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叔通滿臉的疲倦之色,三字吐出,有說不出的無奈與瀹然神傷。」不願?」張凡皺起了眉頭,對方的話雖然沒頭沒腦,但並不影響到他的理解。
想到此前戰皇叔通看到裂神偶的反應,以及現在疲倦與瀹然,不難看出他不備的是什麼。「身為分裂出去的元神之一,竟然不願重歸一體?」這個結$」卻是此前張凡所沒有想到的。
元神之凝練,之純粹,是一計已經超乎了天地法則的存在,故而有長生之功效,不與草木同朽之神奇。
這種凝練的元神,天性上就是一體的,除開少數的裂神秘法,壓根就無法分割;即便是分裂開來了,歸於一體也是嵌入核心的本能。現在戰皇叔通竟然說「不願」如何讓張凡不驚詫。
在他一時默然的時候,戰皇叔通繼續以疲倦到極點,心力交瘁一般的蒼老聲音說道:「你又何必非要逼我出來呢?」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在虛空中一扳。
手掌過處,一處血紅色的泥沼憑空浮現,他的手掌在其中一掠而過,再縮回時已有一團血紅在手中拿捏。
這因血紅蠕動著,仿佛摻多了水的泥巴,不停地戰皇叔通的掌中變幻著各種形狀。
在這整個過程中,濃濃的戰意散發出來,非是這團「泥巴」有意,而是其本身就是戰意之凝練。「如此精粹的戰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張凡終於動容,目不轉睛地望著整個過程,不過片刻功夫,一個老虎一般的輪廓漸漸成形。至此,張凡瞳孔驟縮,多少明白那些戰意與狂獸的真正來歷了。沉就稍頃,他緩緩開口道:「你若不願出來,我又如何逼迫得到你?」
張凡的意思,無非是叔通就躲在這個地方,不曾遠遁千里,足見其心中矛盾,便是他自身也無法抉擇。
分裂元神的本能,終究不是那麼容易抵抗的,戰皇叔通的猶豫又如何瞞得過他的眼睛。「唉~」叔通手上動作一頓,長嘆出聲。
感覺到神情聲音中的疲倦與瀹然,張凡也不由得沉就,他明白,叔通這是在恐懼、在不甘、在不願……
他不想回到過去的那個樣子,那個只有丹道執著,其餘方面膽小如鼠,怯弱如雞,哪怕是身為化神,得證長生,也是無用。
但他們又畢竟是一個整體。
在此處威風八面的戰皇叔通,在饋府石碲中瑟瑟發抖的丹師叔通,終究是一體兩面的一個人!想明白這些之後,張凡也不由得搖頭嘆息。「失去了性格弱點和丹道執著之後的叔通,本性中的強者心態樹立起來,遂有戰皇叔通。」「現在要讓他回到過去,回到那副模樣,無異於讓一個頂級強者失去力量,在凡人市井中沉淪,又有幾人願意?」
張凡心裡清楚,抱著這般想法的戰皇叔通,又因真是同一個人的緣故,在怨懼的時候也渴望著成為一個整體,於是掙扎,於是矛盾,於是痛苦。
看到這般情況,張凡心中暗暗下定了注意:「日後決計不去施展這種分裂元神的手段,或可一時得利,終會成為不可彌補的大禍患。他幾乎是悚然而驚,涉及到神魂玄妙,元神奧秘,果然玄之又玄,不可盡解。此時擺在他面前的,便是裂神之遺患,前車之鑑,豈能重蹈覆轍。
仿佛被張凡一言點中了心中的痛il戰皇叔通不再開口,重新低下頭去,不住地以枯瘦如老樹盤根般的手掌捏合著。
張凡也不去打擾於他,靜靜地看著。
片刻之後,一頭袖珍的,只有一宇大小的老虎,終於徹底成形。
這頭老虎雖然只是靜靜地趴窩著,卻有猛虎深山在,百獸不敢呼的威勢,配上沖天戰意,更顯出王者微風。
戰皇叔通的臉上顯出了一抹微笑,輕輕放手。「嗷嗚一」風從虎,虎嘯山林,一團血光從他的掌中蹦下,虎嘯帶起狂風肆虐小山。「好一頭猛虎!」張凡暗贊一聲。這頭新鮮出爐的戰意狂獸身上,看不出半點的人為斧鑿痕跡,除卻沖天戰意之外,自具猛虎神韻,百獸王者風采。「果然神乎其神!」
張凡在讚嘆之餘,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前世神話傳說中的先天大神女媧娘娘,傳說中的人族聖母。
她便是以捏土造成,補天之裂而亘古威名傳誦的。
想到了這裡,張凡忍不住脫口而出:「叔通前輩,為何不造人?」
是啊,為何不造人?
