸，終於摸到一個圓長物事，根本不及細想便朝小腿狠狠打去。
青蛇頭上被打數下，猛地鬆開大口從小腿上一溜而下，往洞口處飛速爬去，轉眼不見。
岳無信驚魂未定，只覺小腿一陣酸麻，定睛看去傷口處血肉模糊一片烏黑，腦袋昏昏沉沉，四肢漸漸不聽使喚，竟是中了劇毒。心中一片悽苦，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一條毒蛇手上，不禁自憐自哀。
半生半死間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捲軸中那二十四字篇首三問，此時在靈台中清清楚楚一一浮現，心裡忽地若有所悟。於是不再自哀，雙目輕閉臉蘊笑意，心底從容無比。
正在此時，眼前突然一道刺目白光閃過，光柱粗大無比，將他全身籠罩其中。岳無信微覺訝異，睜眼見白光又是從那捲軸發出，只是與當日在地洞中參天光柱不同之處在於此時光柱中白色光華極其純淨，不夾雜一絲白氣，照在身上清涼無比。
白光源源不斷傾瀉而出，岳無信只覺小腿處已毫無痛楚，抬眼看去腿上肌膚光滑無比，哪裡更有傷口。此時已知這捲軸又是救了自己一命，感激之下又微有幾分好笑，想自己一個大活人竟老被死物救命，真是差勁之至。心念一動下，白光竟立馬斷開。
岳無信當即將捲軸拿在手中，翻來覆去仔細查看，但與往常並無任何異處。正思索間忽然看到手臂上白光點點，頓時吃了一驚，再往身上各處看去，白色光點更多，心中不由害怕，以為蛇毒入體。
站起身來頭清目明，四肢活動如常，似有無窮精力潛伏體內。微一思量伸手往山洞牆壁猛力擊去，只聽咔嚓一聲手腕劇痛，而洞壁卻是完好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