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墜崖
木托山,是距離杭州西門,不足十里的小山峰,卻名聲頗響。
相傳,北狄人氏拓跋狄希,隨父親來到中原,進入拓木山砍柴,看見兩位仙人,坐在一塊青岩上博弈。拓跋狄希和他父親,足足看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終於等到兩位仙人下完棋。
拓跋狄希和父親,走出木托山時,發現手中的斧頭,劃為一把利刃,寒光凜凜,削鐵如泥,乃是天下神兵。後來,一個僧人,告訴拓跋狄希,那把神兵名為「立雪刀」,誰獲得它,誰就將一統武林。
確實,拓跋狄希也成功地一統武林,成為武林群雄之首。
所以,木托山對於武林人士來說,一直都是神聖的地方,每次武林大會選出最強的人後,那個人會來到木托山,進行「天授大典」,最後,才能成為武林盟主。
其實,這只是個傳說,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反正傳說這東西,信就是真的東西,不信就是假的東西,重點是人心。
要換做別人,選戰鬥的地方在木托山,一定是想藉此,來向別人展現自己的宏圖大志,一統武林,千秋萬載。
可蕭晨挑在這個地方,並不是來展示他的宏圖大志,而是希望,能勸伍鍾碧放下名利,不要被名利所誘惑,那只是轉瞬即逝的燦爛,真正永恆的是來自天邊的彩虹。
決戰的時間快到了,蕭晨今日一直都在練武,畢竟對付伍鍾碧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儘管蕭晨二十年前的武藝,就在伍鍾碧之上,但蕭風和葉孤鴻他們清楚得很,蕭晨這些年來,雖然不停嘗試內力的突破,卻一直都沒有回報,一切只是徒勞罷了。
而伍鍾碧征戰十餘載,日日夜夜策馬奔騰,刀光劍影,早就鍛煉出來鋼鐵般的體魄,說不定此時,已經高於蕭晨。
不過,蕭晨還是很有信心,勸慰所有人放心。
決戰前一夜,也就是中,秋佳節的前一夜。
蕭晨帶著蕭風,來到杭州西湖,看見西湖旁邊,已經聚滿不少人。
每個人手上,都抱著一盞花燈,外形豪華,顏色絢爛,風格各異,在燈籠上繡著玉兔、月宮、嫦娥……一些圖畫,還有些花燈上,繡了詩詞,以及相對親人說的話。
這些東西,無一不顯露出,他們對親人濃濃的思念與牽掛。
在人群中,有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他衣衫襤褸,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西湖旁,他拿出一盞花燈,和一支筆,看著空白的籠紙,憋了老半天,才在上面寫著:「吾兒安康,吾亦無掛。」
這一切,蕭風看在眼裡,他看見,老人將花燈輕輕放在湖面上,讓它隨著波浪飄去。
蕭風不禁熱淚盈眶,用衣袖抹去淚水後,看見蕭晨正站在自己面前,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蕭風隨便搪塞了兩句,他本以為父親會繼續來問他。這樣,他就可以把老人的事情告訴蕭晨,然後蕭晨覺得自己不稱職,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蕭風也就順利成章的原諒了蕭晨。
可惜,夢幻與現實總會相反,蕭晨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陪蕭風逛了一會兒,就回到了蘇州劍派。
蕭風心情不好,回到蘇州劍派就倒進被窩,可他睡不著,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愣是無法入睡。
忽然,蕭風聽見有一陣笛聲,伴著晚風,從遠處飄來,還有歌聲相伴。
歲月夢長
體味人生滄桑
世間繁華
不過煙雨紅塵
忘卻所有
便覺天國縹緲
……
蕭風聽著歌聲緩緩入睡,直到黎明的腳步輕輕走過,第一聲雞啼消散,朝陽不再,換為艷陽高照。
蕭晨推開蕭風的房門,看見蕭風還在睡覺,便小心翼翼地走到蕭風房間的茶几上,翻出一張紙,寫下一些話。接著鋪開在茶几上,又怕蕭風不注意看,沒有看見,便又折一折,增厚了高度,可又怕被風吹落在地上,便又用茶杯壓住。
