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依著齊寶齋掌柜所指，岳無信出了小城御起鏽蝕黑劍，徑往西北方而去。

    行出兩百餘里，腳底景色忽然一變，連綿千里的起伏丘陵變為一片茫茫戈壁，不時可見奇岩巨石散落四處。

    此時正值隆冬，戈壁上雪蓋冰封，一股刺骨寒意充塞四野。岳無信自是不畏，不過眼見暮色漸濃，於是邊行邊向四周放眼望去，打算尋個妥當之所歇息一晚。

    不多時眼前一亮，只見東首遠處，一塊七八丈大的巨岩當中內凹一洞，望去正好可容一身，於是掉頭飛去。

    睡至中夜，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嗬嗬怪聲。修道之人對外物本就感應極靈，岳無信獨處慣了，對周圍異動更是異常警覺，一聽立馬驚醒。

    側耳聽去，怪聲非人非獸，不知覺間竟似令人心神隱隱震動。且來聲忽遠忽近，似是遍布整個戈壁，一時難以聽清發自何處。

    岳無信暗自戒備，輕輕躍下巨岩，仔細分辨片刻，向怪聲稍盛處悄聲行去。

    一路踏雪而行，走出里許開外，遠處沉沉夜色中忽然亮起幾點零星火光。岳無信當即止步，緩緩放出身上氣息，向前慢慢探去。

    不過氣息剛到五丈開外，便如撞上一堵巨牆般陡然停住。岳無信心中一凜，這等以自身氣息探查四周之法乃是修道之人均可使得，雖然自己平時少有練習，用得頗不純熟，但探查身周十丈之內已無問題，而眼前不過五丈便難以前行，其中定有蹊蹺。

    想到此處，手腕輕輕一抖，那柄銀色匕首已握在掌心，另一隻手中也已夾了一枚淡黃符篆，正是遁地符。雖說自己修為已算不低，但深知修道界中奇人異士無數，加上從小經歷多事，小心駛得萬年船此理已是深印心中。

    於是當即收回氣息，更運起掩月大師所傳那門湮息秘法，整個人頓時便如尋常世人一般，再無半分修行氣息泄出。

    向前走出五丈，伸手向前摸去，卻是空無一物。岳無信躊躇片刻，抬腳邁出半步，也是並無異象。於是徑往前行，眼前火光也是越來越盛，不過才走了十餘步，零星火光已變成了沖天火光，耳旁那嗬嗬怪聲更陡然變得如洪鐘巨鼓一般響徹耳畔。

    岳無信凝目看清遠處情形後雙眉緊皺，知是遇上了怪事，當即打起十二分小心。

    只見身前百餘丈外，一座七層高壇高逾十丈，壇頂豎起一尊丈許石像。雖是正好背對自己，但背影魁梧粗曠，給人一股頂天立地之感。

    石像腳底燃起熊熊火焰，向上噴出數道長長火舌，如同滾滾火龍般在半空狂舞。

    「玄火門？」岳無信暗道。當日在明王峰頂與大批入魔之人鬥法，見過姬九麟與師弟邱澄兩人使出過同樣術法。不過再一細看卻搖了搖頭。

    只見火色變幻不定，時而明黃，時而幽藍，時而炫白，斑斕之奇並非玄火門那般向以赤紅為主可比。且高壇上跪拜一人，身穿單薄草衣，而非玄火門的火色法衣。

    而那人披頭散髮，如同瘋癲一般，向石像不停匍匐拜倒。口中張合不定，嗬嗬怪聲正是發自其口。

    岳無信略一遲疑，忽然想起掩月大師那番話語，脫口道：「拜神教？」

    不過剛一出口便知不妥，當即立馬住口，但已是來不及。

    高壇上那怪人叫聲陡停，高聲怒道：「何人？」頭也不回手臂一抬，沖天火光中頓時分出一股粗壯烈焰，向話音起處洶湧捲來。

    烈焰來勢極快，岳無信嘴角一撇，信體內三處靈府一同運轉，大片精純靈力向腰間鏽蝕黑劍中狂涌而入。

    腰間鏽蝕黑劍猛地一震，低嘯一聲飛至腳下，托住身形拔地而起。

    烈焰擦著腳尖撲了個空，在戈壁雪地上擊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漆漆大洞，洞口處大片堅硬岩石更被熔成一團。

