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到房中，一時再無心思思索他事，只不停回想方才所見那幅怪圖與夾頁中那行小字。

    正出神間，忽然旁邊響起一陣悉悉索索之聲。

    岳無信轉過頭去，看清後一聲低呼，一隻手將那隻琴鼠抓在手中，另一隻手則將已被它咬在嘴裡的那顆化形丹緊緊捏住，又氣又急道：「快鬆開！」

    但那琴鼠突然被人抓住，大受驚嚇下反倒越咬越緊。

    岳無信只怕弄傷了它，卻不敢太過用力，相持下手上漸漸滲出細密汗水。終於手指一滑，捏了個空。

    琴鼠得此空隙，咕嚕一生將化形丹吞落入肚。

    岳無信搖了搖頭，將它輕輕捧在手中，臉上現出幾分無奈。

    琴鼠卻一掃原本那副慵懶之態，突然變得興奮異常，四腳不停擺動。轉眼通體沉灰的渾身細毛上泛起淡淡微光，半尺長的軀體劇烈顫動，喉中發出一陣極為不安的吱吱低叫。

    岳無信嘴角一撇，將它小心放在地上，退開幾步站到一旁。

    片刻後琴鼠渾身打顫越來越烈，吱吱低叫已變成沙啞嘶叫，身軀四肢不停抽動，似是痛苦之極。

    岳無信低嘆口氣，轉身出門而去。

    從北辰峰迴來，已是數個時辰之後。岳無信手持幾本書冊，臉色甚為古怪。

    方才在藏書閣中所見實在令人心中難安，從房中出來便正好去往北辰峰上的萬道閣，在裡面又尋了幾本佛經細看。

    手中這本講述佛門傳入神州掌故的淡黃經書，裡面俱是文字，並無一圖一畫。一番比對，只見經中所載與那本怪書除了那幾幅圖畫外，經文禪理並無多大分別，但兩者所述佛法東渡之事卻是大為迥異。

    據淡黃經書所述，萬年前神州修道方興未艾之時，從西域更西遠處來了一位佛門高僧，隨身攜來大量經書佛器，在西嶺一處群山環繞之地落地生根，傳下萬千法門，便是神州佛門祖庭菩提寺。

    而因佛法講究因果報應，又是勸人行善、尋求解脫之法，於是在凡俗世間流傳極快。以致僅在數百年間，便以外來法門之身，與神州本源的道宗法門分庭抗禮，成為世人修行大道的兩大途徑之一。

    不過在那名外來高僧圓寂之時，其座下兩名弟子因對佛法所悟不同，竟也如道宗三大創派祖師一般分道揚鑣。

    其中大弟子視佛法為由內而外之法，重於自身修行，與師父一般無二，從而繼承了菩提寺衣缽。而小弟子則因出身神州貧寒人家，極為熱心解救世人疾苦，認為佛法應以濟世為主，由外而內修行禪心，於是從菩提寺出走，在雲山南脈創下須彌宗一派。