一番曲折,總算是安心地離開了。
這時,蕭風的眼睛,猛然睜開。
原來,蕭風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搭理蕭晨而已。
他緩緩起身,把壓在紙上的茶杯拿開,端起那張紙,看了上面寫的話。
蕭風感覺渾身空蕩蕩,有些悵然若失,又覺得愧疚。
又一次清楚地感覺到,心中的創傷,露出了萌芽……
紙上寫了:
這次離開,爹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如果爹不能擊敗伍鍾碧,爹希望,你可以在你趙叔叔、葉叔叔的幫助下,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人,好好活著,找到一個你愛的人,愛你的人,與她廝守一生。爹沒能做到,所以娘離開我們,爹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
如果爹能擊敗伍鍾碧,那麼一切路線都明了了,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事。爹還是希望,你能找到你一生摯愛,到時候,爹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迎娶她,你們最好還是成為普通人,與江湖形同陌路。最後,爹,就可以去見你娘了。
蕭晨還在紙的末端,寫上了他這些年來,一直想說,卻又難以啟齒的話。
「風兒,爹這一生中,最對不起的人有三個。一是你娘,二是你外公,三就是你。爹一直沒能做一個好丈夫、好女婿、好父親。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江湖,所以爹不傳授你武藝,不要怪爹。」
蕭風趕忙整理好著裝,推門而出,正好撞上了葉凡:「葉凡,我爹呢?」
「他們約的時間是正午,應該還沒有打起來,我們還可以趕上。」
「好。」蕭風拽起葉凡,像一陣風跑到馬圈,牽起兩匹馬,揚起長鞭就走。
不出半個時辰,便已到了拓木山腳下。
蕭風立刻下馬,施展輕功,狂奔至山頂,只見唯有涼亭一座。
蕭風趕了上去,發現,蕭晨和伍鍾碧正坐在涼亭里,談天說地,哈哈大笑。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蕭風沒想到,自己本來怕蕭晨被伍鍾碧擊敗,辛辛苦苦趕來,沒想到蕭晨到還挺有閒情雅致,自然免不了有些氣惱。
「風兒。」蕭晨沒想到蕭風居然會來,不免喜出望外。
「怎麼,這就是貴公子?」伍鍾碧問道。
「行了行了,你們不是要打嗎?要打趕快打,別磨磨唧唧。」蕭風怒氣未消。
「好了,蕭兄,我們就不說什麼廢話了,開始吧!」伍鍾碧站在一塊空曠的地方。
「好,」蕭晨看了蕭風一眼道,「風兒,還有葉凡,退到一旁。」
說罷,大步流星地走到伍鍾碧正前方,開始蓄力。
蕭風和葉凡站在蕭晨的左手邊,更好觀察蕭晨的一舉一動。
突然,一個健壯的年輕人,手中抱著一壇酒,和一個包裹,從遠處走來,看見蕭晨和伍鍾碧,便笑眯眯地道:「兩位同為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此番惡戰,定是龍虎相爭,必有一傷,不如先喝口酒,好盡情發揮。」
伍鍾碧想想道:「說的也對,蕭兄,不如先喝口酒,免得到時候,打得不痛快。」
「好吧。」蕭晨看了看年輕人,只覺他態度誠摯,不像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年輕人將酒罈放下,把包裹一攤,裡面儘是紅紅綠綠的酒杯,有陶瓷、玉石、金銀,各種各樣,種類極多。
「各位,這可是鄙人耗盡一生,收集來的酒杯,有很多還是西域生產的酒杯,可不要錯過喲。」年輕人本來是打算,耐心地向所有人介紹了各種酒杯,可因為伍鍾碧不耐煩了,才收嘴。
年輕人給所有人派發紫玉杯,分別倒上酒罈的酒,說這是他從西域帶來的葡萄酒。果然如此,酒蓋剛一打開,一股濃郁的葡萄香就撲面而來,稍稍倒出一些進酒杯,就可以看見,酒液呈紫色,配上年輕人的紫玉杯,更顯貼切。
