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難眠,斜月幽光。
一間寬闊廂房中一盞青銅燭台形作蓮花,分作三瓣,只當中一瓣燭座上放了小半根白燭,但卻並未點亮。房中陳設奢華,桌椅鏤金玉屏鑲珠,一張錦繪地毯鋪滿整間房中。
此時地毯被揭開一角,一名年輕男子雙目微閉,盤腿席地而坐。身周一圈無形氣流回漩成渦,連綿不絕匯聚頭頂,往內緩緩滲入。
年輕男子臉色淡然,一呼一吸自有法度。胸口正中處徐徐起伏,隱隱透出絲絲白氣。
除此之外,前額眉心處不時顯現幾點極其微弱的純白光點,斷斷續續均都一閃而逝。若不是房間漆黑一片,絕難發現。
如此數個時辰過去,直至天將破曉,年輕男子才低低長出口氣,緩緩睜開眼來。雖是一夜無眠,但他臉上容光煥發,眼中精光奕奕,竟是毫無睏倦之色。
年輕男子略一定神,雙手微張,一股柔和氣流從身下陡然生出,將他輕飄飄託身站起。
身形方一站穩,忽地右手曲指成爪,一團灰色雷電在指間驟然閃現,房中頓時響起一陣極輕微的嗤嗤聲。
灰色雷電交織盤旋,轉眼凝成一隻小小龍爪。年輕男子立馬揮出左手,大片細小電弧從掌心騰起,與右手雷電龍爪連在一處。
此時他胸口靈府中靈力洶湧澎湃,直如無窮無盡般盡數灌注於雙掌之上。灰色雷電愈積愈厚,漸漸緊湊密實,外側依稀浮現出一片片電光龍鱗,化為一條粗壯的雷電龍臂。
年輕男子臉色愈發凝重,雙目緊盯身前,眼底現出一層若有若無的淡淡血色。
又過片刻,細小電弧全被吸入其中,雷電龍臂越發清晰。年輕男子兩眼微眯,手中劍訣一引,雷電龍臂猛地拉長數尺,化為一口電光襲人的龍牙雷劍懸在半空。
年輕男子臉上一喜,立馬伸手去拿。
但是不知為何,龍牙雷劍方一成形,突然間劇烈抖動。噼啪數聲脆響過後,刃面上裂開無數細密裂紋,轉眼整隻雷電光劍支離破碎,電光往虛空四射而逃。
年輕男子眉頭一皺,手中一面光滑無比的奇異石鏡立馬揮出,在半空中連連兜轉成圓。
四逸的灰色電光如被一股無形勁力壓迫般紛紛迴轉,聚於石鏡之上,轉眼湮滅。石鏡承受大片熾烈電光,但卻無聲無息,絲毫不見異狀。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灰暗,嘴角往旁邊一撇,吐口氣走到窗前。
推開木窗,外面是個別致小院,幽幽月光下露出一張面帶悻然的年輕臉龐,沉眉朗目正是岳無信。
一陣涼風從院中吹來,令人胸襟為之一清,岳無信心有所動,臉上不甘之色慢慢消退。
沉思片刻,伸手從腰袋裡掏出塊印著一朵彤雲的金色令牌,輕輕撫摸幾下後重又放回袋中,抬起頭來望向院中,心中泛點回憶。
自從三年前蒙孟景相授,修習奇門遁甲以來,初時竟出乎意料之外順利。雖然自己從未學過任何法門,且又無人指點,但只花了短短數月時光,四門遁法便已初窺門徑。
欣喜之餘猛地想起懷中那本老舊不堪的《武帝傳》,頓時不由想到從相遇、獲傳直到修煉,自己與這門孟家神通如此巧然暗合,莫非是冥冥中竟有天意?驚喜下於是修煉更勤。
但平日修煉空暇,孟景之託始終懸在心間,無時不思早日前去困仙谷中。但自己若不能修煉有成,貿然而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說不定反倒害了人家性命,此節早已思慮清楚。故而在山谷中一待便是數年,近乎癲狂般苦修不輟,愧疚之餘對於孟景家人只能祈求上天多加佑護了。
而隨著修行日久,對那篇萬餘字的神通心法也領悟日深,有時碰到數字竟與那篇篆文中勉強識得的幾字暗合。識海中除了當年孟景所留的龍、雲二遁印記外,風、虎兩遁印記也從無到有,漸漸浮現出來。
說也奇怪,自己對這識海何時出現並無知覺,只覺陡然間便已在腦中。據當日魏陽子所說,這識海乃是修道者特有之物,萬般法門俱是由此而出,稱得上是修行之源。儒道兩家皆是如此,只佛門並不相同,而是喚作靈台之物。魏陽子並非佛門弟子,對此也只知皮毛,不能詳解。
其時岳無信方才知曉,遁法印記與修煉高低緊密相聯。此刻他識海之中,虎遁印記已有近於一半光亮,雲、風二遁只有三分。至於最難修煉的龍遁法門,尚不足兩分薄光。
