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陳子舒的笑意並未維持多久,他咄咄逼人,再次強調:「爹,你還是沒有答我的問題。」
目光如炬,他避無可避,終於還是娓娓道來:「這秋凌山莊,總有人躍躍欲試,想要這至尊之位,可江湖裡,有多少人是真心想來祝賀你學成歸來的,有多少是為了一探虛實的,我也不知道。」
清逸樓是秋凌山莊的重地,一般人踏進院子的機會都不會有,裡面布有各種機關和卦陣,閒人一入,不待暗衛出手,那些機關就足夠死上幾百次了。
布置得越是嚴密,說明裡面的東西更加有價值,而清逸樓竟然被人盜了,誰知道被盜的是什麼稀世名寶。
「你是想要,坐觀虎鬥?」
陳宏點點頭,自然,大多數人都是衝著清逸樓來的,既然如此,與其使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盜,他不如將計就計,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既可以抓出叛徒奸細,也可以知道武林哪些懷了不軌之心,而且,兩廂鬥法,總有傷亡不是嗎?他可以坐享其成,何樂不為。一石三鳥!
陳子舒還沒有緩過來,已經有下人來報,鎏苓宮宮主,琴玉樓樓主,王家家主以及眾多賓客前來慰問,當聽到鎏苓宮的大名,陳宏也震驚了,急匆匆地出門。
「爹,你說的那個陽斂子真有那麼厲害?那他在哪?」
陳宏腳步一頓,甩下幾個字就走了:「幾年前就死了,被人挫骨揚灰。」
不時,星輝漫天。
他慢悠悠躺倒竹塌上,心裡總是不安,仿佛有什麼事發生。閉上眼,那人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別怕,喝了藥就不疼了喔。
你不會死的,不要擔心,大夫說只要好休養就沒問題的。
來,嘗嘗我做的粥,可好吃了。
聲若春風拂面,溫暖而清雅,拂去了所有的尖銳冰冷,以及所有痛苦絕望。驀地,溫潤的眼變成了一雙泛著冷意的眸,譏諷和嘲笑,清冷如月,遙不可及,美若謫仙。
她卻說,「廢物!」
廢物!
不,不,他不是廢物,他不是,不是!
蘇帷,不要死,姐姐求你,不要閉眼好不好,不要丟下我!
我帶你去找大夫,你看著我,看著我!
誰在說話?絕望得令他都感受到了窒息,滿腔的痛苦無處宣洩,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那嘶啞的叫喊聲,讓自己都在顫抖。
她說得不錯,自己真的是廢物!廢物!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要恨我,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我會保護好你,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不要走!不要走!
如玉看著拽住自己手腕的人,眉頭緊蹙,臉色蒼白,嘴裡還在說「不要走」「我會保護好你的」之類的話,她就知道,自家主子又夢魘了。她眼裡一絲異樣划過,伸手將人叫醒。
陳子舒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貼身侍女擔憂地瞧著自己,知道狀況後,他也不想讓人看自己的傷痕。起身,順便揮手讓人下去。
如玉再三叮囑將安神藥喝下去再休息後就出了房門,她突然很心疼,心疼他的掙扎和無奈,跟在他身邊三年,從外求學到回秋凌山莊,這個人幾乎每隔一個月就會被夢魘,而這兩天,更是頻繁。
他不知道自己的侍女在為自己擔憂,端起放到桌子上的藥汁,正欲喝下,一抹身影突然掠過,他心一驚,立刻跟了出去。
星輝茫茫,他追到假山處,一旁是池水,一個女子身著藍衣站在青荇上,墨發如瀑,身姿修長,負手而立,姿態孤傲,星光下的人,如同山澗里的孤松,堅毅挺拔,不屈不撓,清風朗月。
聽到他發出來的聲音,女子轉頭,他怔怔地望著她,四目相對,藍衣少女蹙眉。
那張臉,美得驚心動魄,但是人們見到她的第一眼會忽略那容顏,只因為那雙眸,太冷,清寒醉人,將泠泠月色裝進眼裡,光華流轉,冷色繾綣,眉宇間的冰氣也再次把美眸的寒加深。
那雙眸,容不下凡夫俗子,偏偏傲視這天地風雲!
「瀾寧姑娘?更深露重,姑娘何至於此處觀漫天星輝?」他站在不遠處,向她作揖。
醉曦轉過身,墨發上帶著金黃的星子。陳子舒心頭一跳,太像了,她的臉,和五年前那張臉重合!