只是蕭晨的酒杯,是翠玉杯。
「為什麼我的酒杯要用翠玉杯?」蕭晨問道。
「那是因為,在下要給你最完美的酒。」年輕人說著,從後背掏出一瓶酒,倒入蕭晨的酒杯。
那瓶酒,比起葡萄酒有過而無不及,堪稱仙露瓊漿中的極品。液體翠綠剔透,宛如毫無瑕疵的美玉,香氣芬芳如花,沁人心脾,又夾雜著嫩草、沃泥的氣息,使人感覺如置身於樹林一般。
「喂,小子,為什麼他喝的酒比我的好?」伍鍾碧憤憤不平地道。
「誰叫你第九,他第六,只要你能擊敗他,都給你喝。」年輕人激怒了伍鍾碧。
「好,小子,我就讓你看看,誰更厲害。」伍鍾碧氣急敗壞,立刻跑到空曠地帶,「蕭兄,今天,我就要領教領教你的絕世武藝。」
蕭晨輕輕點頭,騰空一躍,移到伍鍾碧正前方,相對而立。
「蕭兄,接住了。」
言畢,伍鍾碧利刃出鞘,蕭風看見,那是一把血紅的戰刀,熱氣沸騰,血腥味極重,看來是鮮血造成的紅色。
伍鍾碧一生殺人無數,特別是在征戰沙場的時候,每天都要沾染不下百人的鮮血。一開始,伍鍾碧還回去洗刀,可後來,洗得麻煩,就任由血在那,不聞不問。經常在血腥中度過,讓他迷戀鮮血,以致在淬火的時候,伍鍾碧也需要用鮮血來灌溉。
如今,伍鍾碧的戰刀,已經註定是鮮紅色,鮮血已經和他的戰刀融合在了一起,無論如何,都無法磨滅。
蕭晨則使用一把長劍,材質平庸,凡鐵罷了。
伍鍾碧身形急速旋轉,瞬間彈射出去,一刀劈向蕭晨。
蕭晨壓低身子,側向後邊,閃過戰刀。
伍鍾碧又刀鋒反向,再次劈向蕭晨,動作十分連貫,看來是練上手了。
蕭晨也再次壓低身子,側向後邊,又一次閃過戰刀。
誰知伍鍾碧,刀鋒轉下,縱力一劈。
蕭晨忽閃一下,身法加快,讓過刀鋒,退至旁邊十步遠。
這三招,是伍鍾碧自己琢磨的三連擊,招招相扣,動作連貫無阻,砍劈自如。前兩招,負責壓制敵人,順帶推動自身前進。最後一招,刀鋒已迫在眉睫,敵人無法閃躲,便可一舉幹掉對手。
伍鍾碧急於戰勝蕭晨,一開始,便用三連擊。按理來說,這三連擊明明已經很完美了,可這三連擊,卻全部落空,令人震驚。
最奇異的是,蕭晨愣是從伍鍾碧的眼皮底下,消失到十步遠。
伍鍾碧惱火不已,但轉瞬又覺得蕭晨的功力深不可測,便不敢小覷蕭晨,也就不再想如何進攻,只好乖乖做好防禦準備。
蕭晨倒也很會煎熬別人,明明知道伍鍾碧等自己發招,卻又不發招,明擺著是故意要氣伍鍾碧。
伍鍾碧儘量壓制怒火,卻又心急如焚,便只好調動全身真氣,準備蓄力再戰一回合。
驀然間,蕭晨臉上露出痛楚神色,緊捂小腹。
「爹,你怎麼了?」蕭風急切地問道,正要趕上去。
只見蕭晨擺擺手:「別過來。」
「蕭兄,你這是怎麼了?」伍鍾碧惶恐地問道。他不是真得擔心蕭晨,而是現在正打得爽快,一下子停了,就白白浪費了感覺。
蕭晨不語,沉默了一會兒,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誒,兩位高手,怎麼不打了?」年輕人插嘴道。
「你沒看見,我父親中毒了嗎?」蕭風大怒道。
「誒,別生氣別生氣,生氣傷身。」年輕人又向伍鍾碧大喊道,「伍將軍,您知道,如果您擊敗他的好處是什麼嗎?」
年輕人這句話讓所有人驚訝不已。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明顯就是在教唆伍鍾碧,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抓住時機,一鼓作氣,擊敗蕭晨。
「你,你什麼意思?」蕭風開始覺得這個年輕人,很陰險。
年輕人壓根就沒有在意蕭風的話,對伍鍾碧道:「伍將軍,你想想看,你如果戰勝了他,你有什麼好處?嗯?你想過嗎?」
確實,現在戰勝蕭晨,就跟打敗螞蟻一樣容易。
「伍將軍,你再想想看,如果你殺了他有什麼好處?」年輕人又火上澆油,還是一瓶猛油,「不僅是可以提前解決一個強勁的對手,還是永遠消滅那個對手。」
「住嘴!」蕭風衝上去,卻被葉凡拉住,勸道:「別生氣。」
是啊,殺了蕭晨,解決了一個對手,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簡直就是所有人做夢都想有的事情。
殺?
