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天夜裡沒能擒住苦無,故而彭斯言只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榮千富。詞字閣 www.cizige.com
但苦無要是真叫他擒住,那事情可就另當別論了。
彭斯言定當是大搖大擺,大步流星地去找榮千富,邀功領賞,趾高氣揚。
只可惜他無論怎樣都沒有想到,跟蹤自己的神秘之人的武功竟會這般高強,自己埋伏諸多人馬一擁而上,居然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細細想來,除了心有不甘之外,還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知道,這次失手之後,便再也難以尋到下次擒住賊人的機會。雖說楊樹和柳樹是自己懷疑的對象,但手頭卻沒有確鑿的證據用來指認他們。現在的臆測終究是空口無憑,子虛烏有的夢幻泡影。
彭斯言基本上可以確定,跟蹤之人的最終目標一定不是自己。因為他的內功深厚,不容小覷。如果要對自己下手,完全可以直接站出來取了自己的小命,可對方卻並沒有這麼做,足見他居心叵測,另有用心。
彭斯言要將昨晚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榮千富,包括他雖不甚確定卻能推理出的一切可能性。
他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不管不顧地推門而入,一腳跨進了門檻,進而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如履薄冰地把房門帶上,然後才怯生生地穿過一道長廊,來到了榮千富的面前,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喊道:「老爺。」
「嗯。」坐在藤椅上面朝後院山光水色的榮千富輕輕應了一聲,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事情進展如何呀?」
「呃……」彭斯言先是怔了一下,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組織了一番語言之後,才有條有理地稟告道,「回老爺,我們先前所制定的計劃,的確成功地引出了躲在暗處的跟蹤之人……」
「哦?」還沒等彭斯言說完,榮千富的眼睛便是倏的一亮,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追問道,「怎麼樣?可有將其擒獲?又是否是我府里的人?」
面露難色的彭斯言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心有餘悸地說:「回老爺,小人……並未得手……」
此言一出,榮千富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斜視彭斯言,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什麼!沒捉住他?我不是讓你調遣足夠的人馬布下天羅地網了嗎?你到底是怎麼辦的事!」
彭斯言更把頭往下垂了點,傴僂著身子,神色慌張地解釋道:「老爺息怒!老爺吩咐的命令小人不敢有絲毫怠慢,小人的的確確是按照老爺所說,以舒禾巷為餌,混淆視聽,故布疑雲,引出跟蹤之人。不料這賊人的功夫竟是高深莫測,無與倫比,絕非泛泛之輩,小人所帶來的人馬無一是其對手,竭盡全力地奮起反抗,也不過是自尋死路,負隅頑抗罷了。」
「有這麼厲害?」榮千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表示懷疑地問。
彭斯言連連點頭,不假思索地肯定道:「的確厲害!我方數十人,盡數被其打趴下,可謂是全軍覆沒,傷勢慘重,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榮千富擰著眉頭,瞋目而視彭斯言,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進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有理有據地問:「彭管家,要真有你說的這麼嚴重的話,那我看你自己怎麼像是一點事兒也沒有的樣子啊?」
彭斯言愣了愣,進而尷尬地笑了笑,條理清晰地解釋道:「回老爺,小人所帶的人馬將賊人團團包圍之後,以為他一定是手到擒來,小人在旁邊駐足觀望,反而是添亂了。於是乎,小人毅然決然地先行一步,去了一趟私炮坊,想著回來的時候,此事應當已經擺平了。誰知……」
「誰知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竟是一片狼藉,殘敗不堪的景象?」榮千富順著他的話,接著往下說道。
彭斯言愧疚難當地點了點頭,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附和道:「老爺明鑑。」
榮千富長嘆一口氣,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他只閉了閉眼,進而心平氣和地說:「也罷,逮住賊人倒是次要的,畢竟來日方長嘛,你能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主要任務就好了,好在他沒有發現我們私炮坊的秘密。假以時日,再找機會逮他便是。」
「可這次失手之後,那人必當會有所警覺。先不說他會不會接著跟蹤,就算他會,也勢必會有所提防。同樣的當,那人也絕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呀。」彭斯言哭喪著臉,有所顧慮地說。
