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露。
太素之力化作溪流,浸潤著蘇幕遮的身體。
酸痛遭到驅逐,蘇幕遮只覺周身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
他握緊了青狐刀,對迦難留冷冷道:「現在是你了。」
話音剛落,狐鳴呼嘯而過,伴著蘇幕遮的身影向迦難留殺去。
迦難留腳上一踢,一把戒刀已落在他手中,刀尖斜指地面,一絲不顫,不動如山。
「當」,戒刀點在青狐刀刀背上,將蘇幕遮出刀穩穩接住。
一刀不成,一刀再出,蘇幕遮青狐刀絲毫不見停滯,仿若數之不盡的招數藏在了他腦海里正迫不及待湧出來,一絲耽擱也容不得。
但「不動如山」防守甚密,連連把蘇幕遮的出刀攔在三尺之外。
蘇幕遮絲毫不氣餒,一刀接一刀,招招不同。
處於刀光中心的迦難留抬眉詫異的看蘇幕遮,他感覺到蘇幕遮一刀比一刀強,正在不斷的上揚。
更讓他意外的是,蘇幕遮刀刀之間不成章法,隨意之至,信手拈來,脫離了刀法的桎梏,
竟然是在進入「無招之境「。
這讓迦難留很憤怒,無招之境是高手的分水嶺,蘇幕遮分明是把他當練刀對象了。
當下,戒刀不再只守不攻,在擋住蘇幕遮一刀後,戒刀順勢擲出去。
迦難留這招擲刀之法當真出其不意,蘇幕遮中招一次後已有所防備,但依然有些狼狽,被戒刀削掉了束髮冠帶。
霎時間,蘇幕遮的長髮披散開來,被湖面上的風吹動,陡添一股霸氣,少了一股少年氣。
棄刀的迦難留不疾不徐捏出不動如山印,在蘇幕遮遞上青狐刀時,遙遙相對的大拇指一合一推,青狐刀即被推了回去。
刀上之力,讓蘇幕遮退後數步才化解掉。
「行亦禪,坐亦禪,一花一世界,一寸一如來。」
占得上風的迦難留口中念著踏前三步,行過之處踩透甲板,留下腳印般的洞。
蘇幕遮的青狐刀再來時,繡著四寸金絲佛像僧袍無風而自動,甲板上方才被他踩壞木板忽翹起來,被內力震碎後打向蘇幕遮。
太素內力在體內歡唱著,從蘇幕遮揮動的左手掌躍出,將迎面而來的木屑吹落。
但他額頭還是被木板擦過,內力所不及之處,被木屑扎在身上。
迦難留內力之磅礴現在一覽無餘,猶如一座大山矗立在蘇幕遮面前。
蘇幕遮一刀上前,在三尺之內凝滯不前,仿若空氣凝固然後把青狐刀纏住了。
「不動如山印乃浮屠塔最強之防守神功,世上能攻破之人少之又少,你道為何?」
迦難留笑道:「只因它將彼之力化作吾之力,汝之力越強,回擊之力越強。」
「這一招乃佛家無上之絕學,佛祖在方外之地曾憑這招化解摩首羅怨恨,讓他明白傷人亦傷己。」
迦難留說著,捏著降魔印的手指在刀尖上輕輕一點,蘇幕遮如遭重擊跌飛出去。
「佛祖趺坐菩提樹下四十八天得悟正果,不動如山正是其一。」
迦難留看蘇幕遮站起來,淡淡道,「在不動如山印中,你的敵人始終是自己,你又如何敵的過?」
他慢慢向蘇幕遮走去,只等將蘇幕遮斃命於掌下。
「人一生,最難戰勝的是自己,最容易戰勝的也是自己。」蘇幕遮站直身子,擦擦嘴角血,「前者是你,後者是我。」
甲板上斜陽殘照,落在蘇幕遮的肩頭,額頭和唇角,鍍上一層佛金。
湖風吹拂,將蘇幕遮的亂發吹到腦後。
他沉下心來,摩挲著青狐刀柄,強自讓自己回到那個午後,那個剛回到建康的午後。
那個午後,蘇幕遮因思念和寂寥,摩挲著根雕,陷入了似醒未醒,玄之又玄的念頭中,在那裡有一絲靈感漂浮著。
他曾抓住,但又讓它逃走了。
迦難留捏著不動如山印,只能緩慢走向蘇幕遮。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但他必須除掉蘇幕遮才能安心逃離。
不然,縱然他掀出再大風浪,也會壞在這小子手裡。不是因為蘇幕遮更聰明,而是因為他背後站著藥王谷和南山書院。
尤其是葉秋荻,一劍震斷佛珠,讓他很忌憚。
只是他見不到,蘇幕遮也不注意,葉大小姐正坐旁邊大船桅杆的橫木上,迎著斜陽翹著腿,手裡捧一壇酒悠然飲著。
迦難留走到蘇幕遮三尺外,右手結出「不動如山印」中「三鈷金剛」印,緩緩點向蘇幕遮額頭。
見蘇幕遮無動於衷,只是睜眼看著,迦難留手不停頓,臉色卻凝重起來。
葉秋荻也站起了身子,手中干將被捏在手中。
「唰!」
在手印只有三掌距離時,蘇幕遮眸子中精光一閃,青狐刀刀芒暴漲,掠向迦難留胸口。
在蘇幕遮目光精光閃過時,迦難留已覺不對,右手迴轉捏住「不動如山印」。
在刀芒都陡閃時,他心中更是一沉,長年刀口上摸爬滾打的經驗讓他不許托大,腳尖在甲板上迅速一踏快速後退。
剎那間已退到三尺之外,胸口卻依舊一涼。
迦難留低頭看去,胸口上的僧袍被劃開,一刀淺淺的傷口呈一線,血正在衣襟上暈染出來。
迦難留陰沉著臉看蘇幕遮,料不到他的刀氣竟破開「不動如山印」的磅礴內力,傷到了他胸部。
「呼。」蘇幕遮輕鬆一口氣,遺憾道:「相比上次,出刀慢了很多,不然……」
「不然如何,憑這招就想殺掉我?」
蘇幕遮看著他胸前傷口,「當然。」
「異想天開。」迦難留拋起頭上斗笠,撤去脖子上長巾,露出潔白如玉的脖子,儒雅面龐和一頭白髮來。
蘇幕遮略驚,掐指算來,迦難留剛及半百,一頭青絲卻已變白髮。
白髮失去了束縛,在湖風之中舒展開來。
他的頭髮很直,這一點讓同樣披頭散髮的蘇幕遮自行慚穢。
「王爺似乎忘了,」一頭白髮,面容又儒雅迦難留雙手合十,「吾的名號,吾又師從何人。」
「不敢忘,浮屠塔佛尊。」蘇幕遮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迦難留不再理他,披著斜陽,雙手合十,唇在指尖,輕念佛號。
「一著高一著,一步闊一步。坐斷佛祖關,迷卻來時路。」蘇幕遮輕聲念罷迦難留的名號,豁的抬頭,「萬佛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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