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雨滴打在傘面上,一下一下的,發出零散而雜亂的聲響。
衛藜蘆垂著頭,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傘柄,看著那被甩開的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入了其他的雨水當中,再也尋不到蹤影。
衛成澤站在她的身旁,伸出手試圖攔下朝著這個方向開過來的出租車。然而,對方卻好像沒有看到衛成澤似的,絲毫沒有減速地離開了。
看著又一輛出租車毫不停留地從自己的面前開過,衛成澤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個城市的交通本就擁堵,碰上這樣的下雨天,基本就不用對那慢悠悠的公交車抱有什麼希望了。
收回伸出去的手,衛成澤的眼中難得地浮現出了些許焦躁。
他是最討厭這種陰雨連綿的天氣的,那潮濕沉悶的空氣,讓人的胸口都仿佛壓著什麼東西一樣,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今天顏黎因為工作上有些事情,去了另一個城市,就是現在打電話給他,他也沒有辦法及時地趕過來——也只有這種時候,衛成澤才會懊惱起自己沒有堅持到最後的駕照考試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攔下的出租車被別人搶了先,衛成澤也終於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臉上的煩躁顯而易見。
從未見過衛成澤這般模樣,衛藜蘆不由地朝他多看了幾眼。
抬頭看了看那絲毫沒有放晴的意思的天色,衛藜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爸爸,」她看著聽到聲音後轉過頭來的衛成澤,眨了眨眼睛,「我們走回去吧?」
從學校到家裡,徒步的時間將近四十分鐘,如果在平時空閒的時候,這段路程也說不上太長,但就現在的時間和天氣來說,衛藜蘆所提出來的,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學校周圍的店面很多,即使兩人真的攔不到車,想要消磨時間的去處也不少,等到雨小些再離開顯然要更加明智。但是衛成澤在思索了一會兒之後,卻同意了衛藜蘆的提議。
倒也不是說他真的有那麼浪漫的情懷,想要和她來個難得的雨中漫步什麼的,他只不過是不耐煩繼續傻站在那裡,看著車一輛一輛地開過去而已。
「其實……」看著衛成澤和衛藜蘆一前一後地撐著傘走在雨里,5438無比糾結地開口,「宿主你就只是想折騰衛藜蘆吧?」
看著衛藜蘆那小胳膊小腿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5438都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同情來。
聽到5438的話,衛成澤挑了挑眉,懶洋洋地回了一句:「這可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5438:……
聽到這話,不知怎麼的,5438更同情衛藜蘆了。
看到衛藜蘆小跑了幾步跟上衛成澤,和他並排走著的樣子,他都想伸出爪子,摸一摸這個可憐的娃的腦袋了。
像現在這樣的時節,一旦開始下雨,溫度就會驟然下降許多,原先早上還覺得有點多的衣服,這會兒就顯得有點單薄了。
衛藜蘆縮了縮脖子,顯然覺得有點冷。她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衛成澤,猶豫了一會兒,才帶著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指尖。
因為沾了少許雨絲,衛成澤的手比平時要涼一些,但他作為一個成年男人,體質到底要比衛藜蘆一個小女孩好得多,溫度自然也要比衛藜蘆高。
將手中的傘往另一邊斜了斜,衛藜蘆往衛成澤的身邊蹭了蹭,就像個想要朝自己的父母撒嬌的孩子一樣——如果可以的話,她更願意收了手裡的傘,鑽到衛成澤的傘下。
衛成澤會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肩,把她擋得嚴嚴實實的,透過衣衫傳遞過來的溫度,能一直暖到心裡。
想到那樣的場景,衛藜蘆握著衛成澤的手也微微用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和衛成澤挨得更近了些。
察覺到衛藜蘆的動作,衛成澤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半晌,才一點點地掙開了衛藜蘆的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乍然間失去了手中的溫度,冰涼的空氣頓時蜂擁而至,那股寒意仿佛一隻瀰漫到了心底。
「會淋濕的。」見到衛藜蘆那愣神的樣子,衛成澤沉默了半晌,才略顯生硬地開口解釋。在雨聲的掩蓋下,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與無力。
「……嗯。」用力地抿了抿唇,衛藜蘆許久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這樣的天氣,一人一把傘都會淋濕,更何況,衛成澤本來就不習慣和別人同撐一把傘——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也沒有什麼,值得難過的。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已。