榮千富皺了皺眉,仔細一想,還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故技重施毫無意義可言。擒住他的機會只有一次,而自己現在已經錯失了這個機會,如不另闢蹊徑,便是絕無捉拿到他的可能。
愁眉不展的榮千富咽了咽口水,憂心忡忡地問:「交手之時,你可有見到那人的廬山真面目?」
彭斯言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答道:「那人身著夜行衣,還蒙著面巾,小人著實無法辨認他的身份。」
榮千富聽完,當即就「嘖」了一聲,惴惴不安地說:「這麼說來,我們此次行動,不僅是一無所得,反倒還損失了一批人馬?」
彭斯言的喉結一陣蠕動,迷離的眼神飄忽不定,千思萬想過後,吞吞吐吐地說道:「回……回老爺,倒也並非是這樣。一無所得是真,但是我們所潛伏的人手除了受了點不值一提的小傷外,還是盡數留住了小命,僥倖地回來了。」
榮千富眉梢一緊,直勾勾地注視著彭斯言,不敢相信地脫口而出道:「什麼!對方的武功如此高強,我們的人竟只是受了點不足為懼的輕傷?」
「是。」彭斯言斬釘截鐵地肯定道,「對方武功雖高,下手卻是不重。我們的人頂多就是些鼻青臉腫,跌打損傷,細心治療,不日即可痊癒。」
榮千富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我們既是威脅到了那人的性命,那人又為何只是點到為止,而不下死手呢?」
「這……」彭斯言拉長了聲線,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仍是毫無頭緒,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最終只得同樣疑惑不解地說道,「小人也不清楚。許是那人知道我們是老爺您的人,故而畏懼老爺您的勢力。怕下死手的話,會間接地得罪到老爺您,因此才點到為止,不敢真的捅出什麼人命來。」
「不對。」榮千富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立在面前,板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地一口否認道,「他若真是畏懼我的勢力,從一開始就不該跟蹤你,更不會蠢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非是因為別有目的,迫不得已,又豈會冒險做這種事情?」
「老爺所言極是。」彭斯言表示贊同地說,「此人平白無故地跟蹤小人,一定是居心叵測,別有企圖!」
「誒!等等!」榮千富就跟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到目前為止,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跟蹤你呢?」
「為什麼……」彭斯言擰著眉頭,喃喃自語了一遍,進而佝僂著身子,再度雙手作揖道,「恕小人愚鈍,不明其中真相。」
「哼。」榮千富想著想著,忽然冷笑一聲,有條不紊地說,「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至於他到底為什麼要跟蹤你,恐怕還得親自去問問他本人才行了。」
語畢,彭斯言當場愣住,大腦飛速運轉,來回思索著榮千富這番話里的含義,一時之間,思緒萬千,可仍是覺得如坐雲霧,不明所以。
於是乎,彭斯言只得帶著心中的疑慮,一頭霧水地問:「敢問老爺,這人都溜走了……我們又能從何問起呢?」
榮千富輕聲一笑,眼神當中充滿了不屑,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意味深長地說:「這人的確是走了,但他既然在你眼皮子底下走了一遭,就勢必會留下點東西。亦如絢爛多彩的煙火,綻放之後,即使本體消散殆盡了,也還是會化作粒粒繁星,墜落人間。」
一聽這話,彭斯言徑直睜大了眼睛,心中一陣觸動,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哦――小人明白了!老爺的意思,是說賊人雖然離去,一定會在現場留下與之相對應的線索?」
榮千富淡然一笑,自信滿滿地說:「不出意外的話,理當如此。」
彭斯言止不住地默默頷首,以表認同,可他想著想著,卻又不由得眉頭緊鎖,猝不及防地提出了異議道:「不對啊……老爺,據小人所知,此人空手而來,空手而歸,解決完我們的人後,便是瀟灑自如地揚長而去,並未帶來什麼,也並未帶走什麼。如此毫無線索可言,又叫我等從何著手呢?」
深諳世故的榮千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勢在必得,深不可測的詭異笑容,其味無窮地說:「彭管家,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對方所留下的線索,未必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也有可能……是虛無縹緲的細節!」
「虛無縹緲的細節?」彭斯言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願聞其詳。」
榮千富自信一笑,用一種衰老卻沉穩的語調,不緊不慢地說:「彭管家,難道我說到此處,你還不明白麼?問題的關鍵所在,你在剛才的時候可就已經是與我提及過了呀。」
彭斯言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左思右想過後,眼前一亮,不敢置信地推測道:「老爺是指此人無緣無故地手下留情這一細節?」
榮千富輕聲笑笑,一手伸出兩指,對著彭斯言點來點去,心滿意足地說:「彭管家,你果然找到了其中的蹊蹺,沒讓我失望呀!」
