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堂不會的!」梁瓚突然說道,「當初他回湖廣,我派了程朴跟著。若是他有異動,程朴必然會寫信告知……」
話說到半截,他慢慢地停了下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還不是王錦堂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說不定此刻已經去見閻王了!
自己是蠢的吧?是不是像極了父皇?
梁瓚抬頭掃了一眼營帳內的人,秦朗依舊跪在地上,急切地看著自己。薛元翰坐在椅子上,極力想要說服林應春。
梁瓚心中充滿了挫敗感,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做出這樣的決斷。
「王爺!」秦朗再次焦急地說道,「如此拖延下去,金陵危矣!末將只需五萬人足夠!若不能使金陵轉危為安,末將願提頭相見!」
梁瓚只覺得焦急上火,口乾舌燥。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秦朗見梁瓚的態度有了一絲鬆動,連忙說道:「汪家必定是從海上過來,戰馬一定不足。我帶人走運河到金陵江畔,將敵人船隻盡毀。再由重甲騎兵在前衝鋒,將敵人趕至金陵城下。這樣裡應外合之下,不但能解金陵之圍,只怕敵人半數以上也要被殲滅……」
梁瓚看向薛元翰:「阿元,你以為如何?」
薛元翰心中苦笑,秦朗語氣輕鬆,可細想便是接連的惡戰。眼見梁瓚態度如此,他還能怎麼爭?
他點點頭,說道:「若王錦堂沒有進來插一腳,那秦將軍的計劃當是沒什麼紕漏……」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如果王家軍沒有出現在金陵的情況下,只是這個「如果」,各人心中都有幾成的把握?
在林應春看來,功業最重,余者皆輕。秦朗自願放棄拿下京城的功勞,他自然樂意成全。自古以來,從北攻南易,從南攻北難。若此次功敗垂成,奪回京城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有京城在手,即便丟掉金陵,奪回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梁瓚見眾人都不再有異議,便授命於秦朗,即刻點兵五萬,馳援金陵。
薛元翰在自己帳內,向秦朗交待完沿途糧草供應事宜,鄭重地向他行了禮。「秦將軍大仁大義,薛某感激不盡!只恨我不會帶兵打仗,否則也可鞍前馬後盡力……我替金陵城裡的妻兒謝過秦將軍!」
說罷,他又深深一躬,起身時眼圈都紅了。
秦朗忙不迭地還禮,口中說道:「薛大人何必如此!我並非講什麼仁義,而是掛心金陵安危……多少南直隸的將士家眷都在金陵!」
薛元翰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力笑道:「等你功成的好消息!」
*
第二日,在秦朗啟程不多時後,王聿已經和汪以明並騎到了金陵城北門前兩三里處。
幾輪炮擊過後,除卻兩發擊中了北門城樓偏角外,其餘悉數打偏。
汪以明面上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卻在暗喜。原來湖廣王家軍不過如此啊……
城樓上射出來雨點般的石塊和箭矢,饒是前排士兵拿盾牌擋掉不少,依舊有些許人受了傷。
「時間緊急,要不我去將我那邊的大炮調出來?」汪以明笑道。
王聿點點頭:「有勞大公子了!」
汪以明剛兜馬掉頭跑出去不遠,突然軍中有人大叫:「大公子受傷了,快回撤江邊!」
喊聲由一人變兩人,兩人變四人,最終響成一片。
外圍的汪家士兵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只看到城前有隊人馬往回走,便以為是真。主帥受傷不知死活,汪家士兵陣腳大亂,紛紛顧不得陣型往回奔。
可在外層形成合圍的王家軍卻將包圍圈越縮越緊,前排士兵的長矛直直指向包圍圈中的汪家士兵。
汪以明聽到喊聲時便覺不好,再要往王聿身邊去,已經被一隊王家騎兵阻隔開了。他大罵道:「王聿你個兩面三刀的雜種!狐狸精托生的奸猾小人!有本事你出來跟大爺單挑!被人護著算什麼本事?」
王聿取下斜背在身後的大弓,搭箭拉弓,瞄準汪以明身邊的士兵射了過去。
汪以明以為箭沖自己飛來,慌忙拿馬刀格擋。瘋狂揮刀間,他砍傷了數名身邊的護衛,使得眾人紛紛離散。
王聿笑道:「你可莫要瞧不起你三弟了,你與他的蠢相比,不遑多讓!」言畢,又一箭射出,汪以明大腿中箭,應聲落馬。
「去把他抬過來,日後有大用!」王聿一邊收起弓箭,一邊吩咐道。
*
一場轟轟烈烈的金陵保衛戰,以汪家全軍覆沒、主帥被俘告終。
傍晚時分,清掃完戰場後,王聿將手下軍隊安置在城外大營,自己帶著一隊人馬押著汪以明進了金陵城。
戰戰兢兢在家中躲了一整天的金陵百姓,從官兵口中得知圍城已解,都歡呼著上街慶賀。是以王聿騎馬走在街上時,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
然而他卻無心享受這些。成功走出了這一步,他依舊感到前路迷茫。梁瓚會如何處置父親?若真要殺,自己該作何應對?二十萬王家軍該如何安置?若拱手交出所有兵權,自己可還能有安身立命之所?
「……去把汪以明跟汪以謙關在一起,聽聽他們兄弟都能說些什麼。」放下心中的重擔,宣惠性子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泛。
「王將軍和諸位在金陵一役中的恩情和功勞,宣惠銘記在心。等王爺班師歸來,我必定為各位請封賞!」
看了眼俱是鬍子拉碴的孟氏父子還有許盛等諸將,宣惠笑道:「精神緊緊繃了這些日子,你們都好生回去歇著吧!」
眾人紛紛告辭後,王聿卻坐著沒動。
「王將軍?」宣惠好奇地叫了他一聲。
「公主,請給王聿指條明路。」他起身,單膝跪在了地上。
宣惠心下感動,如此一件大功,王聿不是志得意滿,竟還是這樣一副忐忑的模樣。就憑他如此,她誓要保他到底。
「你家現下是何情形?」宣惠命人扶他起來,關切地問道。
王聿猶豫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道:「原本家醜不可外揚,可也終有瞞不住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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