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升起火。
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壁爐被一片藍光照亮。
悽慘的顏色,詭異的形態,這東西八成是鬼火。
隨著火焰升騰,很容易便感到周圍熱量迅速流失。
拉梅塔憎惡地盯著木柴,儘管寒冷比溫暖更讓她舒適。
「我寧願它是紅的。
」她自言自語,「金色也成。
」說實話,這些色彩都令她不快。
曾幾何時她身處地獄邊緣,整日渴望見到藍天綠樹,但如今回到諾克斯,她又開始想念加瓦什的寒冷。
哼,死人不怕冷,是不是?她凝視著火焰,任由思緒游散。
反正這附近別說活人,活老鼠都沒有一隻,自從懷特海德和齊格勒的小把戲被識破後,他們像耗子一樣躲起來,生怕被占星師尋到蹤跡。
他們藏起來,讓死人上戰場。
拉梅塔從未料想到今天。
她原本是秩序生靈的時候,她對惡魔——或者說,無名者群體——充滿嚮往。
真理派和杜爾杜派甚至收集惡魔的幼體,指導他們點火,也從不像神學派一樣宣揚地獄、邪龍之類的蠢話,皆因巫師們對真理的探求百無禁忌。
後來我遇到了德米特里。
拉梅塔想起導師的模樣。
他們打一開始就不似尋常師徒,卻對他人保守秘密。
他要我發誓,她想,向國王宣誓效忠,然後帶我到拜恩。
這段難以忘懷的情人間的時光,直到伊文捷琳殺死其中一方為止。
我應該忘掉這些東西。
拉梅塔繼續添柴,火焰又竄起來。
燒個一乾二淨。
承載回憶的如今只有灰燼,而灰燼一文不值。
事到如今,她連帕琪尼斯的身份也丟掉了,卻非在這兒像個老婆子般生爐火。
我也該丟掉拉梅塔,她為這個可能意動,改頭換面,獲得新生,有何不可?是的,何必聽那黑騎士的話?拉梅塔快意地思索。
它只是具屍體,只會製造更多屍體。
靠加瓦什的夜之民保衛拜恩,純粹的謊言!到時候,它會丟下我們一走了之。
不如早走為妙。
連它的手下也不相信。
拉梅塔早晨打開報紙,讀到魔靈公主烏伊洛斯尼斯被俘虜投降的消息。
聽起來不像真的。
我的典獄長成了囚犯?還在戰前投降?若那屍體領主就在眼前,她非得拋下一切去瞧它的臉色不可!怎能錯過機會?事實上,她當場笑彎了腰。
……可惜沒人聽見。
這裡只有我。
那些瘋掉的屍體如此保證。
她又添一把柴,看著藍色鬼火吞噬木頭。
奧格勒瑟爾完了,拉梅塔從訊息中推定。
魔靈公主來過這裡,知曉它的位置,七支點的軍團不日將叩響城門。
若我在懷特海德離開前逃走,現在應該是在布列斯,露西亞的信仰國。
拉梅塔想到羅盤高地和矗立其上的城市,被迫逃離拜恩時,她曾經停此地。
老實說,她不討厭當地人,他們確實貪婪,愚蠢而吝嗇,卻能作為合作夥伴。
這些人種植的藥草可以提煉靈魂之油,而除了他們,整個布列斯再沒人敢接惡魔結社的生意。
何不就選這裡?占據黑城,她將治好自己的傷口,依靠數不盡的財富成為布列斯帝國南部的無冕之王,每天只需躺著接受凡人供奉。
我可以給自己起個新名字,永遠不再是無名者。
藍火在風中萎縮。
她的想像也隨之泯滅。
拉梅塔站起身,走到祭台邊緣。
空曠的大廳被分成兩部分,即她腳下的圓圈和圓圈外的灰白石磚。
一具屍體躺在中心,魔紋依次閃爍,從它體內抽走記憶,注入到一面鏡子中。
拉梅塔據此還原著儀式陣圖,並為之大皺眉頭。
哪怕舊傷未愈,依她的神秘學水準,矩梯的布置也不過稍需時間,而這該死的儀式卻讓人根本瞧不明白。
要不是那死人的記憶擺在眼前,她簡直懷疑是黑騎士拿她尋樂子。
到了現在,她已經沒有耐心了。
這東西根本不像儀式。
拉梅塔斷定。
那女孩不過是走了運,在地板上瞎畫一通,用未知手段招來了幽靈。