這戰意狂獸,畢竟是獸,哪裡比得上人族,得天地鍾愛,有大氣運傍身。
這般捏合出來的人族,或許比不上真正的人類,但當不下於那些北疆異族、雲中天人,自有氣運庇護。那樣一來身為這個種族的創造者,叔通自身也當有大氣運大功德庇護,豈不是兩全其美?
聽到他這一問,戰皇叔通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得僵住了。「為何不造人?」苦笑,苦澀到極點的表情在叔通的臉上浮現了出來。
仿佛感受到了創造者心中的痛苦,那頭新生的戰意猛虎朝著張凡咆哮了一聲,旋即趴窩在叔通的身旁,以腦袋磨蹭著其腿腳,好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如此靈性,就是隨手捏合而成?張凡心中的波盪,簡直無法言述。
「這是造物主啊!」
「叔通怎麼可能達到如此境界?這是元神強者能摸到邊緣的嗎?想來便是天上仙人,亦無此手段吧?」
張凡震驚到無以復加,其實他還說得不準確,別說天上仙人,就是太古妖神,人族聖皇,誰敢言造物?
那是鴻蒙初辟,天地主宰才能有的手段,除非假借外物,否則絕非後天生靈所能達到的境界。「那個血色漩渦,定有玄妙!」心中一片通明,張凡清楚答案肯定在那一閃而逝的血色漩渦上。
在新生猛虎的安慰下,戰皇叔通也回過神來,寵溺地在其身上撫摩了一下,隨即拍了拍虎頭。「嗚嗚嗚~」
猛虎嗚咽了幾聲,似為告別,又對著張凡瞪視了一言,若是警告,最後才戀戀不捨地向著山下走去。
從頭到尾,這頭猛虎的靈性表現都不下妖獸,哪裡如傀儡般僵硬,反而有著自身的思想與靈性。僅僅此點,就可說叔通的手段,堪稱造物了。」為何不造人?」「老夫又何嘗不想造人?」戰皇叔通收回了目光,望著張凡搖了搖頭說道。」嗯?憊聞其詳!」
張凡在叔通的聲音中,分明感受到了一種遺憾與悵然,還有無邊的寂寞在縈繞。
身處此地無數年,只有狂獸為伴,冥骨天人為敵,連一個同族都沒有,只有「戰戰戰」便是被稱做戰皇,也難以其心中寂寞。
戰皇叔通並沒有直接說明,而是又重複了一次此前的動作,將一團血色握在手中。「你自看吧。」叔通嘆息了一聲,隨即集中精神,再不多言。
張凡就隔著數丈的距離,眼看著血色「泥團」在叔通的掌中變幻
漸漸浮現出了人類的輪廓來。
類似的事情,叔通在這無數年中不知做了多少次。張凡甚至能感覺到,叔通在捏合成*人形的過程中那熟及而流的動作,遠非此前的兔子猛虎能比。「非不願也,是不能為。」
這個時候,他心中已經有與l了,不是戰皇叔通不造人,而是他迷不了人。
不過片刻功夫,叔通手中的泥人已經成形「嗖」的一聲靈活如猿猴地從他的掌中瑣下,拜伏於地,口稱:「聖父!」
張凡見狀眼中放光,心中吶喊:「果然是萬物之靈的人類,生而能言,明祭祀禮儀,若能造就,定然不凡。」
恍惚間,他似可看到前世神話傳說傘永恆的一幕,第一批人族拜伏在地,口稱「聖母慈悲」同時宣告人族誕生於天地間的景象。
與此同時,張凡心中也難免疑惑:「這不是很成功嗎?為何叔通一副不能為的模樣?」
這個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眨眼功夫,甚至那個新生的人類拜伏的動作都未徹底完成,突變忽生。
他的動作猛地一下僵住了,臉上崇敬的神情定格,就這麼凝在地上,仿佛瞬間失去了生命,化作了雕塑。
剎那間「咔嚓咔嚓」聲響起,一道裂縫自其頭上出現,延伸下去及至全身,最終直接裂開成了兩半,仿佛被人當頭劈了一劍般。
到得此時,戰意消散,身軀化作黃土,剛才還口嗥「聖父」的新生人類,徹底失去了生命的痕跡。,這…」張凡愕然,一時元語。
叔通的臉上則盡為麻木之色,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顯然這個結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新生人類創造失敗,他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而是接連不斷地又捏合出了一個又一個。
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美,有丑;有強,有弱……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無兩樣。
至此,張凡才知道叔通臉上的麻木從何而來,他現在的表情也相差無幾了。
任誰聽了不知多少聲「聖父」然後眼看著「子女」在面前失去了生命氣息,從無例外,也會是這麼一副模樣。叔通長嘆一聲,停止了無意義地動作,眼中帶著悲涼之色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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