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墓 第58章 陰飯

    我們家的院子和屋裡，還有當時給我娘擺靈堂時撒下的紙錢，門口也有一個案子，上面放著一碗被打翻的米，歪倒的香燭。

    北師門能看出這一點來，倒也不算是奇怪，我點點頭，告訴他我娘剛死過。

    北師門微微一笑，欲言又止，在我們家轉了一圈，又走回到了我的身邊，然後便「撲通」一聲坐在沖門的地面，雙目微閉，嘴裡念念有詞，竟然打起坐來。

    這個北師門的行動有些怪異，從我以前看過的小說來看，只要是行為和常人不一樣的，大部分都是高手。

    可是，奶奶和師父他們，哪個又不是高手呢？

    我可不覺得這個年紀看起來比我師父還要小上許多的中年道士，能幫上我什麼，只盼著他們吃過飯以後，快點離開。

    先前因為擔心自己睡著以後就醒不過來了，所以我一夜連眼也沒敢合。

    現在看到天已經亮了，我心裡終於鬆了下來，坐在北師門身後的凳子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中，我看到我娘從門外走進來，輕聲對我道：「金伢仔，來，媽媽給你做了飯，你快來吃飯吧。」

    說完，我娘把一碗飯遞到了我的面前，我肚子裡餓得難受，拿過來就要吃，可是卻發現米上有些香灰。

    我再定睛一看，發現我娘遞給我的飯，竟然是放在她的棺材前面，給她送行的那碗。

    而且，飯上面還插著一雙筷子。

    在我們這裡有個講究，平時吃飯是不能把筷子插在飯上面的，只有給鬼吃的飯才會把筷子插在上面。

    我嚇了一跳，快把手裡的碗扔到地上，大聲對我娘叫道：「我不吃，我不要吃！」

    「你剛才不是說餓了嗎？怎麼不吃？」林飛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我睜開眼一看，才知道自己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鼻子裡傳來一股米香，林飛正端著一碗白飯，上面放著幾根鹹菜。

    我搖了搖頭，確定這碗飯不是送行飯，而是林飛剛蒸的，便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然後張嘴便扒了起來。

    林飛卻是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飯和菜都是我們家的，我怎麼還要謝他。

    林飛又給北師門盛了一碗飯，然後自己就要再去盛，卻被北師門叫住了，伸手從門前的案子上把那碗送行飯拿了起來，遞給林飛，對他道：「阿飛，把這碗飯吃了吧。」

    林飛聽到他這麼說，撅著嘴不高興地道：「師父，你怎麼又要我吃這樣的飯？我不吃行不行呀？」

    可是北師門卻瞪了他一眼，說吃這碗飯，就是修行積累功德。

    林飛雖然一臉的不情願，可是還是接過了碗，然後盤腿坐在了我們家的門檻石上，一手托碗，一手抓起米飯，就往嘴裡送去。

    我感覺這個林飛有些呆，可是卻給人很憨厚可靠的印象，對北師門也很尊敬，想不到他師父竟然讓他吃送行飯，便放下了手裡的碗，拉住林飛的手不讓他吃那碗飯，告訴他那都好幾天了，要餿了。

    林飛聽到我這麼說，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卻搖了搖頭告訴我，飯還是好的。

    因為剛才做的那個夢，我對那碗飯有些害怕。而且我們這些有種說法，送行飯不能吃，因為鬼在離開以前，要吃飽肚子上路，飯經過了他們的嘴，陰氣太重，常人吃了會生重病。

    我娘雖然並沒有上路，現在不知道還在村子的哪個地方，但是剛才的那個夢總給我不詳的感覺。

    我問北師門知道不知道那是送行飯，他點了點頭，我又問他知道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的徒弟吃，那裡有一碗新飯為什麼不讓他吃。