多半是位置的原因,在黑城時,她便感知到那間鬧鬼公館的異常。
更不巧的是,當時聖騎士團也趕來了黑城,破舊公館理所當然成了他們淨化的對象。
這幫縱火犯竟沒一把火燒了房子,倒讓她頗感詫異。
看來在這些秩序守衛者眼中,幽靈也要比惡魔正派。
最後一根木柴開始燃燒時,火焰變得更淺,而鏡子裡仍在播放通靈者召喚幽靈的回憶片段。
拉梅塔考慮將她的屍體丟進火里,或許這樣能提高成功的概率——守夜人送屍體來這兒時,提起過軀體的異常。
只消一眼,她便瞧出死人的狀態:黑騎士用他的「初源」抽走了靈魂,接著丟來空殼。
至於她的死法嘛,拉梅塔辨認出「靈魂之油」的痕跡,也許守夜人試圖將她變成同類,結果不幸失敗。
可惜身體蘊含的記憶太少,否則拉梅塔能找到她生前與黑騎士的契約。
這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價值,不過她倒想了解通靈者接觸結社的原因。
如今不比當年啊,拉梅塔心想,獵魔運動如火如荼,利潤已經吸引不到牆頭草了,人們像逃離要沉的船一般遠離秘密結社。
這屍體生前為什麼主動找來?她想到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原因。
心中的仇恨如火焰日夜灼烤著她,若能熄滅火焰,連生命也不過等閒。
拉梅塔本以為自己會在第一時間逃走,遠離結社這艘沉船,誰知「深獄領主」關閉了奧克勒瑟爾,讓她聽見了守夜人帶來的消息。
「聯盟要把光之女王接回來。
」傳信人說,「神聖光輝議會在暗中支持,他們提供儀式所需的材料,還派人護送儀式小隊。
約利扎伯總管認為您會對這些消息感興趣。
」得知傳信人的主使,她覺得十分詫異。
約利扎伯曾是她的支持者,是水銀領主留在拜恩的「自己人」,但拉梅塔很清楚這一切都是由地位帶來。
當她犯下大錯、被黑騎士剝奪領主的權力後,支持者們也聞風而散。
這該死的牆頭草還能呆在總管位置上,不難猜測是找到了新靠山。
這究竟是老下屬的最後情誼,還是黑騎士的又一個圈套?不過,另一樁事正如拉梅塔所料,守夜人對此作出了回擊。
黑騎士一邊將魔靈公主丟去空島,去承擔克洛伊塔和先知帶來的正面壓力,另一邊要守夜人帶領當地結社破壞儀式。
國王陛下會喜歡他的做法,加瓦什的夜之民則相反。
但烏伊洛斯尼斯一定很後悔。
她愉快地想。
黑騎士竟會出現在空島,而非布列斯,若她知道上司的真正想法,大概會表現得忠誠一點兒罷。
事到如今,空島戰爭不了了之,在秩序支點眼中,這無疑是他們的又一次勝利。
拉梅塔知道領主們只把加瓦什的亡靈當做消耗品,但她無法肯定拜恩人的想法……算了,這幫受圈養的傻瓜能有什麼自我想法?唯有守夜人是結社的戰士,動向才值得關心。
事實上,他們並未辜負期望,傳信人轉告她,守誓者聯盟和光輝議會的計劃徹底失敗,西塔女王伊文捷琳沒有提前降臨諾克斯。
「我們贏了。
」她對火焰說,「同盟們認定你行事謹慎,但你不過是在害怕。
」壁爐一暗。
「你的夜鶯下落不明,讓你不敢輕易回到諾克斯。
」我和你不同,伊文捷琳,你親手奪走了我的恐懼。
拉梅塔不會逃走。
拜恩陷落後,結社註定一無所有,而水銀領主不會在那時出面。
直到彼時秩序的潮水漲起,閃爍之池與諾克斯接壤。
西塔女王不比先知,無法預知人的命運……屆時,她有一萬種復仇的方法。
爐火綻放出最後的光華,它們也在她的瞳孔中燃燒。
「你也會有這麼一天。
」拉梅塔對火焰發誓,「我要你看著閃爍之池在哀嚎中毀滅,伊文捷琳。
我在地獄等你們的到來。
」隨著火焰熄滅,儀式的符文驟然變得明亮,房間內掀起一陣狂風。
拉梅塔的火種在氣流撕扯中搖晃,幾乎要投向爐灶。