「少莊主不也在此處夜觀天象麼?」冷冷的話砸下來,陳子舒看到她,總是會失去言語功能。
「不,在下是隨姑娘一路而來。」
幽香靠近,她走過來,眼神略帶嘲笑,「我一直站在這,不知少莊主何時跟來?」
陳子舒恍然,在書房外一閃而過的身影,像極了她,但她蒙上了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眸。他意識到自己跟錯人了,心頭尷尬。
醉曦也不欲多說,每次見他,好像都是傻乎乎的,這人,在別人面前沉靜從容,但每每看到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自己有這麼可怕?好歹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姑娘。」他立刻叫住她離開的身影。見她回頭望向自己,繼續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瀾寧姑娘應允。」
醉曦當真意外,對於這個見到自己話都說不清的人,還敢讓自己幫他忙,當真有趣!
「何事?」
陳子舒拿出一條白色的面紗,有些難為情,但仍舊鼓起勇氣,「姑娘,佩戴一下如何?一會就好。」
「不可能!」隨意戴男子遞來的面紗?況且,沾上別人氣息的東西再放到自己身上,想想都噁心。
「子舒知道這要求有些過分,可是,可是,這個對我很重要。」
醉曦冷冷地瞧著他的窘迫,聰明如她,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竟然在找自己?她對他說不上恨,但也做不到無動於衷,曾經是她好心救下他,蘇帷的死不能怪他,可是只要一旦看到他,難免會想起那個人。
「關我何事。」涼涼的話語隨著那清風散開,四面八方地涌了過來。
眼看醉曦就要甩袖而走,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是你對不對?是你,當年是你救了。。。。。。」
話都沒說完,她就像一縷疾風席捲過來,一雙手落到頸間,冰涼的指尖如同鋒利的劍刃,墨發無風自動,眉目間煞氣如修羅,「想死?」手再次一點一點收緊。
陳子舒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他看向她的眼,「真的,是,你!」一字一句,滿是肯定,也是欣喜。
夜色寂靜。收回手,她拿出一方帕子,動作優雅緩慢地擦拭自己手指,「為什麼這麼肯定?」
「眼睛,你的眼。」
白色的帕子輕而緩地墜落在地,她勾起唇角,看向他,「是我又如何?你當如何?」
陳子舒眼睛都是狂喜,如果不是礙於她的冷淡,他真想上前擁住她,「我,我想護你平安!」夜色下,他黑眸亮晶晶的,星輝落到他眼裡,絢爛異常。
那樣歡喜的神情,真是像極了得到糖果的孩子。他說,想要護她平安。
護她平安?真是可笑!
她還要一個比自己弱的人護自己平安!
醉曦忽而一笑,傾城容顏,若罌粟綻放,危險卻美得窒息,她眼裡的殘忍閃過,靠近他,用兩個人的音量說道:「你可知我一生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陳子舒臉色驀地慘白,他幾乎都知道了接下來的話,果然,她說得很慢,卻像一把利劍插入自己的心臟,「當年救了你!」救了你,家破人亡,救了你,毀了自己的一生!
他最感激的事卻是她最後悔的時刻,他最想要留住的回憶,變成了她的夜夜噩夢。
「對不起。」他的愧疚和痛苦讓醉曦失神,「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對不起,當。。。。。。」
「夠了!」她冷喝,本就心冷如鐵,可一旦觸及蘇帷,什麼都亂了,但是,他陳子舒有什麼錯,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只是,對生的渴望而已,倘使當初沒有救人,那大概蘇帷會一輩子都活在自責和內疚中。
「你沒有錯,也不必自責。」她冷靜地說道,「我不認識你,也不曾救過你!」語音剛落,她右手手腕翻轉,兩枚銀針從指間驟然射出,草叢裡發出一聲悶哼。
陳子舒看著她翩若驚鴻地旋身進入對面的草叢,也跟了上去。
醉曦低頭查看兩個已經死掉的黑衣人,他蹲下身,發現兩人的眉心有血湧出,分明是被銀針直接打入而死!連躲開的時間都沒有!
他心中震撼,這麼長的距離,僅僅兩枚銀針就直接解決,這是要何等的功力!
扯下他們面上的黑布,極其普通的容顏。醉曦卻是站起來,清寒的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少莊主,將門可要看嚴實一些。」說著竟是不待人回答就消失了,陳子舒再次被震驚,瞬間消失?這樣的輕功,江湖裡幾乎沒人媲美!
可在秋凌山莊自由出入?這樣膽大妄為的人,有,但很少!他微微眯眼,將人翻過身,扯下衣物,後背烙著一隻黑鷹圖案!他冷笑。吩咐人將屍體運回山莊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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