    岳無信一驚，手中符篆捏得更緊，一時卻拿不定主意是否立馬捏碎。腳底略動，轉眼飛至十丈高空，與高壇頂處一般高低。雖不比那怪人為高，卻也絲毫不落下風。

    那怪人輕咦一聲，在岳無信身上打量兩眼，道：「倒是不慢。」頓了頓鼻中重重一哼，冷惻惻道：「小子，為何擾我法事？」

    岳無信一怔，已是明白過來，便道：「晚輩在前面露宿，不知前輩在此，在此作法，好奇下便過來一看，不曾想冒犯了前輩。」他自小識禮，見此人口音中透出幾分蒼老，道行看來也是極高，便稱一聲前輩。

    那怪人卻又重重一哼，恫聲道：「你小子鬼鬼祟祟，半夜裡擾人好事，若不能講出點道理來，明日的血食便是你了，哈哈！」說著怪笑一聲轉過頭來。

    火光映照下一張長滿膿瘡的方臉上五官易位，無數細小蛆蟲在上面爬來爬去，令人作嘔之極。兩隻眼眶空空如也，大笑中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饒是岳無信心境甚堅，黑夜中見到這等可怖面孔也不禁嚇了一跳。當下再不遲疑，手指一曲用力捏去。

    掌心中那枚遁地符當即碎開，發出一圈淡黃光華，飛快籠罩全身。

    眼見身形便要消失，那怪人忽然一聲怪喝，枯枝般的手臂猛地暴漲數倍，快如閃電般隔空伸出。雖是雙眼已盲，但出招辨位卻是極准。

    長臂末尾一隻瘦骨嶙峋的乾癟手掌五指如鉤，喀嚓一聲硬生生破開靈符遁光，狠狠抓在岳無信腰間，將他猛拉而出。

    淡黃光華沒了遁物，撲哧一聲憑空湮滅。

    岳無信大驚，從未聽過有人能破開符篆靈力。便是有此法力，也只能在靈符激發之前攔阻，而萬萬不及在激發之後攔下。

    心神震動間，已知這怪人修為深不可測。沒想到今日探奇不成，反倒遇上這等邪僻怪人，實在背運之極。

    不過他雖然心中這般想法，但手上卻絲毫不慢。眼中目光一凜，右手銀色匕首上靈光四射，化為一柄劍氣縱橫的五尺靈劍，向腰間怪手唰唰唰揮出三道凌厲劍光，似連周圍虛空都被割出道道裂痕。

    同時左手掌心兩道絢麗霞光交織而出，一枚光華盈然的赤橙太極浮光應手而起，數十枚八卦卦爻從陰陽兩個極點處盤旋而出，放出金木水火土重重五行之力加持其上，向那怪人激射而去。

    此時面臨生死關頭，再無保留全力使出，激得四周天地靈氣如煮沸般翻滾不已。

    那怪人先是一驚，繼而卻是大喜，連聲道：「好好好！上神果然待我不薄，賜下這等靈材於我進補，多謝上神！哈哈！」

    說著手指鬆開，長臂倏地縮回，怪笑道：「玄天乾坤道，嘿嘿，來得好！」

    雙手高舉過頂十指合攏，身軀一陣扭曲晃動，如在亂舞一般。而赤橙雙色太極浮光疾若流星，眨眼便已到了跟前。

    那怪人一聲怪笑，大口猛地張開闊達倍許，一團黑白混雜之氣從中噴薄而出，在身前飛快化為漏斗之形。

    太極浮光挾雷帶風，一頭猛撞而至。

    但那黑白之氣看似輕若浮塵，實卻柔韌無窮，竟將太極浮光飛快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