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悠閒而自然,清晰地傳入場中每個人的耳朵里,薛破夜第一個站起身來,右手成拳,朝著聲音看去,只見那聲音竟然是從門外傳來。
三大堂主瞬間行動起來,成品字形站定,緊盯著那扇關閉的房門。
「嘎嘎」聲響起,那扇本來關閉的房門緩緩推開,只見蜀伯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前,望著屋內風聲鶴唳的幾人,提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笑道:「你們中間是否有奸細呢?」
薛破夜凝神戒備,摸著鼻子淡淡笑道:「蜀伯,我們在這兒議事,你不經許可擅自進入,是不是壞了規矩啊?你是前輩,我們敬重你,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之間有奸細,卻不知是何意思?」
「哎!」蜀伯嘆道:「大禍臨頭,你們這幫年輕人卻毫不知曉,可嘆可嘆!」
「大禍臨頭?」薛破夜淡淡一笑,緩緩道:「蜀伯,這大禍臨頭又從何說起啊?你整日裡待在塔樓,怎知禍兮福兮?」
綠娘子也是柳眉緊蹙,手中扣了銀針,凝視蜀伯,輕聲道:「蜀伯,你素來穩重,今日……今日卻是怎麼了?」
蜀伯搖了搖頭,緩步踏入堂內,蒼老但卻極為犀利的眼睛一一掃過在場諸人,最後在薛破夜的臉上停下,緩緩道:「鴻雁塔四周已經被至少十六名一等一的刑堂與展堂高手圍住!」
四人都是一震,包括薛破夜在內,神色俱都變了顏色。
來的真是好快。
薛破夜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凝視著蜀伯道:「你怎麼知道圍住鴻雁塔的是刑堂和戰堂的人?你怎麼確定不是朝廷的人?」
蜀伯走到一張空椅邊坐下,悠然道:「在這個塵世,我已經經過了六十一個寒暑,一個人如果活了這麼久,而且還能活的很好,那總是有些本事的。」
「我相信!」薛破夜在蜀伯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手下的三大堂主,眯著眼道:「蜀伯,如今大敵來襲,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才好?你見多識廣,我們都是後輩,該當聽你差遣才是。」
蜀伯哈哈笑道:「舵主,你能說會道,對我這個老頭子如此敬重,老人家本該高興才是,只是老人家卻不得不問一句,這幫圍襲之人是誰引過來的?這鴻雁塔乃是秘密之極的處所,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們能夠找來,恐怕是咱們這裡出了奸細吧?」
薛破夜不動聲色,凝視著蜀伯,悠然問道:「蜀伯的意思是指,我們四個人中有一個是奸細?」
蜀伯嘿嘿直笑,飲著酒,並沒有說話。
三大堂主都是微微皺眉,情不自禁地朝著其他人打量過去,在三人心中,這外面如果真是刑堂捕殺之人,他們能夠找到這個地方,那自然是出現了內奸。
「蜀伯啊,你老人家洞若觀火,依你之見,我們四人之中,誰是奸細呢?」薛破夜摸著鼻子問道。
蜀伯眼睛盯在錢宏身上,笑道:「葵花童錢堂主這一陣子主持著杭州分舵事務,刑堂的人要接觸杭州分舵,恐怕要從他開始,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奸細呢?」
薛破夜看也不看錢宏,只是死死盯著蜀伯,淡淡笑道:「錢堂主為人行事雖然有些衝動,但是他鐵骨錚錚,重情重義,是我杭州分舵的一條好漢子,他當然不會是。」
錢宏眼角跳動,轉過頭去,看了薛破夜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色。
蜀伯嘿嘿一笑,又看著綠娘子道:「一個女人,總會有很多的秘密,她們的心事也不是男人能夠讀得懂的。你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應該明白這個漂亮的女子絕不會是普通的角色,她有沒有可能是奸細呢?」
