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臉上先是一愣,然後指著我叫喊起來:「你是什麼人?」
她身下的男子一把攬過了她,抬起身來,看了我一眼,便揚聲喊道:「衛兵、衛兵!」
奇怪。我在心裡想道,這裡有這麼多人,為何見了我就如此慌亂?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穿著?
這個問題,我在後來才知道了答案。
因為這並非一次普通的宴會,而是一場……附近貴族們之間的「換妻遊戲」。
這片花園周圍都被宅邸衛兵封鎖了,只有得到邀請的人,才能參與其中。我是一個「穿著怪異」的生面孔……於是就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這個答案,是在我被趕來的衛兵圍起來,並被詢問是否得到了邀請、爵位的時候才想到的。這種事情……從前倒也聽說過。德爾塔王室時代,王城的貴族們私底下舉行過這樣的宴會,珍妮還對這個傳聞表示了極大的厭惡之情。
然而現在它便發生在這裡了。
於是我的心中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呵呵。
出了這樣一個小插曲,似乎打擾了不少人的美事。至少十二個佩著火槍的衛兵將我圍了起來,在夜色下,用槍口指著我。
若我是個凡人,他們本不必如此緊張……這樣作態,不過是為了給主人看罷了。倘若我是衛兵,被「委以重任」之後卻發現極私密的花園裡溜進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想必也會拿出這種如臨大敵的態度,試圖挽回自己玩忽職守的印象。
隨後便有一些本在周圍、衣衫不整的貴族們聚攏過來。但還有一些,也許是擔心自己出席這種場合的事情被散播出去,只遠遠地看著。
一個高高瘦瘦、蓄著兩撇鬍鬚的中年男人開始在我的耳邊挑戰我的耐心。他站在衛兵的包圍圈之外,用極快地語速詢問我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究竟是何人指使。但我不動聲色地站著,直到我等待的那個人走了過來。
宅子的主人,他們口中的艾林大公爵,亞伯恩?迪格斯。
我仔細地打量著他,他也打量著我。
然後他臉上的憤怒之情漸漸退去。轉而變成了迷茫的神色。
我眼前的這位……後人,是一個中年男子。優渥的生活使得他並不顯得如何蒼老,身形還算矯健。面龐潔淨。只是……他不是銀髮。
尼安德特人的後代常常會變成這個樣子。畢竟西大陸上,尼安人並不常見。經過幾代十幾代的混血,標誌性的銀髮也變成了如今的金髮。
我有些失望……相對於他的外表來說。
先前那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還在說話。只是此刻變成了向這位亞伯恩介紹剛才的情況——似乎這是一位宅邸管家。
但他的主人似乎沒心思搭理他。於是他將這種異樣的沉默當成了某種不滿與暗示。
他向身前的衛兵狠狠地瞪眼,吹了吹鬍子:「都忘記迪格斯家的家訓了嗎?窮鬼別想踏進公爵宅邸半步——艾林城裡也沒有貧民窟的立足之地——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窮鬼……我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袍子。
出自五百年前傳奇大法師之手的附魔物品。堅固法袍。唔……五百年前的式樣和材質,放到今天來看的確算得上是寒酸。然而……呵呵,窮鬼?
