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馬一劍,自西向東緩緩地朝著前方的小城行去。
邊城,一個原住人口不到兩萬的小城,因它的地理位置而變得特殊。它向南三百里為南蜀劍閣,朝西四百里是西遼狼牙州,東去兩百里為後唐邊關重城謖州。
近三十年的戰亂使得邊城周邊,方圓六百里內荒涼無比,目之所及一片殘垣斷壁,了無人煙。但隨著各路勢力漸漸被五國所吞併,十年前天下已成五分之局。邊城也在南蜀、西遼和後唐的暫時止戈下,成為了三國商旅的邊關驛城,不屬於任何一國。雖然城外常有三國邊軍的小股摩擦,但三國都默契地不將戰火引入城中,也使得邊城得到了暫時的和平。因為地處三國交界中心又無律法管束,所以城中魚龍混雜,小偷小摸、坑蒙拐騙、黑道爭奪、江湖仇殺每天都在這裡發生。
深秋的邊城氣溫已是極低,來往的人群都穿上了厚厚的裘衣。城門口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破舊的單衣,雙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正在哆哆嗦嗦地來回踱步。
他叫呂飛,自小在邊城的妓寨中長大,混跡於市井之中。
十四年前的一個雪夜,一名年輕女子帶著襁褓中的他,來到了城中名為春香院的妓寨。她幼時曾在此做過丫鬟,後被好心人贖了去,免了淪落風塵的命運。
此時的她渾身發燙,意識迷糊,胸口一處箭傷已潰爛化膿數日了,她是憑著一股報恩的執念,強撐著傷體從西京逃到了邊城。
將嬰兒託付給老鴇後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了一小筆銀兩和一本圖冊,另外嬰兒的脖頸處還掛著一把黑鐵鑰匙。
呂飛本性不壞,但在妓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難免學到了一些偷雞摸狗的營生。七歲時就偷過嫖客的銀子,九歲就偷看過隔壁花魁洗澡,十一歲就混跡於邊城的各個賭坊,十二歲時就跟城中的一群混混到處打架鬥毆,惹是生非。
今日又將在嫖客處掙得的打賞輸了個精光,只好來城門口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給春香院拉筆生意回去,這樣不但能得到老鴇獎勵,遇到大方的客人說不定還有額外的賞錢。
就在呂飛冷得渾身發抖時,從城門外來了一行人馬,四騎一輛馬車。馬上四人個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雖滿臉風塵,但那股軍伍之氣卻難以掩飾。所乘馬匹也是高大健碩、通體油亮,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戰馬,馬鞍之上都掛著一柄帶鞘長刀,感覺像是後唐的制式軍刀。四騎當先入城,後面的中年馬夫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跟隨著。
一見到這行人馬,呂飛立刻眼前一亮,跑上前去哈腰問道:「幾位客官這是要住宿吧?在下知道城裡最好的去處,可比客棧划算很多,而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四人見是一少年,徑直問道:「少年你多大了?可曾去過城中青樓?」
呂飛一聽心中大喜,連忙道:「熟得很!熟得很!客官你可是問對人了,城內青樓就沒我不知道的,青樓內的姑娘就沒我不認識的。」
四人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大樂:「喲,你小小年紀竟是青樓常客,毛長齊了沒有?到青樓去幹嘛?找奶媽?哈哈哈——。」四人一頓取笑。
呂飛見眾人取笑心中暗罵:「老子見過的姑娘比你們加起來都多,還敢取笑你爺爺我。」嘴上卻打著哈哈:「各位客官說笑了,這城裡最好的青樓當屬春香院了,姑娘漂亮不說,價格還公道,在下這就帶各位前往。」
「少年,我們要去煙雨樓,你可知道?」其中一人問道。
「煙雨樓是有兩位花魁,她們可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呀。還是春香院實在,客官想怎麼玩都行。」煙雨樓就在春香院隔壁,呂飛自然想把生意帶到自家。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煙雨樓的兩位花魁,如煙和紫雨長得那叫一個標緻,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為此他九歲時就曾爬牆偷看過雲煙洗澡。
