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毅讓人帶走了台階下的屍體。
步卒馬蹄聲遠去。
紅衣坊的劍客才鬆了一口氣,紅衣坊中逃過一劫的百姓才敢大口喘氣。
很多人都是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隨後想起已成修羅場的臨淄和慘死在刀兵之下的親人,有人嗚咽,有人目光呆滯,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紅衣坊的人此刻卻都神情激動的看向了二樓,包括白髮蒼蒼的老坊主,紅衣坊劍脈之主,老坊主嘴唇顫抖,劍聖兩個字在老人嘴邊顫抖的厲害。
不知何時老人眼角濕潤,渾濁的眼睛卻明亮了不少。
「老師,前輩是……」
出聲的是一個中年,紅衣坊下一任主人。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也快了。
老人在紅衣坊眾人注視之下,慢慢還劍入鞘,再慢慢整理鬚髮衣裳,抬頭,肅然登樓,如同朝聖。
練了一輩子劍,今日終於見到了劍道的至高境界。
原來祖師一直都在這個境界,劍聖,劍道聖人!
老人每邁一步,腿都在顫抖,每一腳落下,仿佛都離劍道又近了一步,蹣跚一路,蹣跚攀登,這何嘗又不是老人一生的劍道之路。
他劍道資質並不算出眾,一生成就全在一個勤字,他記得老師第一次帶他上二樓拜見祖師時,祖師說了一句:「若能勤勉,或可達宗師之境。」
當時,老師欣喜落淚,那是老師第一次帶他來拜見祖師,也是最後一次,之後,都是他一個人上來,老師已經不在了。
曾經風華正茂的少年,轉眼已是白髮蒼蒼,那個曾經的少年身影慢慢與眼前的老人身影重合,在這上樓的路上,仿佛就走過了一生。
他這一生,幼小離親,後蒙恩師收留,細心教導,定為傳人,又得祖師指點,劍道精進,但受資質所限,終未堪破宗師之境,如今垂垂老矣,已不作他想。
但,今日得知祖師是劍道聖人,自己承的竟是劍聖傳承,枯死的心是既慚愧又激動,他竟承的是劍聖傳承,受到過劍聖指點,舉世又有幾人?
老人上樓拜見,重重叩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唯有熱淚兩行,哭的像個孩子。
隔著一道門,石磯抬眸,輕嘆一聲,琴音中多了人世的無奈,生老病死,這便是凡人最大的悲傷和無奈。
她看著一個個孩子長大,又看著一個個孩子變老,死去,紅衣,公孫悅,還有門外這個公孫悅的弟子,他們都曾是孩子……
石磯輕嘆一聲:「紅塵仙……」琴音隨之停下,石磯慢慢起身,走向門口。
房門打開,老人慢慢抬頭,淚眼朦朧,恍惚又見祖師。
這是他第三次見祖師,和第一次一樣。
他還是緊張,祖師還是一樣,還是那青袍,還是那烏髮,超凡脫俗,似近還遠。
他還是不敢說話。
「起來吧。」
老人叩首,起身,很聽話,和數十年前他老師帶他第一次來一樣,乖乖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石磯看著他,看到了一個孩子。
石磯眼中也染上了紅塵的風霜。
一輪一輪,紅塵滾滾,豈能無風,又無霜?
她便是這世上唯一的紅塵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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