我不禁微笑起來,輕聲道:「迪格斯家,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家規?」
我盯著亞伯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艾林城裡也沒有貧民窟的立足之地』這句話的本意是。艾林的統治者應當勤儉治國、體恤民情,不使艾林的領地上有任何一個饑寒交迫、無家可歸的貧窮者出現,對不對?」
我看著眼前這位艾林大公爵,慢慢走上前一步。
管家當即厲喝道:「攔住他!」
於是衛兵們上前兩步,試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
但這個時候,亞伯恩忽然大喝一聲:「退下,都退下!」
管家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低聲問道:「大人,他……」
亞伯恩抬手,抽了他一個耳光:「給我退下!」
這一聲倒是響亮。管家捂著臉,愣在那裡。似乎他有些弄不清楚為何一位大公爵,會當著周圍那麼多貴族的面,做出這種有失身份的舉動來。
主人教訓僕人,當然是理所應當的事。然而身為高級貴族,在客人面前這樣伸手……就是極不合禮儀的了。因而周圍的人們同樣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甚至蓋過了遠處的音樂聲。
另一個女人從遠處快步走到亞伯恩的身邊,微蹙眉頭問他:「怎麼了。亞伯?」
我看了她一眼。沒猜錯的話……這就是非歐娜。珍妮艾林公爵這個頭銜的繼承者。
但亞伯恩仍舊仔細地打量我——從頭到腳,臉上驚詫莫名的神色越來越明顯。
到了現在,總算是有那么小小的一丁點兒,讓我稍覺安慰的事情了——我的這個後人,似乎還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至少眼睛還管用。
女人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也向我看過來。但隨即用小摺扇掩住了嘴,發出一聲低呼:「諸神在上,這是……」
「……是您嗎?撒爾坦?迪格斯?我的先祖?」亞伯恩的嘴唇顫動著,最終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這樣一句話。
有些人聽清了。微微一愣之後,發出低呼聲來。另一些人沒有聽清,在一番交頭接耳之後也露出同樣驚詫的神色。
「我……看著您的雕像長大——這就是您……您竟然沒有……」亞伯恩似乎變得有些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我看看他,然後嘆了口氣。
「這麼說,你知道那雕像。」我說道。「那麼,我想知道,為何你會搬出那座宅子——你又是否清楚,迪格斯家族的老宅、我的故居,現在已成了一片廢墟?」
周圍詭異地安靜了下來,然後爆發出一片吸氣與驚呼聲——就好像一群家雀同時落在了附近,不停地扇動翅膀、嘰嘰喳喳,那聲音嘈雜得我心煩意亂。於是我皺起眉頭,法師之眼發出淡綠色的熒光,以精神衝擊的技巧環視四周,喝道:「安靜!」
夜色似乎陡然凝固,周圍的聲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我冷冷地注視著亞伯恩:「就在今夜,馬第爾宅被夷為平地,你卻在這裡安享太平——若說你見過我的雕像,可知它原本也應當同那宅子一道化為灰燼了?」
「艾林公國——如夠你是貨真價實的艾林大公爵繼任者,為何會放任沃恩的警備隊,在艾林城中將炮火傾瀉到你的祖宅之上?」
「在這樣的夜晚,在你的獨子被人打成重傷的情況下……你竟然還在莊園裡舉行了這樣一場荒淫的宴會——現在,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亞伯恩面色如土,連同非歐娜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我想這並不僅僅因為我是一個先祖……而是因為我大法師的身份。也許安德烈的帝國對我進行了足夠的美化,然而我的家族之中,應當知曉我從前是怎樣的一個人。
尤其在當下,在我看起來頗為惱怒、臉色冷峻的情況下。
「這……原本是一場……訂婚晚宴。」他怯弱地解釋道,「原本是為阿瑞斯……」
「哦?現在艾林的習俗是如此?在一場淫亂的宴會上訂婚?」我冷笑起來。
但竟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插了嘴。
「這位是你們西陸人的魔法師?」聲音的強調很怪異,通用語說得並不保准。我向說話者看去——一個胖子擠開人群,走了過來。
東陸人。我一眼便看得出來。類似西蒙的黑色長髮,只是髮型有了變化——緊緊束縛在腦後,上面飾著黑色的發冠。兩道金色流蘇從發冠兩邊垂了下來,襯著一頭黑髮倒是顯得華麗。
只是那張紅撲撲、肉墩墩的臉……怎麼看都是一副暴發戶的嘴臉。
他穿著斜襟的綠色外袍,鬆鬆地繫著帶子——我終於明白艾林城中我看到的那種式樣的衣服是從何而來了。
但這種袍子比起西蒙身上穿的,顯得短小、簡約了許多。似乎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的服飾都在不約而同地往這個方向靠攏。
他湊上前,向我伸出手:「息怒,息怒。您是亞伯恩的祖先——他也是我的朋友,那您就也是我的朋友——我西陸名字是查理曼……來到西陸原本就是為了看傳說里的法師,今天還真的見到了。三生有幸。」
亞伯恩的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色:「其實就是同我這位朋友的女兒訂婚——他是目前帝國東南一帶最有影響力的東陸商人,在場的諸位也都是他的朋友……」然後他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他一直想見識一下,我們這邊的……」
「風情、風情。哈哈。」商人哈哈大笑。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人一笑,周圍的人們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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