饒是如此,奇門遁甲不愧為儒派傳承千年的無上神通,虎遁暫且不說,單只龍遁一門,便能將自身靈力化為尋常功法中極為罕見的雷電之力,此等天威之下尋常武人怕是無論多少均形同飛灰。此外雲、風二遁可「呼風喚雨」,在凡人眼中已近於仙人一般。無怪乎世間不論天賦高低,人人都想踏入修道之門,便是長生無望,也可仗著一身強絕術法縱橫人間。
只是不知為何,最初一年過後,岳無信猛然發現無論如何苦修,遁法進境都越來越慢,往往數月毫無寸進,不由漸漸心浮氣躁。三年過去,四門遁法眼下只能算是略有小成而已。
雖然心中疑惑甚多,但是苦於無人相詢,四門遁法無法再進一步。許多篇文中所載的神通法門,不知試了多少遍都功敗垂成,方才那招曾見孟景使過的化雷為劍便是如此,實在令人心中不甘。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當日藉助元晶之力強開靈府後,第二日夜晚岳無信便急急忙忙進了礦脈山洞,將那許久未曾拿出的神秘捲軸小心取出。
與以前在洛水旁山洞中一樣,捲軸展開後璀璨光華豁然射出,撒開一層淡淡光幕印在洞壁四周。世間萬物浮影其上,其間夾雜不少古篆光字,與識海中那篇千言篆文大同小異,只少了許多而已。但那似詩非詩的二十四字在光幕上卻消失不見,只存於自己識海之中了。
這捲軸在他手中將逾十年,除了知其是外公師門至寶外,仍不知其究竟是為何物。捲軸中所蘊神秘白光,數次救他性命,顯然潛藏莫名神力。但是幾年來卻再無出現,只剩下這薄薄光幕一如往常,沐浴其中只覺渾身舒暢,似有絲絲光華從寸寸肌膚中滲入全身,不多時體內便熱氣翻騰。
岳無信心中一凜,這番感覺異常熟悉,正是昨日剛剛學會的導引天地靈氣入體之感。只是這些靈氣並非只從頭頂,而是從全身各處滲入,且精純之處遠勝。當下不及多想,凝神將點點靈氣順著筋脈一一引入胸口靈府。
捲軸光幕所蘊靈氣似是無窮無盡,岳無信靈府新辟,修為方才起步,不多時便覺胸口處重壓及身,筋脈肌膚中灼痛之感愈來愈強,猶如當時強將五行元晶中的靈力灌注於身一般。
岳無信心下雪亮,趕緊將捲軸合上,漫天光華隨之消散。這才長舒口氣,將捲軸放到眼前,臉上滿是喜悅。
他早知這捲軸神奇無比,幾年來反覆回想當初幾次被其相救時候情形,已隱隱猜到其中緣由。只是苦於身無道行,一直不能一試。而從方才看來,自己所料果然不錯,光幕中所蘊光華正是濃郁之極的天地靈氣。而那道純淨之極的神秘白光似是威力更大,但只出現過一次,此刻仍是不明。
自此以後,除了仍按著孟家心法導引靈氣入體外,岳無信每日修煉已畢,均到礦脈山洞中以捲軸光華中的精純靈氣充盈靈府。三年下來,胸口靈府中的蘊藏靈氣比自行導引厚實了數倍不止,所蘊靈力之強遠在一般同階修道者之上,故而當日方能似模似樣使出水道巔峰神通玄晶冰魄。
小院廂房中,岳無信將心神在識海中細細掃視,四個奇形遁印各循軌跡,在那篇萬字心法間慢慢遊走,不時將一個個發光小楷碰出段落。此等情形在他起始修煉四門遁法時便已出現,當時遁印尚極微弱,與楷文光字相碰後反倒彈回。但隨著他修行遁法愈深,遁印也日漸厚實,此時心法前半篇中,近半文字都被攪得七零八落。本來通順成篇的大段文字被拆成一個個獨字,雜亂無章浮在識海之上。
但文字亂而不散,相互觸碰後重又漸漸串聯,重新聚成四段新的篇文。但其雜亂無章,文不成文語不成語,一眼看去都是些僻言怪語。與識海對面那篇古篆文字相比,難以索解之處更勝一籌,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番怪象岳無信早已看得熟了,好在原本那篇心法正文他早已倒背如流,故而也並不介意。思索之後想起當初孟景所言,自己並非孟家血脈,怕是修習孟家神通為其不容,遁印初成便將心法攪亂,或是起了血契之功,於是心中釋然。
思索間窗外漸漸日曦微露,似是一剎那間便將無邊黑暗驅散殆盡。
岳無信凝神內視,全沒注意院中樹後,不知何時現出半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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