薛破夜搖搖頭,臉上帶著春風般的笑容,輕聲道:「她可能為了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出賣我,但是她絕對不會出賣杭州分舵,因為她不管如何的狡猾聰明,但是她的心始終是善良的,她……是一個好女人!」
綠娘子嬌軀顫抖,輕輕閉上眼睛。
蜀伯依舊保持著一張笑臉,嘆道:「看來你對這女娃娃真是有情有義。」轉視潘四郎,嘆道:「如果他們二人不大可能,那麼這一位呢?潘四郎,跟蹤暗殺手段一流,而這種技巧,卻是刑堂最為需要的,以潘四郎的身手,在刑堂一定能夠得到一個很好的身份。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肯定是要好過一個分舵的堂主,他有沒有可能早已被刑堂收買呢?老人家想來想去,這中間最有可能是奸細的,恐怕就是這位深藏不漏的潘堂主了,舵主以為如何?」
薛破夜垂首沉吟,卻是看向了潘四郎,緩緩道:「他說你是奸細?」
「是的。」潘四郎聲音平靜:「他說我是奸細。」
「那麼你是嗎?」
「這個我說了不算,要你才能確定。」潘四郎雙手緊握那奇怪的兵刃,聲音淡漠:「如果你說我是,我就會用我的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如果你說我不是,我就會用我的嗜血棍插入他的胸膛。」
薛破夜苦笑著望向蜀伯,攤開手道:「蜀伯,這小子這樣說,你看他是不是奸細?」
蜀伯嘿嘿笑了兩聲,眼睛犀利無比地划過潘四郎的臉龐,搖頭道:「舵主,你可聽到他說什麼?他說要將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這個年輕人對老人家如此不尊重,看來品行實在有問題。」
薛破夜呵呵笑道:「其實他的話我是明白的。」
「哦!」
「他只是覺得,如果他不是奸細,那麼奸細只能是蜀伯你,他對奸細向來是下手不留情的。」薛破夜臉色漸漸變冷,那雙寒銳的眼睛盯在蜀伯的臉上,淡淡地道:「為什麼?蜀伯,你都這個年齡了,圖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出賣我們?」
三大堂主並沒有吃驚,他們縱橫江湖這麼多年,判斷能力絕對不會太弱,所以薛破夜說完這番話,三個人就極為默契地移動身形,成犄角之勢,將坐在椅子上的蜀伯圍在了中間。
蜀伯竟然顯得很是輕鬆,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才嘿嘿笑道:「舵主似乎已確定我就是奸細了?誠如你所說,我一個老人家,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一隻腳快要跨進棺材了,為何還要做出買人的事兒?這奸細為何不可能是舵主你?」
薛破夜呵呵笑道:「因為我說我不是,所以我就不是。」
蜀伯嘆道:「真是一個傲慢的年輕人。」
「蜀伯,你該知道,你這挑撥離間的伎倆當然不會對我們起任何作用。」薛破夜聲音冷淡起來:「你歸屬杭州分舵管轄,是我薛破夜的部下,如今出賣同伴,你覺得你還能活著離開塔樓嗎?」
蜀伯神色豁然變得極為蕭索,那一雙眼睛竟然開始變的很無神,靜靜地凝視著手中的酒葫蘆,內堂一時寂靜無聲,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十多年前,楊耀只是戰堂的堂主,那個時候,我與他並駕齊驅,身為刑堂堂主,在江湖上,我與他並尊為『青蓮雙妖』。」就在氣氛極度僵硬的時候,蜀伯那種極為蒼茫的聲音忽然緩緩響起,似乎要訴說什麼。
幾人都有些奇怪,不明白蜀伯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要說這些廢話,對於薛破夜來說,「楊耀「這個名字卻是頭一次聽到,卻不知是何人。
他只是有些吃驚,想不到一個看樓的老人家,竟然是當初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是刑堂的前任堂主。
「誰都知道,青蓮照分為內五堂和外五堂,外五堂你們是知道的,這內五堂,除了詔堂,戰堂,刑堂,還有管理錢財的金堂和專門培養.精兵的殺堂!」蜀伯臉上神色落寞,臉上神情淡漠,緩緩道:「十多年前,五堂之勢與今日可是大大不同,那是的金堂和殺堂,乃是內五堂最強盛的堂口,而戰堂和刑堂,因為官兵剿殺,反而成為五大堂口最弱的堂口,會中兄弟向來是瞧不起的,更不會有人想加入這兩堂。」
