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七十一章

    鄉下少年坐到角落長桌，端起飯碗卻不動筷，低頭偷偷往褐發少女不停掃去。見她也正往這邊看來，不禁雙頰微紅，心中一陣亂跳。

    褐發少女目不轉睛盯著少年手中竹簍，目中光彩越來越亮，幾個蹦跳到了少年桌旁，挾手便往竹簍簍蓋抓去。

    鄉下少年本在心神不定，見此陡然一驚，不及多想忙伸手護住。

    褐發少女下手極快，但鄉下少年手也不慢，手臂一縮將竹簍提到手中，站起身來退開兩步，臉上一片古怪。

    褐發少女一抓不中，乃是從未有過之事，柳眉一揚道：「喂，你幹嘛躲開？」

    儒雅青年剛見少女出手便知不妙，快步到了少女身前，眉頭一皺道：「孟離，你這是作甚？人家的東西怎地問也不問便伸手去拿？」語中幾分略帶責備之意。

    褐發少女粉嘴一翹道：「他竹簍里的那隻褐色小狐狸我看中了，我想抱抱，這也不成麼？」

    儒雅青年一時語結，只得暗自搖頭。這少女與他乃是中表之親，自小一塊長大感情親密。只是她雖從小深受詩書禮儀之教，但父母向來寵溺，在家中便如皇帝一般，眼中所見一切均是自家之物，一向無所顧忌肆意慣了。好在她雖天真任性，但難得驕而不橫。她家中管教甚嚴，從小几乎從未出過家門，此番適逢儒雅青年領命前往神州西南，少女得知後便央求父母允可同行，一直跟到此處，讓他大為頭痛。

    儒雅青年無語片刻，吐口氣溫聲說到：「看看當然可以，只是那是人家的東西，可不是在你家中，任何東西都是你的。你若想看，須得先問問人家。」

    褐發少女若有所思，不過立馬說到：「他方才一直看我，便是喜歡我了，若是這樣當然會讓我看了，不是麼？」兩隻大眼中滿是純真。

    鄉下少年羞得滿臉通紅，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將頭使勁埋在胸前。旁邊小二強忍笑意，憋了好久實在難受，噗的一聲大笑出來。

    儒雅青年臉色慘然，心中只一個勁想趕快逃走。愣了半響默默嘆了口氣，轉頭對鄉下少年雙手一拱道：「這位小友得罪了，不知你這竹簍中的小狐狸是否可以取出來給我這位表妹看看？孟某實在感激不盡。」

    鄉下少年腦中正一片空白，囁囁嚅嚅道：「這個。。。可以嗎？」

    褐發少女抿嘴笑道：「談書哥哥是問你可不可以，怎麼你倒說什麼可以嗎？喂，你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嘻嘻！」脖子半歪，一雙大眼忽閃忽閃對鄉下少年上下打量。

    儒雅青年忙道：「孟離，不可胡言！」伸手將褐發少女拉到身旁，肅然道：「家中的族規你都忘了麼？『辱人亦自辱，非可為也。』還不快向人家道歉？」

    褐發少女自知失言，家中族規向來最重於禮。不過她少女氣性不願認錯，癟起嘴悶不作聲，雙眼仍斜斜望向竹簍。

    鄉下少年似是回過神來，只道：「不用。。。道歉，是我。。。方才亂看，惹得姑娘生氣。。。我這就走了！」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提起竹簍快步走出小店。

    褐發少女一驚，便要阻攔，儒雅青年好說歹說才將她攔住。少女兀自不依，一個人悶悶生氣。儒雅青年無可奈何，只得答應日後替她尋一隻更漂亮的狐狸，這才哄得她重又開心。兩人用完午膳，帶著數名兵士騎馬往南出城而去。

    鄉下少年出店後沿著大道急走，一路上心潮起伏，一直走到城邊才漸漸平復。但那褐發少女的影子一直在心底若隱若現，適才她若不是動手直搶而是好言相問，便是要他將這褐毛小狐送她也是心甘情願。

    這少年面容普通，但一雙朗目熠熠有神，正是少年岳無信。數日前連夜從淵山南麓匆匆東行，路上避過數撥亂匪，這日午間才到了這處小城，沒想到剛進小店便遇上方才之事，讓他一陣心亂。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他身邊除了幼年外從無年齡相若的女性為伴，陡然間見到此等嬌顏少女，一時不由得意亂神迷。

    心思紛亂間猛然想起一事，伸手從懷中貼身處抽出一條雪白絲帕。絲帕面上平整如新，但隱隱滲有幾處汗漬。岳無信搖了搖頭，將絲帕小心翼翼收入懷中，抬眼望去前方已是小城北門。

    城門外一片寬闊空地上聚了千餘人，正圍著數名官吏高聲叫嚷。幾名官吏各持筆墨，將來者一一錄入名冊，各自簽下契約。

    岳無信頗覺好奇，站在城門旁邊遠遠觀望。大半個時辰後數本名冊上便填得滿滿當當，幾名官吏也都臉帶喜色。

    岳無信心中慨然，如此多人傾力天下大事，而自己卻只一心想著自保，實在令人慚愧。

    正自嘆間，忽聽遠處有人輕聲道：「看來這城中之人真是愚笨之極，這等替他人做嫁衣之事只有蠢人才做。」

    岳無信耳力敏銳，那人雖是壓低聲音但仍是聽得清除無比。眼光一掃，身前十餘丈處兩名武者打扮之人並肩而立，其中一人不時環眼四顧，正與身旁之人交頭低語。

    岳無信心中一凜，立馬眼望別處，耳朵卻凝神細聽。

    兩人中另一人道：「哦？兄弟也想前去，聽王兄這麼一說難道其中另有隱情？其中緣由還須王兄教導。」王姓之人嘿嘿一笑道：「賢弟有所不知，兄弟我前日方從小谷城到此，當日所見也是如此景象，只是後來嘛，嘿嘿。」說到一半忽地閉口不言。

    身旁那人連連奉承大拍馬屁，王姓之人悠悠聽完如飲瓊漿，這才低聲說到：「這許多人來自四面八方，其中魚龍混雜各懷鬼胎，此時聚在一處，你且說說該當如何方能免於內亂而又人盡其用呢？「身旁之人只是個粗俗武人，憋了半天也說不上來，只得又大大奉承王姓之人一番。

    王姓之人搖頭晃腦，聽得如痴如醉，過了半響才心滿意足道：「其中奧妙不外乎選好領頭之人。只是此人須得滿足三個條件，方可當得。」這次不再故作玄虛，緊接便道：「其一，此人須得修為出眾，如此方可服眾。其二，此人身後須得勢力強大，至少在本地為一大勢力，不然便是占了其位也做不長久，嘿嘿。這其三嘛，自當是與當地官府交往密切，其中緣由你自去細思。。。這三者缺一不可。如此一來，其他與這領頭者並非故舊之人，以後對付內外亂賊時，自是惡事先上、好事無緣了，哈哈。。。」

    身旁粗俗武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暗自慶幸尚未前去，須得等這領頭之人定了之後再做打算。兩人竊竊私語，所站之處離眾人甚遠，並無他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