「老爺過譽了。」彭斯言面帶微笑,與之一唱一和道,「小人之所以能夠幡然醒悟,還得多謝老爺提點才是,否則小人斷然不可能察覺到這其中的端倪。」
榮千富長舒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接下來,你只需按圖索驥,層層深入即可,相信離此人的身份水落石出不遠了。」
「可是……」彭斯言愁眉莫展,顧慮重重地說,「單單憑這一點,我們又能得出什麼結論來呢?這固然是對方所留下的一個線索,但縱觀大局,這點微不足道的線索可謂是無足輕重,一無是處啊……」
「誰說的?」榮千富挑了挑眉頭,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慢條斯理地指責道,「彭管家,這就是你的思維太過局限了。你只當它太倉一粟,毫無用處,殊不知,這看似不足掛齒的微小線索,卻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彭斯言垂著個腦袋,不敢抬頭,一方面是礙於身份之別,另一方面則是出於真心求學的尊敬。
只見他暗暗喘了一口氣,直言不諱道:「不知老爺何出此言?」
榮千富直接站了起來,乾脆利落地把雙手背過身後,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兩步,去到屋檐之外,面對後院的山清水秀和繁花似錦,別有深意地說道:「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即使這線索卑微到如同一顆塵埃般渺小,我們也絕不能忽視它的重要性。在我回答你之前,先讓我問你幾個問題。」
「老爺請講。」彭斯言湊到他的身邊,雙手作揖道。
榮千富揮一揮衣袖,一針見血地問:「這好端端的,那人為什麼要跟蹤你?你為我辦事數十載,想必還從未出現過這樣離奇的事情吧?」
「老爺所言甚是。」彭斯言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籌莫展地說,「此人來路不明,身份可疑,小人亦是十分不解,著實想不通他為何會盯上小人。小人自問這些年來安分守己,對老爺忠心耿耿,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之事,但那人前前後後兩次跟蹤小人,小人實在是想不通,這於他究竟有什麼利處?」
榮千富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信誓旦旦地說:「他跟蹤你,並不一定是衝著你來,也有可能是衝著我來。」
「衝著老爺來?」彭斯言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念了一遍,戰戰兢兢地推測道,「近日老爺與城主不和,甚至漸漸生出嫌隙,難道這跟蹤之人,即是城主的人?」
「不會。」榮千富鎮定自若地搖搖頭,平心靜氣地否認道,「王允川尚且還需要我的財力,他不會對我下手,況且他跟蹤你毫無意義可言。就憑他張揚跋扈的性子,若真是要針對我,一定會直接衝著我來,而不會拐彎抹角。」
彭斯言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了一團。倘若事情並非如自己所說的那樣,那自己已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彭管家。」榮千富忽然心潮起伏地輕聲喚道,「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光怪陸離,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就像是眾人效忠於我是為錢財,飽讀詩書是為充實內心,勤勉自勵是為了不讓看好自己的人失望,並在萬里江山中爭得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而跟蹤之人一路尾隨你,自然而然也是因為他有利可圖。你說對嗎,彭管家?」
聽到此處,彭斯言豁然開朗,大徹大悟,進而無比激動地雙手作揖道,「老爺字字珠璣,振聾發聵,小人醍醐灌頂,受益匪淺!」
緊接著,榮千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神情,認真嚴肅地說:「彭管家,既然此人是有利可圖,那你不妨說說,他圖的,是哪份利呢?」
彭斯言怔了一下,值此千鈞一髮之際,雖是靈機一動,想到了答案,但卻不敢妄加揣測,擅作評論。
「小……小人不敢妄言……」彭斯言支支吾吾地說道。雖然無事發生,但他依然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
「說。」榮千富泰然自若地說道,「我恕你無罪。」
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彭斯言露出一副糾結的神情,猶豫不決,左右為難,再三掂量了一番後,正色莊容地說:「此人若是為財,理當衝著老爺而來。但他偏偏要跟蹤人微言輕的小人,小人細細想來,覺得此人或有可能是為了老爺背後的私炮坊而來……」
彭斯言的語氣越來越弱,說著說著,更是全然沒了底氣,愁眉鎖眼,悵然若失。
榮千富皺著眉頭,瞳孔呈一個由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怒色,雙手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來回揉捏了一番後,冷冰冰地說道:「說得好……簡直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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