「我接手刑堂之時,刑堂人手單薄,一片狼藉,秩序混亂。」蜀伯喝了一口酒,輕輕抹去嘴邊的酒痕,繼續道:「其他堂口若是有人犯了會規,不但不會主動領罪,即使我們派人去叫,那也是叫不來的,在他們眼中,刑堂只是一個擺設一樣的堂口,沒有半絲兒用途。我們即使抓了人來,還沒刑罰,他的同伴也就到了,不分青紅皂白,硬是強將人帶走,逃過審罰,將我們刑堂的人完全不瞧在眼裡的。」
「勢強則眾擁,勢弱則眾凌!」薛破夜淡淡地道。
蜀伯看了薛破夜一眼,哈哈一笑,笑聲竟然是說不出的苦澀之意,笑聲歇後,才繼續道:「那個時候,我與楊耀可說是同病相憐,他的戰堂也絕對不會比我好過。戰堂負責外戰,不但要面對朝廷的追殺,還要面對來自己其他幫會勢力的挑釁火併,那個時候,戰堂已無可用之才,一切都是百廢待興。」
「那總舵主就放任不管?」薛破夜問道。
「總舵主?」蜀伯眼神迷離,似乎在想著什麼,片刻才道:「那時候的總舵主,應該是韓昌邦吧。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天下絕世兵器,對於幫務,實在疏忽到了極致,那個時候,他甚至想解散戰堂和刑堂,就留下三大堂口,只是這糊塗的建議,終是被眾人拒絕了,畢竟青蓮照自創建之日起,就一直是內五堂口,忽然少了兩個堂口,那也算不得是青蓮照了。」
「那個時候,我與楊耀情同手足,在逆境之中,互相勉勵,更是在數次都察院黑狗的圍捕下逃脫,互相救過幾次,那是過命的交情了。」蜀伯臉上顯出自嘲的笑容:「那時,我便以為我找到能夠託付性命的真朋友。等到時局稍穩,我重整刑堂,下手毫不留情,我的手段,那時在青蓮照也並沒有幾人能及得上,所以許多罪大惡極的幫眾,我便親自下手。一開始,我腹背受敵,甚至有人說我濫用私權,大興酷刑荼害同門,要將我逐出青蓮照,嘿嘿,現在想來,那個時候若真是離去了,倒沒有後面這些事兒了。」
薛破夜等人靜靜聽他說話,一來也是因為好奇,但最主要的,卻是明白蜀伯這些話絕非無聊之言,這些話說出來,自然有他的目的,所以任他去說,只是每個人都謹慎戒備,一旦蜀伯稍有異動,便要出手制住。
「就在眾人要將我逐出青蓮照,甚至韓昌邦都要驅逐我的時候,卻是楊耀挺身而出,在韓昌邦和其它堂主面前為我說清,陳述刑堂的重要,一旦刑部不振,那整個青蓮照沒有賞罰之制,如此一來,青蓮照會眾必定沒有約束,長此以往,對於整個青蓮照而言,將是致命的災難,他說了很多,到最後,憑藉他那出眾的口舌,竟然生生地說動了那一幫人,我得以留下,甚至得到眾人的同意,能夠以刑堂特有的手段,公正廉明地懲罰獲罪幫眾。」
「從那以後,我真正地展開手腳,先是清除了刑堂一些無能之輩,通過努力,得到了一些正直的幫手,對於幫會刑罰,公正廉明,不錯分毫,更是重新制定了幫會的刑規,每一條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制定出來,雖然一開始還是遭到反對,但是由於楊耀堅定地支持我,又加上我嚴厲處罰了幾名分舵主,整個刑堂才真正地步入了正規。」說到這裡,蜀伯臉上露出微笑,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那一段光輝的人生經歷絕不會輕易地忘記。
薛破夜雖然明知蜀伯今日出賣了杭州分舵,但是對於當初他所幹的事情,還是肅然起敬。
「而楊耀的戰堂,也在勵精圖治,非但漸漸壯大起來,而且連續刺殺了十多名朝廷要員,更是平滅了周邊十幾個大小幫會,盛極一時,讓我青蓮照的勢力大大增加,於是我與楊耀漸漸被人稱為『青蓮雙妖』,而戰堂和刑堂,也漸漸蓋過了其他堂口,稱為青蓮照最強盛的兩大堂口,我與楊耀更是義結金蘭,為反楚復蜀竭盡心力。」蜀伯臉上浮現出冷笑:「就這樣過了兩年,青蓮照的實際控制權力已經到了楊耀的手裡,而韓昌邦因為玩物喪志,非但在會中聲望大跌,而且連武功也是落在了楊耀之下。」
薛破夜皺著眉頭,這就是所謂的功高蓋主了,難道楊耀因此而被人暗害,蜀伯今日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替自己的結拜兄弟報仇?