舉行儀式前,守夜人警告過她。
「無柴可燒時。
」他對壁爐壓下手,「它會自己尋找燃料。
不過比起活人,脫離軀殼的靈魂才合它的胃口,這正是我們利用它的原因。
您很安全,領主大人。
」拉梅塔從未覺得自己安全。
她也並非是在服從黑騎士的命令,而是雙方難得擁有共同利益。
後者帶領加瓦什的亡靈襲擾七支點,才能為結社的調動安排爭取時間。
既然他要拉梅塔召回那具屍體的靈魂,那她就照做不誤。
她坐下來等待結果。
……杜蘭達爾發出哀鳴,幾乎被砍成兩截,它黑銀色的劍刃布滿裂痕,通體黯淡無光。
萊蒙斯不得不用神術覆蓋它,讓魔力之劍的餘波將他們這隊疲憊不堪的組合推向遠方。
「我攔不住他。
」承認自己無可奈何是樁難事,不過聖騎士長近來已重複了多次,不差這麼一回了。
「那把劍有問題。
」耶瑟拉在神術後仔細打量,「學派認定它是真理的碎片。
」「我看是骨頭。
」「骨頭可硬不過鋼鐵,大人。
議會對真理並無渴求,我們不能說了解它,但從表現來看,或許我們該將其提上日程。
」日程?我們真有這東西?自西塔女王拒絕降臨諾克斯開始,一切都是突然發生。
萊蒙斯躲開敵人丟來的魔力之劍,它呼嘯著划過天空,隕落在磚瓦廢墟里。
地面亮起串串符文。
接著,他聽見耶瑟拉悶哼一聲。
主教攤開手掌,露出開裂的符文陣圖。
「好吧,神術也難攖其鋒。
」杜蘭達爾也被神術保護,結果一目了然。
莫非他懷疑我的信仰?萊蒙斯皺眉:「你不是才看出來,對嗎?」「請容我解釋。
」大主教說,「在這位子上呆了這麼多年,我對人們的信仰有所了解。
不論是淺信徒還是虔信徒,甚至是神官,我們在忠於露西亞之前首先會忠於自己。
此乃本能驅使,凡人在所難免。
所以嘛。
」他作個手勢,「我非得自己試試不可。
」「結果如何,閣下?」「恐怕我們拿他沒轍。
」耶瑟拉大主教坦白,「一點也沒有。
那把劍可以切斷神術,你我的神秘度也與他存在不小差距,也許得代行者親自出手。
」「不行。
」萊蒙斯斷然拒絕,「這麼幹太冒險了。
」此刻,他大約能理解光之女王伊文捷琳的考量。
代行者是聖城的支柱,統領著整個光輝議會,一旦有所閃失,議會在白之預言後建立起的優勢都將付諸東流,這是人們無法承受的。
「難怪空島之戰沒能留下他,我算明白這亡靈騎士的能耐了。
」大主教甚至沒上前去,全程只用神術支援。
這源於萊蒙斯的親身經歷:儘管聖騎士長技藝精湛,但對手往往逼迫他劍刃相交,作勢要打碎聖劍杜蘭達爾。
見狀,耶瑟拉便遠遠飛在一旁,儘量避免與敵人正面交鋒。
想必他的神術和血肉之軀都不如聖劍結實,而他對這兩樣的安危還是蠻忠誠的。
萊蒙斯哼了一聲,「占星術怕是也一樣,不如骨頭堅固。
」「出手的是外交部,大人。
你的消息過時了。
」外交部。
莫非白之使也不是他的對手?這可能嗎?萊蒙斯曾與前者在莫托格交戰,期間差點失去自己的副手,隨後是瓦希茅斯和伊士曼的北地。
瞧,都是些美好的經歷……就在這時,亡靈騎士再次切碎神術製造的風暴,影子般向前突進。
萊蒙斯只來得及橫劍,接著被恐怖的氣流撕裂聲淹沒。
頓時,他拋棄了所有交流的雜念,只盯著敵人的劍。
它並不如鬼魅一般閃爍,但角度和速度都防不勝防,教你眼看著鋒刃割到身上。
一劍又一劍,簡直有種韻律,有條不紊地將萊蒙斯從層層神術的保護中逼迫出去,仿佛廚師抄刀刮掉魚鱗。
他左支右拙,盔甲粉碎,手臂鮮血淋漓,將白骨劍染成紅色。
耶瑟拉主教及時援護,神術火焰流星般墜落,覆蓋前後兩個街區。
低空塵埃飛揚,亡靈騎士拔升高度,從煙塵迷霧中脫身。
萊蒙斯趁機下降,用聖水魔藥治療傷口。
正午陽光大好,加速他的恢復,但正午很快會過去。
「他熟悉你的劍。
」布列斯大主教警告,「你的意圖都被他看穿了。