不殺?
思緒在徘徊,猶豫不決。
殺?
不殺?
思緒有些彷徨,陷入迷茫。
殺!
戰刀破空而出,血紅刀光划過山路,直襲蕭晨。此次,戰刀全力一揮,刀氣浩蕩如山,有開山斷岳之勢。三十步內,刀風所及範圍,樹木岩石,皆盡崩碎。
蕭晨運足真氣,將長劍一橫,勉勉強強擋住狂暴的刀氣,而刀氣所產生的刀風,卻無法阻擋,像一把把刀刃,將蕭晨的衣服扯碎,使蕭晨連退數步。
蕭晨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竟是懸崖!
蕭風也顧不著去管那個年輕人,一心只想著救蕭晨,可憑他,又能怎麼樣呢?
這時,年輕人拉住蕭風道:「不要衝動。」
「你少廢話。」蕭風一拳打去,可年輕人只輕輕一握,便包住了蕭風的拳頭。
「都說了不要衝動。」年輕人像是在嘲笑蕭風。
葉凡心急,從身後一劍刺向年輕人,與他纏鬥在一起。
年輕人與葉凡交手,就不能抓住蕭風,於是乾脆放開蕭風的手。
蕭風掙脫後,急切地望了蕭晨一眼,發現蕭晨也在望著他。
此時,伍鍾碧殺機已起,將全身真氣注入戰刀內,周圍立刻產生強烈的波動,他露出猙獰神色:「蕭兄,這可不能怪我。」
說完,縱身一躍,高高跳起,戰刀奮力劈到地面,原本平坦的地面,被震波連續不斷地崩凸出大石,土浪如滔天洪荒一般,鋪天蓋地沖向蕭晨。
「無極劍氣」
蕭晨閉上雙眼,全身真氣凝聚指尖,一點一滴地注入長劍,隨即長劍一甩,釋放的真氣如巨柱一般,直接撞向土浪。
強大的氣波,把土浪撞散,幾乎將土浪反衝回去。
土浪面對蕭晨的劍氣,居然顯得無力抗衡,真是令伍鍾碧匪夷所思。
不過,蕭晨強盛的劍氣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衰退下來,而伍鍾碧的土浪還在繼續。
蕭晨絕望地看著蕭風,蕭風也看著蕭晨,父子二人心有靈犀。
蕭風聽見蕭晨的心中,有聲音在發出:「風兒,找到一個你愛的人,愛你的人,與她廝守一生。」
「風兒,『無極幽蘭瓶』要好好保管?」蕭晨對蕭風喊道,立刻拋出「無極幽蘭瓶」。
那「無極幽蘭瓶」從蕭晨手中脫離,瓶口對著蕭風,瓶底對著蕭晨的左臉頰。
與此同時,伍鍾碧見土浪不成,便直接躍到蕭晨前面,手起刀落,耀眼的血光染紅視線。
蕭風因有「無極幽蘭瓶」遮掩,所以沒有覺得血管很耀眼,但他卻往瓶口,看見「無極幽蘭瓶」的瓶底,在血光的映襯下,隱隱約約閃現出一副太極圖。
血光轉瞬即逝,當蕭風接住「無極幽蘭瓶」後,很快看見蕭晨身體飛出懸崖,左臉頰上有一道鮮紅的刀傷。
他像折斷了鐵翅的雄鷹,筆直地墜落懸崖,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蕭風的視線中。
「爹……」
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木托山,在山頂的浮雲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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