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之餘,迦難留抬頭,「吾有一事不明,還請王爺解惑。」
「請說。」蘇幕遮閒敲棋子,望著棋局頭也不抬的說。
迦難留目光也掃向棋局,漫不經心道:「王爺是如何不聲不響拿下白安禮白都督的?」
「簡單。」
蘇幕遮將一枚棋子兒掛在左上角,「本想刺殺的,怎知進入軍帳後見全是北府軍舊部,擒下他自然輕而易舉。」
迦難留與竹夫人對視一眼,立刻洗刷了對田豐的懷疑。
「我贏了。」不等迦難留目光收回去,蘇幕遮將手中棋子兒扔進棋籠里,得意的說。
迦難留掃一眼棋局,道:「王爺名不虛傳,在下自嘆弗如。」
蘇幕遮指著棋局道:「觀爾棋路,殺伐決斷,一往無前,有勇而無謀,若非親眼得見,當真不知落子的是出家人。」
迦難留略有不悅,道:「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霸道也有霸道的妙處,你只是僥倖勝一局罷了。」
「再來一盤?」蘇幕遮於是指著棋盤道。
迦難留自不推辭,倆人於是撿起棋子兒再次廝殺起來。
這次,倆人對弈時間略長。
弗神醫在旁邊聽著,落子緩慢,蘇幕遮敲棋子的閒情逸緻也消失了。
唯有僕人添茶數次,其他時候空氣仿若變稠了,安靜的可以聽到時間流動的聲音,
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覺到棋盤上廝殺的激烈。
許久之後,一度悄無聲息,落子的聲音也不見了,弗神醫也不知是誰在深思熟慮。
應該是蘇幕遮吧,弗神醫心下猜測,一定是蘇幕遮激怒了堂主,現在堂主動真格,蘇幕遮招架不住了。
沉默半晌,弗神醫聽到蘇幕遮大言不慚道:「我這棋路才是佛門子弟應走的,雖不爭強鬥狠,但依然贏得。」
迦難留皺眉,沉聲道:「再來。」
於是蘇幕遮把棋子兒撿到棋籠里,又開始一場廝殺。
弗神醫訝異,料不到在堂主認真起來後,蘇幕遮居然能夠以守為攻擊敗堂主。
他以為再下一局的倆人會很久才分出勝負,孰料一盞茶剛飲完,他就聽到了棄子之音。
蘇幕遮道:「兵者,詭道也,我又贏了,佛爺以為如何?」
「再來。」迦難留語氣依舊果斷,情緒不被方才的失敗所左右。
倆人又擺棋子,弗神醫在旁邊靜靜的聽著,直到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竹夫人領著田豐回來了,她正要開口說話,被弗神醫伸手止住了。
田豐看到蘇幕遮之後,臉上現出驚訝之色,只是很快隱藏下去。
他們三人坐在一旁,看著二人落子,越看越驚訝。
迦難留一臉殺氣,落子之間宛若出刀,一子落下去,殺氣凌然。
蘇幕遮則一臉凝重,手中捏著的棋子兒輕舉緩放,不敢有絲毫大意。
田豐有些詫異,迦難留的棋力他是知曉的,料不到蘇幕遮竟然與他旗鼓相當。
暮色漸漸來臨,僕人進來點了燈。
待有燈花落下時,蘇幕遮棄子兒投降,「有意思,佛爺當真果斷,居然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我認輸了。」
迦難留臉色略緩,「唯有對自己夠狠,方能讓敵人痛徹心扉。」
蘇幕遮一笑,「這等霸道之極的招數,只是偶爾勝一局罷了。」
迦難留眉頭一抬,「那我們再來?」
「好啊。」蘇幕遮自信滿滿。
蘇幕遮的自信不是沒來由的,果然迦難留很快敗下陣來,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被蘇幕遮擊敗。
「佛爺所謂的霸道,我也會,只是不屑罷了。」蘇幕遮笑著說,一副討打的模樣。
迦難留的臉色在豆大的燈光下忽明忽暗,他將黑色棋子兒一一撿起來,正要邀蘇幕遮再下時,竹夫人開口了。
「堂主,飯菜已經備下了,我們不能怠慢客人不是?」竹夫人笑著說。
迦難留看了她一眼,臉色緩了緩,道:「也是,王爺,請了。」
蘇幕遮站起身來拱拱手,在田豐和僕人引路下率先走出去,留竹夫人與迦難留在後面。
「勝敗乃兵家常事,遑論只有勝負之分的棋局,堂主不必放在心上。」竹夫人寬慰迦難留說。
迦難留搖搖頭,「棋盤上勝敗我在落子後就已經放下了。」
「只是這蘇幕遮……」他頓了頓,「都說棋局如戰場,他在棋盤上棋路多變,當真讓人難以捉摸。」
竹夫人道:「只是一說罷了,棋局若真如戰場,木野狐,坐隱和尚早天下無敵了,烏鷺棋院更應將才輩出才是。」
迦難留嘆息一聲,「蘇幕遮已經在天下這盤棋上展現了他的天賦,我們不可小覷。」
竹夫人又勸解幾句,倆人很快趕上蘇幕遮,走到了用飯的廳堂。
飯菜很豐富,只是全是素齋語素酒,略有些清淡,但很合蘇幕遮口味,尤其那豆腐做的,簡直美味。
酒席上,難留與蘇幕遮談笑風生,其他人沉默不語。
唯有倆人在言語交鋒上變的緊張時,才由竹夫人插諢打科將話題錯過去。
宴後,蘇幕遮被僕人引到一間舒適的房間休息。
在僕人點燈,關門出去後,蘇幕遮臉上的笑容才緩緩撤下去。
他觀察著房間,心中很是詫異,「難道迦難留不怕我逃走?」
直到木魚有聲,一下一下敲在蘇幕遮心坎上,才讓他明白迦難留就在不遠處。
木魚的節奏很舒緩,有淡淡的禪意蘊含在其中。
蘇幕遮坐在凳子上,靜靜地聽著,思緒不由的飛到城外,飛到了小師姐身旁。
已經有月余不見了,也不知能不能安然無恙的見到她。
今天只在遠處看了一眼,遠不能解相思之情。
蘇幕遮又想到了離別前的那夜,他離齊人之福也不遠了,若有膽子再進一步的話,恐怕也不會被白安禮嘲諷了。
「呸。」蘇幕遮醒悟,暗罵自己一句,」怎麼想起這些少兒不宜的事兒來了。」
他這時再聽木魚聲,一下一下的,仿若由勾魂攝魄的魅力在牽引著他的慾念。
「老和尚在搞什麼鬼?」蘇幕遮嘀咕,但又想到一句佛偈語:既非風動,亦非幡動,仁者心動耳。
現在或許是因思念,讓他的心在動吧。
蘇幕遮正胡思亂想時,忽然有人敲門。
「誰?」蘇幕遮問道。
「王爺,奴家給你端來些茶水。」竹夫人在外面嬌媚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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