」「看來有必要讓他嘗嘗新鮮。
」萊蒙斯不再附著神術,他掏出一支魔藥,用拇指翹開塞子。
芬芳透明的液體滑出瓶口,被他塗抹在杜蘭達爾上。
耶瑟拉皺眉:「以聖劍的材質,也不能撐過十分鐘。
這東西有強烈的腐蝕性。
」「洗禮池可以修復她。
」「池水只是載體,真正起效的是當中蘊含的純淨信仰……」「來不及?」大主教搖搖頭。
他們都清楚,眼下情況危急,猶豫不得。
「這兒沒有其他神官,恐怕我得一個人念上幾千遍讚美詩。
幾千遍!我會咬斷舌頭的。
」「是我能力有限,大人。
」「不論如何,我們沒多損失,這就足夠了。
」萊蒙斯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卡加特伯爵大約不會認為自己沒多損失,而聯盟商隊更不會答應。
寂靜學派阻止了伊文捷琳的降臨,她們怕是唯一的贏家。
還有惡魔結社。
黑騎士是唯一出沒在秩序之土的惡魔領主,他為聖經或是其他陰謀,人們不得而知。
萊蒙斯遠離聖騎士團已久,如今只是個光杆司令,眼下諾克斯的局勢變幻莫測,竟沒人想到通知他。
「有別的人手嗎?夏妮亞·拉文納斯上哪兒去了?」這女人算不得幫手,可惜現在沒得挑。
他一邊製造更多煙霧,一邊追問。
「那修女巫師?跑了。
安托羅斯之戰後,這些人變得膽小如鼠。
」糟糕透頂。
萊蒙斯心想。
而我的同伴壓根不這麼認為。
只要他沒見到我的屍體,議會就沒多損失。
伊文捷琳呢?閃爍之池的援助呢?與它們比起來,我像個倒下的棋子被掃出棋盤,到頭來還期望建功。
聖劍杜蘭達爾損壞後,大概神官又會給我記上一筆。
「我們到底要怎麼辦?」大主教瞥他一眼,「擋住就行。
對方可要比我們著急,他在黑城停留得越久,加瓦什就越危險。
占星師正好根據他的行跡推斷沉淪位面的位置。
」「莫非先知大人還沒找到?」「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需要藉助神秘環境。
」一座木樓垮倒,凡人四散奔逃,游竄的傭兵和冒險者反倒成群結隊,在戰場邊緣觀望。
耶瑟拉嘆了口氣。
「我本打算和你拿下這傢伙,可惜我們的盟友實在是沒用!高塔收回了空島,卻沒人能給這亡靈一點教訓。
守誓者聯盟太鬆散,連個完整的計劃都商量不成,當然,我看他們本就沒那個能耐。
至於寂靜學派,巫師不拖後腿已是露西亞保佑。
」「何必求助他人?難道我們沒人能來?」萊蒙斯想知道議會的情況。
不論如何,在黑城解決一個惡魔領主都是大功一件啊。
可實際卻和他的預計相差太遠。
「你通知得太晚,聖騎士長大人。
」大主教似乎也為他惋惜,「這裡是布列斯,不是索德里亞。
我們準備得太不充分。
」撒謊。
萊蒙斯心想。
光輝議會絕非尋常凡人王國,距離對他們可不是什麼障礙。
「神學家」從莫尼安托羅斯趕來羅盤高地,也沒花上一星期,他開始意識到議會內部並未對他的請求給予相應的回覆。
而耶瑟拉臨行前坦白了這點。
「除我之外,沒人有理由來。
」他告訴萊蒙斯,「布列斯乃是我的祖國,是女神的信仰之地,不容惡魔自如來去。
但主戰場還在高塔屬國,這很好,不必由我們承擔交戰後果……總之,議會忙於處理秩序與結社的決戰。
萊蒙斯,我們必須分清主次。
」為了國王。
萊蒙斯明白了,七支點的目的是「無星之夜」的首領。
在諾克斯,每時每刻都有無名者在暗中行動,將物資、同伴、情報血管般輸送到秘密結社,他們的所作所為逃不過獵手的眼睛。
聖騎士長知曉結社的權力架構,知曉存在一個統帥著七位惡魔領主的邪惡領袖,但關於此人,他們獲取的一切信息都無法得到證實。
為了國王。
他不禁思忖,此人真比眼前的黑騎士更有價值,值得人們放他在黑城肆虐?不論如何,當地人不會因此讚美露西亞的公平。