可即便在心裡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衛藜蘆垂下的手指卻依舊緩緩地蜷了起來,指關節處泛著青白。
沒有再試圖靠近衛成澤,衛藜蘆亦步亦趨地跟在衛成澤的身後。
有地磚鬆動了,一腳踩上去就翹起一邊,底下積起的污水濺了一腳。吸了水的襪子貼在皮膚上,有種異樣的冰冷。
看著前面衛成澤毫無所覺的背影,衛藜蘆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加快了腳步,走到衛成澤的身邊。
她討厭那種跟在衛成澤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的感覺,就好像——對方無時無刻不在遠離著自己的世界一樣。只要稍有懈怠,對方就會從她的視線當中,徹底地消失不見。
兩人就那樣沉默著往前走,那沉悶的氣氛,讓衛藜蘆有些喘不過氣來。
路邊是一棟正在建造當中的高樓,搭在牆上的木架子被雨水淋透,不知怎的,竟顯露出幾分可憐來。
衛藜蘆忽然想起來,曾經小姑娘為了和一個住在附近的同學一起回家,每天放學都是走回去的,但是因為這棟未完工的建築的存在,衛成澤勒令她以後上學放學都必須坐公交。也正是在那之後,這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愈發差了。
「果然是討厭我討厭到了極點,才連讓我有一個朋友都不願意吧?」
——一想到那個時候小姑娘心裡的想法,衛藜蘆的心口就一陣憋悶。
明明那個人擁有著她所期許的一切,為什麼她卻能對這些東西,全都熟視無睹?明明……擁有著那樣令人艷羨的一切……
緊緊地咬著下嘴唇,名為嫉妒的情緒從衛藜蘆的胸口一點一點地翻湧上來。
「爸爸……」看著衛成澤那微微抿起的雙唇,衛藜蘆忽然有種想將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兒地說出來的衝動。
哪怕被當成瘋子,哪怕被厭惡憎恨——她也不想讓衛成澤在看著她的時候,眼中倒映出另一個人的身影了。
那些關心,那些溫暖——統統都不是給她的。
她已經……受夠這一點了。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衛成澤卻猛地停下了腳步,沒有多少表情的側臉看起來冷漠得令人心驚。
「你以後能不能……」沒有轉頭去看衛藜蘆,衛成澤的聲音在雨中聽起來有些模糊與失真,「不要再喊我『爸爸』了?」
周圍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那雨水落下的聲音,都變得那樣遙遠。
衛藜蘆看著衛成澤的雙唇開合著,耳中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你剛剛……」揣在口袋裡的手無意識地用力,衛藜蘆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來,「說了什麼?」
「我說,」衛成澤轉過身來,直視著衛藜蘆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你以後,不要再喊我『爸爸』了。」
雙眼不受控制地微微睜大,衛藜蘆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說點什麼,可她的喉嚨卻好像被什麼給堵住了似的,吐不出一個成形的音節。
是了,她怎麼忘了,在她粉飾太平的同時,衛成澤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什麼時候發現的?」沉默了許久,衛藜蘆才開口問道,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
分明之前,她是如此恐懼這一刻的到來,可真的面臨這一切的時候,她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驚慌無措。
「從最開始的時候。」衛成澤回答,聲音聽不出一點波瀾。
雨更大了,在半空中連成一片,讓人甚至看不清百米之外的事物。
還真是應景。
衛藜蘆扯了扯嘴角,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揚起一個笑容。
「那天晚上,」衛藜蘆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有種與衛成澤相近的冷漠,「顏黎沒有去家長會。」不帶絲毫疑問,只是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
衛成澤沒有說話,默認了衛藜蘆的話。
心臟仿佛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給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疼得讓人想要大聲地嘶喊出來。衛藜蘆的手指動了動,眼淚毫無預兆地滑了下來。
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在衛成澤的心裡,她就是害死了他的女兒的兇手——想要她的命,再正常不過了。只是她太過愚蠢,在看到他一臉驚惶地朝自己跑過來的時候,竟會真的以為對方將自己放在了心上。
所以到了最後,連表面的和平都無法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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