他去瞧其他三人,只見三大堂主神色凝重,目不轉睛地看著蜀伯。
蜀伯眼角微微掃視了眾人一眼,嘿嘿冷笑兩聲,繼續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楊耀功高蓋主,必定會有人設計害他?」
薛破夜一怔,想不到蜀伯竟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頗有些讚嘆蜀伯的洞若觀火,淡淡回道:「我們在聽你說,或者……我們聽你在解釋,讓你能夠說出這些話來,也許這樣會讓你的心裡好過一些,因為你出賣同伴,總需要一個理由的。」
蜀伯嘴角抽.動,仰首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我的理由?嘿嘿,也許吧。」頓了頓,繼續道:「楊耀勢力龐大,戰堂顯赫一時,成為青蓮照第一堂口,風頭無出其右,如此一來,自然會有人心存不滿,不過楊耀為人狡猾,要想害他,嘿嘿,恐怕比登天還難吧。」
「別人害不了他,他卻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他權勢日大,竟然開始窺視著總舵主的位置,甚至派人旁敲側擊對勸韓昌邦退位讓賢。」蜀伯眼中顯出怨毒的光芒,冷冷地道:「韓昌邦雖然玩物喪志,但好歹是經過考驗才登上總舵主之位,他的本事還是有的,要想讓他讓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三大堂主的神色更是嚴峻,錢宏幾次要說話,但終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說出口來,而薛破夜背負雙手,暗暗運轉體內勁氣,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無論蜀伯今日有什麼理由出賣大家,終歸是奸細,對於出賣自己的人,薛破夜從來只有三個字.
不留情!
更何況即使自己破戒留情,而蜀伯和埋伏在鴻雁塔四周的人卻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等到蜀伯說完理由,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蜀伯的聲音已經大了不少:「楊耀幾次派人旁敲側擊勸說不成,終於要動手了。那次他選了好幾名心腹戰將,一同前往聖壇,要親自勸說韓昌邦讓位,他事先做了周詳的安排,連守衛聖壇的護衛都被他使詐支開,整個聖壇只剩下韓昌邦,本來那夜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是不會知道的,可是當夜我心血來潮,不知為什麼也去了聖壇,可能是殺的人多了,想去聖壇靜靜心吧,哈哈……那一夜的事情,竟是被我撞見了。」
「你們知不知道?」蜀伯掃視四人,一字一句地道:「你們的總舵主楊耀,他這個位置的得來,卻是骯髒無比,那是他親手殺了前任總舵主韓昌邦搶過來的!」
「住口!」錢宏忍不住喝道:「你胡說,你這是在造謠誣衊。」
「造謠?誣衊?」蜀伯哈哈笑道:「對於你們這些即將死去的人,我沒有必要花這麼長的時間說一些不是事實的謊話,我只是為了讓你們明白,你們一直效忠的總舵主,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卻是全天下最卑鄙最陰毒的男人。」
「聖壇之夜,他帶人殺了韓昌邦,殺了自己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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