    於是與道宗三大門派幾乎同時，佛門兩派也先後立寺，均在神州綿延萬年之久。

    此等說法也是天下盡知之事。但依那本怪書圖中所畫，西來高僧卻有兩人。而兩人雖然同入神州傳法，但其後不知為何，乃是各自傳下菩提寺與須彌宗兩派。

    岳無信對佛門典故知之甚少，過往聽聞也屬前者。那本怪書與世間傳說截然不同，怪不得被壓在樓閣深處，原來玉衡峰上那些過往見過此書的前輩高人，也只將其視為笑談。

    如此說來，那最後一頁上的怪異圖畫，想來也不過是有人隨意任筆胡為，甚或不過是將其夢中所見付之筆端而已。

    想到此處，岳無信一直提在胸中的那股莫名不安頓時釋然。一抬頭，已到了自己房前。

    岳無信心中頓時泛起幾分忐忑，但更生出十分好奇，取出玄靈石將房門慢慢打開。

    進門一看，屋中亂作一團，裡面原本一向充郁無比的天地靈氣變得極為稀薄，甚至生出幾分不繼之感。

    岳無信一驚，連忙四處掃視。

    不過未等他看個清楚，一團灰濛濛物事忽然迅捷無倫向臉上飛快撲來。

    岳無信身形向左微轉，右臂順勢伸出，輕輕巧巧便將那物抓在手中。

    著手處溫暖柔膩，正是那隻琴鼠靈獸。不過此時似是極為焦躁，口中一陣低沉怒吼。

    岳無信嘴角一撇，向其凝目看去。只見它體形雖未有多大變化，但渾身灰毛通通轉白，鼻尖上長出了一顆銀灰肉痣。而一雙黃褐小眼滴溜溜轉個不停，更似靈性大漲。

    「才提升一階？」岳無信眉頭微皺，嘟嚷一句道。

    一手將琴鼠拎起，一手翻開手中一本書冊，念道：「琴鼠者，上古異獸也。喜睡嗜食，性膽小，好獨處。畏寒怕光，向生於溫潤潮濕、靈草繁茂之地，有尋物探秘之能。一般均為下品，偶有中品以上者，然極為罕見。其以鼻端靈痣區分品階，從極品至下品依次為三痣、兩痣、一痣及無痣。。。」

    念到此處搖了搖頭，嘆道：「化形丹，那可是極品靈丹。。。」說著臉上露出一陣惋惜。

    但手中琴鼠竟似能聽懂人言，猛地大吼一聲，身軀一陣亂動，向其怒目而視。

    岳無信嚇了一跳，手一松差點被其掙脫開去，連忙用力抓緊。好在琴鼠雖然品階提升，但軀體力量卻無多大增進，當即被岳無信牢牢抓在手中，動彈不得。

    岳無信撇嘴想了片刻，忽然咧嘴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看這是什麼？」將它又輕又慢放在地上，伸手向旁邊一個布袋抓去。

    但這一抓卻是抓了個空，那袋靈草方才出門時還見剩下小半，但此時袋中已是空空如也。

    岳無信一愣，又向旁邊看去。只見帶回的那幾塊木行元晶光華黯淡，竟似靈力耗竭。而那兩個裝著新換丹藥的瓷瓶在地上碎成數塊，此時也是一顆不剩。

    岳無信胸中一口濁氣湧上喉頭，半天說不出話來，頓時想起當年餵養那隻橙黃小獸時情景。

    靈獸須以許多靈物餵之，還以為只有橙黃獸這等罕見靈獸如此，沒想到連琴鼠這等尋常靈獸也這般嗜食，實在令人無語。怪不得修道之人口中常道：弱尋寶，強服藥，煉丹飼獸苦不要。

    岳無信搖頭苦笑，道：「也罷，我想借你之力，自當讓你吃飽喝足。走，找吃的去！」伸手向其抱去。

    琴鼠似是聽懂，立馬安靜下來，不過對眼前這人仍似極為警惕，四肢滑動向旁溜開，一下鑽入床底，身形靈動之極。

    岳無信抱了個空，不由輕咦一聲，自語道：「倒不慢。」收回雙手叉腰站立，咳嗽一聲道：「你若能聽懂，又想吃東西，那便跟我去。不然你就待在這裡，我得再出門一趟。」說著身形慢慢轉動，作出便要出門之態。

    琴鼠一見吱吱叫喚數聲，片刻後似是極不情願，從床底慢慢爬出。

    岳無信一見暗喜，道：「這便對了。」將其抱起，出門而去。

    上次為尋靈草，岳無信已向玄生殿弟子打聽清楚，知道除了北辰峰外，只有瑤光峰上一處瀑布旁生有。

    但北辰峰上人多眼雜，上回已去過一次，而自己餵養琴鼠之事不願過多人知曉，於是腳下鏽蝕黑劍劍鋒一轉，向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