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可,妙可!」
外婆喊道,妙可睜開了眼睛,小扇子從身上滑落到地板上。
「快起來,上學要遲到了。」
外婆圍著圍裙,站在竹床邊說道。
「哎——」妙可伸了個懶腰,她很少做夢,做夢了就代表睡得不塌實。
刷牙洗臉後,妙可呼嚕呼嚕地喝著稀粥,眼光在面前的幾個碟子之間來回穿梭。
幾天前外婆剛泡了幾樣菜,有豇豆,有蘿蔔,有黃瓜,有白菜梗子,有蒜苗,今天剛好可以下粥吃。
妙可用筷子揀起一根長長的豇豆,一齊塞到嘴巴裡面。
「妙可,妙可!」
妙可喝下最後一口粥的時候,小修的聲音從窗戶外傳進來,還有在院子裡外婆的聲音:
「小修,你早呀。」
「范婆早。」
妙可拿起兩個涼饃,一黑一白,用乾淨的油紙包了放進書包里。外婆做的包,裡面有一個專門的口袋給妙可放食物。
她跑出屋子,外婆正在大榕樹下,用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信箱。
「婆,我走了!」
「范婆再見。」
兩個小孩跑了出去,外婆看了看信箱裡面,依然是空的。
上課鈴打第一遍的時候,妙可和小修剛走到冷飲廠。
不過她們不會遲到的,第一遍鈴只是為了警告上學途中的孩子快點走,不要貪玩誤了時間而已。
「想吃冰棍。」
小修含著手指說。
「沒票怎麼吃呀。」
妙可也想吃,可是冰棍票要等學校放了早學之後老師才會發,給學生回家的時候換冰棍吃,一天一根,多了沒有。
「走吧。」
小修戀戀不捨地跟著妙可離開了冷飲廠的大門,不時回頭,可憐巴巴的。
妙可不止一次地想把每次的冰棍票攢起來,一次性地吃個夠,吃到腮幫子腫起來為止。
可是她的冰棍票不要說留到第二天了,連當晚的月亮都看不到。
要是冬天也發冰棍票多好,妙可想。
第二遍鈴響的時候,妙可和小修走進了教室。
距離第三遍鈴,也就是正式上課的時間,還有大約十分鐘,他們是上午9點整上課,11點下課。
妙可和小修在位子上翻圖冊看,有的男孩子在吹泡泡,教室里亂糟糟的。
老師提前進了教室,後面跟著一個男孩子。
「各位同學注意了,這是新同學,他叫米樂,米樂,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
小毛孩子們都安靜下來,盯著那男孩看。
妙可也盯著他,那男孩有著與這裡的孩子不一樣的白色皮膚,柔軟耀眼的黑色頭髮和一雙幽深的眼睛。
他說:「我叫米樂。」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連老師都有點不適應,追著問了一句說:「那,大家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米樂看了大家一眼:「米樂。」
老師搖搖頭:「哪位同學上來,給米樂示範一下怎麼介紹自己吧?」
於是妙可刷地站起來,走到講台前面字正腔圓地說:「我叫羅妙可,有人叫我妙可,有人叫我腿腿,有人叫我哈巴。」
「還有熏腸呀!」大青說,一陣轟笑。
老師點點頭說:「米樂,你有像這樣的其他名字嗎?」
叫米樂的男孩搖搖頭,堅持說:「叫我米樂,否則我不會答應。」
「那麼你自己選個位子坐下來吧。」老師說,「對了,第一節課是什麼課啊?」
粗心的老師把上課的內容忘了。
「語文!」
「對了,語文,昨天你們上到哪裡啊?」
「昨天是禮拜天,老師。」
「哎呀。」老師摸摸頭。
米樂選擇了一個靠窗子的位子坐好,把書包放進抽屜里,然後就一直盯著窗外看。
上課的時候有男孩偷偷趁老師寫板書的空擋吹泡泡,滿教室的人都死命盯著泡泡,伸手去打去拍,在老師回頭以前消滅所有的泡泡——只有米樂,既不聽課也不打泡泡,只是一味地望著窗外的藍天。
中午休息的時候,妙可從書包里取出涼饃。
外婆做的涼饃有入口即溶的味道,妙可一天能吃7個。
「涼饃吃多了脹肚子。」外婆警告說,但是妙可照吃不誤。外婆的很多警告她都不放在心上,察覺到這點的外婆只好由她去了。
「哎,那個米樂,似乎很難講話的樣子。」小修在她耳邊說,妙可朝他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鎮子就那麼一點大,鎮上的小孩全部都在這裡了,可是這個米樂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嗎?
就像她一樣,本來並不是生在這裡,是順著大河漂流過來的。
昨晚夢到了媽媽,今天又遇到一個陌生的男孩。妙可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她小口地吃著涼饃,打定主意放學後要一個人去河邊找答案。
放學後她支開了小修,平時跟她形影不離的小修,今天也意外地沒有多追問什麼,一個人回家去了。妙可來到了河邊,下午的河邊,太陽給河面編織了一層金色的光網。
幾隻漁船,在河面上穿梭。笨重的渡輪不時呼嘯而過。
炎熱的夏日裡,施工隊的帳篷多麼像一個奄奄一息的怪物。
妙可走下河灘,在鋪著鵝卵石的河床上脫了鞋子漫步,腳心傳來灼熱的溫度。但她仍不疾不徐,慢慢地走著,用腳丫丈量著自己可以到達的尺度。
當她數到一千步的時候,太陽已經要落山了。回頭看看,果然走出了好遠好遠。
可是大河,卻連盡頭都看不到。
前面是蘆葦叢,有一些棲息的白鳥和鳥窩。但是村民不打擾它們的繁衍生息,因為這是約定俗成的事。
妙可坐在河灘上,看著大大圓圓的夕陽。
真好吃,有月餅,為什麼沒有陽餅呢?月亮一年才圓一次,月餅一年才吃一次;可是太陽天天圓,陽餅不就可以天天吃了嗎?
說到吃,她就覺得自己的肚皮癟了。
是該回去了。
妙可恢復了活力把鞋子套上腳後,猛地開始在河灘上往回跑起來。
她跑得像一陣風一樣快,腳邊的鵝卵石被帶得飛了出去,有的從河堤上滾進了河裡。
夕陽把她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
她看見對面走來一個男孩,正是今天在班上的那個不好講話的米樂。他沿著河堤緩慢地走著,低著個頭,視野里大概只看得到腳邊的小草。
「快閃開!」
河堤有一點傾斜的趨勢,妙可是從上往下衝刺的。
男孩抬起頭,可是躲閃不及,兩個人撞在了一起,然後滾下河堤,掉進了河裡。
經常一同玩耍的夥伴,猶如母親的大河此刻卻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帶著異味的河水鑽入鼻孔,頑皮的鵝卵石硌了腳脖子。妙可撲騰了幾下,從不深的水中抬起頭來,爬上岸邊。
離她不遠處,米樂也濕淋淋的坐在河堤上發抖。
「阿嚏——」
「阿嚏——」
兩人一致地打著噴嚏,響亮地吸著鼻涕。
「你……」妙可先緩過氣來,氣勢洶洶地說。
米樂的喉嚨里還嗆著一口水,沒法還擊,他看這個女生兇巴巴的樣子,料定她要發飈了。
「對不起,我跑太快了。」妙可說,充滿歉意地看著米樂。
「啊……不。」米樂沒想到妙可是這個意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沒事吧?」
「沒有的。」
「那麼,拜拜,我回去了。」妙可爬起來,把裙子上的水扭干,甩了甩邁步走。
米樂坐在河灘上,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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