「甭廢話,煙雨樓,帶路。」四人不願聽他胡謅。
「好呢,客官們隨我來。」呂飛實在沒轍,只能顧著自己掙點賞錢了。
來到煙雨樓門前,呂飛扯著嗓門喊道:「老鴇,老鴇,出來接客了!」
「來啦!來啦!」一個微胖的半老徐娘從樓中扭著屁股迎了出來。
「喲,這不是小飛子嗎,怎麼捨得往姨娘這兒帶人呀?」來到呂飛身邊,捏著他的手塞入五錢碎銀,耳語道:「得空,讓姨娘好好疼疼你。」
呂飛趕緊把手抽了回來,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心中腹誹:「還想老牛吃嫩草,這話讓如煙來說我就吃吃虧認了。」
這時其中一人朝呂飛扔來一塊碎銀,說道:「小子,沒你事了,去吧。」
呂飛接過銀塊瞪大了眼睛仔細掂量,正宗的後唐官銀,足有二兩重,於是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呂飛剛離開,馬車的黑色車帷便掀了起來,車中走下一名青年文士,手搖摺扇,白袍白冠、眉目清秀。他抬頭看了一眼煙雨樓的牌匾,微微一笑便踏步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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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飛得了銀子也沒回春香院,徑直朝離這兒半條街的牛肉鋪走去。
隔著老遠就聞到了醬牛肉的香味。老劉頭的醬牛肉那是遠近聞名,燜得爛乎乎的牛肉咬到嘴裡醬汁爆口、肉香四溢,想想就流口水。
「老劉頭,來十個大錢的醬牛肉再加五個牛肉大包,一碗牛骨湯。」呂飛餓了一天,開口便點了不少。
老劉頭不愛說話,笑著點點頭,給他先盛來了一碗牛骨湯。倒是他孫女春燕熱情地招呼著呂飛。
春燕比他大三歲,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身材圓潤。據說她的父母在十來年前死於戰亂,自小就跟著爺爺老劉頭過活。呂飛自懂事起就喜歡偷看春燕,想著長大後娶她當媳婦兒也不錯,屁股大好生養。
一口熱湯剛剛下肚,遠處一位青衫中年人,牽著一匹老黃馬朝鋪子走來。他體型高瘦、眉目清秀、像是個讀書人,但又留著一臉的絡腮鬍。略顯瘦弱的背上背著一個長長的包袱。身後那匹又黃又瘦的老馬,也是垂頭耷腦、無精打采。
「包子先吃著,我去後廚切牛肉。」老劉頭端上包子說道。
「這鍋里不是有現成的嗎?」呂飛疑惑地看著鋪前熱鍋中的牛肉問道。
「後面的新鮮,剛滷好的。」老劉頭邊說邊進了後廚。
「包子怎麼賣?」 青衫人來到鋪前問道。
「客官,新鮮的牛肉大包,一個大錢一個,您要幾個?」春燕麻利地回答。
看著手裡的一個大錢,青衫人笑著搖了搖頭:「一個。」
剛從春燕手中接過包子,後面的老黃馬就將頭伸過來蹭了蹭青衫人。青衫人笑著將肉包餵入它口中,自語道:「老夥計,就是給你的。」
呂飛見此人如此落魄心中不忍,同時又覺得驚奇,這馬怎麼吃上肉了。「再給這位大叔來五個,我請客!」他豪氣地對春燕說道。
青衫人轉頭看向呂飛,見是一少年,於是笑著拱手:「多謝。」老黃馬也衝著呂飛點了點頭、露了露牙,好似也聽懂了似的表示感謝。青衫人接過肉包繼續朝前而去。
走過呂飛身邊時,忽然呂飛感覺到脖頸間一緊。他從小佩戴著的黑鐵鑰匙好似被磁鐵吸引一樣要離身而去。他本能地用手捂住了鑰匙,心中感到奇怪。
那青衫人好像也有所感應一般,再次轉頭看向了他,面露驚疑。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離開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呂飛莫名其妙的有點發愣。
不一會兒,老劉頭從後廚出來,端著一大盤切好的醬牛肉遞給了呂飛。呂飛也懶得再想,大口吃了起來。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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