    林飛看到我質問他師父，忙給我解釋說，他的體質和普通人不一樣，別人吃送行飯會生病，甚至會送命，可是他吃送行飯，卻對自己的修行有益。

    他告訴我，自己出生時沒有心跳，就被自己的父母扔到了亂葬崗里。

    可是在那裡，他卻醒了過來，就靠吃別人家上供的瓜果和供菜活了下來，後來被北師門遇到，收他為徒。

    這些年他們師徒行走四方，替人家祛災除鬼，如果哪家新死之人怨氣不消，他就會吃了對方棺前的送行飯，也就等於把對方未了之事接了下來，要替對方了卻心愿，送鬼魂安心上路。

    北師門也是嘆了口氣接著對我說，他一進門，就發現我們家有盤旋不去的怨氣，即使是在白天也十分濃重，而那碗飯，更是冰冷異常，一定是我娘胸中的怨氣不消，難免化為厲鬼，讓林飛把這碗飯吃了，怨氣便轉到了他的身上，這樣我娘就能去陰間輪迴了。

    我伸手摸了一下，林飛手裡的碗，果然比冰還要涼。

    難道我娘在夢裡要我吃那碗送行飯，也是同樣的目的，要我替她報仇嗎？

    雖然北師門和林飛這樣給我說了，可是我還是不讓林飛吃那碗飯。

    我們家的事，牽扯太廣，我不想讓林飛和北師門也陷進來。

    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又何苦再害這兩個過路人？

    「金伢仔，這兩個是誰？」

    我奶奶忽然走了進來，看著北師門和林飛問道。

    奶奶又變得和原來一樣了，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老太婆，有些土氣，還有些讓討厭。

    我把北師門和林飛的身份告訴了奶奶，奶奶冷哼一聲，說茅山道士也大部分是些招搖撞騙的神棍。

    北師門並沒有生氣，只是說相遇即是有緣，恰逢其會而已。

    奶奶看到我抓著那碗飯，推了我一下，說人家既然要吃飯，就讓他吃去，不要那么小氣。

    我想給奶奶說那是送行飯，不是新蒸的飯，可是奶奶卻瞪了我一眼，我沒有敢再說話。

    林飛幾口就把飯扒完了，本來十分健康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一片，我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出事。

    可是只是幾秒鐘以後，林飛的臉色就恢復了正常，然後又去盛了兩碗飯，就著鹹菜，全吃下去，才說飽了。

    我問奶奶師父和林宇軒去哪了，奶奶搖搖頭她不知道，可能走了吧。

    然後，馬小花也走了進來，看到我沒事，馬小花的臉上露出喜色，可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也許是因為看到有生人在場的緣故。

    林飛站起來要給奶奶和馬小花盛飯，可是奶奶卻說自己不餓，馬小花看了一眼鍋里的飯，咽了一口吐沫，也說自己不餓，我明明聽到她的肚子裡「咕咕」叫了兩聲。

    林飛把碗筷收拾乾淨，然後便去我們家的側屋裡，打掃了一下，告訴我們，他們師徒要在這裡住幾天。

    我知道一到晚上村外的那些鬼，還有張大爺他們一定就會出現，昨天晚上我們偷聽到他們在準備什麼百鬼陣，一定很厲害，我便對北師門和林飛說，我們家最近不方便，請他們快走吧。

    但是北師門卻堅定地搖搖頭，又重複了剛才的話，相遇即是有緣，他們師徒吃了我們家的飯，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我知道他說的飯，是我娘的送行飯，很想告訴他，我娘的事不是他們師徒能管了的。

    想不到奶奶竟然點點頭說，正好我們家最近有些不太平，就請這兩位給我們做場法事吧。

    北師門對奶奶作了一個揖，問她要做什麼法事。

    奶奶說要請他們招魂，招我們全家死去的五個亡魂。

    我以為北師門聽到奶奶這麼說，應該嚇得不敢答應了，想不到他竟然笑著答應了，還對奶奶說，別說是招五個亡魂，就是招十個百個，他們師徒也可以做到。

    然後，他忽然眼睛一瞪，指著奶奶的胸口道：「你一個孫子的亡魂，就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