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迴廊,青草。
「秋鳶,梵蕭要走了。」碧琪將身子靠在廊柱上,語氣低沉,那神情,很是哀怨。
站在迴廊的人身子一僵,默然垂下眼瞼,「嗯,知道了。我還有點事,就先下去了。對了,你剛剛擅闖閣主書房,雖然閣主沒有責怪你,但是你那莽撞的性子該改改了,否則哪天你死了,我可是不會來給你收屍的。」
碧琪嘟了嘟嘴,終於在她嚴肅的目光下點點頭,「你好討厭,淨說些不好的話。」話雖然這樣說,但秋鳶的話她都是會聽的,畢竟在鎏苓宮當差,還是注意一點好。見此,秋鳶也不廢話,徑直離開,對於剛剛小小利用她,自己還是有點愧疚的。
走到假山旁,她坐到一塊聳立的石頭上,身子隱在假山後,本來是想靜靜,一些嘀咕聲傳進耳朵。「唉,你說小魚怎麼這麼命苦,好不容易伺候了閣主還立功了,怎麼就沒命享受呢。」
「也是,誰讓她非要去房頂撿什麼風箏,摔下來氣都喘就死了。」
「噓,別說了,快走,被人聽到我們可都沒命了。」
嘰嘰咕咕的聲音消失在一旁,秋鳶翹起唇角,死了?苓焰閣的侍女再不濟也有武功傍身,從房頂摔下怎麼會沒命呢?
「姑娘,這裡欣賞美景可是一個好地點。」輕佻的語氣使得她身子一僵,腳下不下心一滑差點從石頭上摔下去。
梵蕭伸手扶了一下差點摔倒的人,「小心點,摔下去了可就不好看了。」他客氣的調笑,秋鳶急忙道謝,他毫不在意的擺擺手,「下次可要記得看腳下。」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是醉曦身邊的侍女,他認得。嘴角的笑意如同日光融融,溫和的聲音和上揚的語氣,聽在耳邊多情卻不惹人討厭。待她回過神,那身著張揚的紅衣的人已經漸行漸遠,她張張嘴想喊出聲,可最後什麼也沒說。
她想,今生今世,大概就是在他的背影里一遍一遍送別,他和她距離越來越遠,見面也是彼此客氣一笑,然後各自走開。不會有那種同碧琪在一起的爽朗真摯的笑容,也不會有對閣主的溫柔體貼,更不會有那種為心愛之人的黯然銷魂。
秋鳶苦澀一笑,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江湖呼風喚雨的苓焰閣閣主會在面對那個人時總是會低頭,像是卑微到塵埃里,原來,愛一個人,就是將自己的自尊,低到沙塵里,不求救贖。想來,她是嫉妒碧琪的,無憂無慮,無情無怨。
苓焰閣內,醉曦坐在藤椅上,手裡的書卷良久不曾翻動,那些枯燥的文字落不進她的眼裡。梵蕭默默站在門口,不知是該敲門以示友好乖巧,還是該直接闖進去,簡單粗暴。
「既然來了又猶豫什麼?」屋子裡她冰冷的聲音傳來。
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然後一把大力推開門,上好的木料相撞發出一陣刺耳聲響,他覺得還是這種方式更符合他的性格。大大咧咧走到她身邊,毫不客氣地坐到女子對面,「我不是猶豫,本來是想直接進來的,可是剛剛遇到碧琪,她說她直闖書房將你惹惱了,讓我小心為上,所以我就想敲敲門,可是,」某人頓了頓,沒有羞恥心地繼續,「我覺得那樣太生分了。」
似笑非笑地瞅了眼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心頭冷笑,就知道禮貌在這人眼裡就是一堆垃圾,理由就是藉口,「哦。」醉曦給了他一個字。然後他安靜片刻。
「我,下午就走了,現在來給你道別。」
終於,醉曦給了他一個眼神,嚇得某人差點直接奪門而出,涼涼的聲音落在耳邊,像是冰水澆到頭上,「你想要什麼?」
「呃,我因為來的時候太擔心你,別瞪我,我說的是事實,走得太急了。」他摸了摸腦袋,「銀子帶得似乎有點,少啊。」
醉曦很想說天天去勾欄那種銷金窟,帶再多也沒用,但她只是輕輕吐出一個字,「滾!」簡潔有力,堂堂梵家大少爺沒有銀子花,真是笑掉大牙,誰不知梵家是京城首富。
「 你,你沒有良心!」梵蕭控訴,「我去找南逸辰了。」他狠狠送她一個白眼,回答他的是那關門的聲音,被掃地出門的人氣呼呼地一跺腳,走了。要不是碧琪那女人將自己的銀子騙光了,他會淪落到找一個女人救助自己?等下午出發,一個侍衛跑來將銀子送到他手裡時,他霎時眉開眼笑,就知道她不會不管自己的。揚鞭起程,走了!
次日清晨,青姨戰戰兢兢地走到苓焰閣,不知為啥,那閣主年紀不算大,做事也沒到狠絕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可這宮裡的上下,愣是害怕到這裡來,侍女走路沒有聲音,暗衛躲在暗處,死士埋伏,那些花花草草,長得也好看,不下心碰到了就是可能去和閻王喝茶了,總之,這裡就是陰暗,沒人氣,雖然在鎏苓宮差不多好像都是這樣。
醉曦挑眉,青姨一顫,好像是沒什麼錯吧?
「青姨親自給本閣送藥,當真是,受寵若驚啊。」略帶陰寒的嗓音讓人如同置身冰窖,青姨急忙擺手,一邊說應該的應該的,一邊腹誹自己宮主,關心閣主怎麼不親自來,偏要讓她來這裡受這種罪。
輕輕放下藥碗,看著青姨如蒙大赦般拿起碗就往外走的樣子,心下好笑,她當真有那麼可怕?為了試探一下,她開口道:「以後就不要送藥來了,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
「啊?」原本走到門口的人忽然轉身,那怎麼行,她這身體?「不行不行的。」慌忙擺手,「您的身體還沒好呢,不然宮主怎麼會親自煉藥。」
「你剛剛,說什麼?」醉曦危險地眯了眯眼。
青姨意識到說了什麼,驚恐捂住嘴,默默轉身,宮主應該可能大概不會將她凌遲的,吧?看了眼閣主的神色,只好全都招了,「您因為身中寒毒,所以身子得好好調理,宮主他,親自寫藥方,要屬下必須每天熬來看您喝下去。」咽了咽口水,至於回去會不會被宮主修理,她不太敢考慮了。
醉曦身子一顫,是這樣嗎?可是,為什麼終於還是揮了揮手讓她下去。那人親自寫的藥方?這江湖武林誰不知鎏苓宮宮主南逸辰,善醫,但更擅毒。他怎麼會有那樣好的善行去救死扶傷,他只會想怎樣在敵人不知不覺間取其性命。她,算是第一個他醫治的人嗎?
醫治?她莫名的想笑,讓她寒毒復發的人是他,想要醫治的人也是他,這人?微微嘆息,眼裡的淒涼一閃而過。
她突然很想見他,就算是錯覺也好,自我安慰也好,至少要讓她知道,他們之間還沒達到那種不可挽救的地步。愛一個人,真是低到了塵埃里。
e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4s 3.74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