「別做多餘的事。
」耶瑟拉警告,「別冒多餘的風險,萊蒙斯。
」杜蘭達爾發出哀鳴。
聖騎士長几乎能感受到它的痛楚,此時此刻,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我還嘲笑過那學徒,但他一己之力改變了蓋亞教會,而我們只得隨波逐流。
萊蒙斯傻瓜似的衝出迷霧,與黑騎士劍刃交擊。
魔力光輝碰撞、粉碎、彼此傾軋,亡靈用劈砍擊退他,給他添加道道傷痕,他全不理會,只顧揮劍反擊。
聖劍緊咬著敵人的胸膛,耶瑟拉主教念誦咒文,在惡魔領主的盔甲上留下光箭的洞眼,讓鋼鐵在高溫中熔化。
杜蘭達爾撕裂胸甲,萊蒙斯見到一片漆黑。
沒有血,沒有皮肉,絲絲黑霧滲出裂口,魔力擾動大氣。
亡靈無聲地低下頭,眼眶中藍光舞動。
「毫無意義。
」惡魔領主任由光紋在胸膛蔓延,烈火映照得黑甲一片橙紅。
萊蒙斯想要給他致命一擊,但亡靈猛地朝前一閃。
杜蘭達爾的軀體密布裂紋,只勉強維持著形體,而那把可怕的白骨之劍纏住聖劍,輕輕一撬,將它從萊蒙斯手中扯出來。
簡直是教科書般的一式。
「夠了。
」耶瑟拉用神術擋下黑騎士的橫斬,符文崩碎,他的肩頭忽地閃過血光。
萊蒙斯迅速後退,杜蘭達爾在空中旋轉幾圈,終於重新落回手中。
不過,當他再次打量敵人,心中僅存的期望卻就此落空。
亡靈騎士似乎毫髮無傷,只有胸甲的裂口昭示他先前的努力。
我用盡手段,萊蒙斯心想,莫非神術對這死人也無效?他不能相信會有亡靈能無視露西亞神術的懲戒。
大主教也瞧見了這一幕,他的神情與萊蒙斯一樣沉重。
「看來你生前是個大人物。
到底有什麼遺願,才迫使你重現人間?」「什麼遺願也不行。
」黑騎士的聲音低沉、嘶啞,無疑是死人的嗓音。
「你以為我願意回這活地獄?」「國王派你襲擾布列斯帝國?你們收集聖經有何目的?」萊蒙斯瞧一眼同伴,心知他不指望對方回答。
只是不死者領主行蹤成謎,出手時更是難得開口,如今有機會與它交流,自然先問了再說。
畢竟問問題又不花什麼。
「和你們一同迎接伊文捷琳。
」黑騎士卻沒看城堡一眼,「可惜她不領情。
」「你該為此慶幸才是,惡魔。
」「宰了你們慶祝?我很樂意。
」嘲弄過後,不死者領主朝他們揮出最後一劍,便轉身離去。
當他掠過街道,凡人們爆發出陣陣驚叫,爭先恐後地逃回室內。
萊蒙斯真想追上去,哪怕是白白浪費性命,也好過在屬國領土內目送敵人大搖大擺地遠去。
難道我不知道後果嗎?他問自己,用斷劍和性命扞衛秩序,這到底有什麼不可以?但萊蒙斯別無選擇,他沒有決定的權力,也無法負起責任……等他們回到卡加特伯爵的餐桌邊,商隊業已啟程,耶瑟拉大主教也在此歇腳,等待矩梯重啟。
而伯爵尚未從恐懼中緩過神來,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兩人身後。
「我不是說不歡迎他們。
」伯爵表示,「但黑城遭受了嚴重損失,只靠商隊的價值,遠不能抵消異族繼續停留的禍患。
是的。
這是無奈之舉,閣下。
」「你做得很對。
」耶瑟拉安慰黑城伯爵,「聯盟商隊多留一秒,都是對當地人的不公正。
露西亞也會贊同你,塔蘭尼塔司大人。
」「守誓者聯盟是議會的盟友。
」萊蒙斯忍不住提醒。
伯爵偏過頭,無禮地斜了他一眼,還以為萊蒙斯注意不到。
「是的,閣下。
只是,話雖如此,不代表我們可以不要賠償。
」「當然。
皇帝陛下會向我們的友邦提出要求。
」耶瑟拉說,「這是合理的訴求。
就算聯盟忙於獵魔運動,仁慈的陛下也不會對貴領地的損失置之不理。
」「啊,那再好不過了。
」卡加特伯爵還是沒離開附近。
萊蒙斯不覺議會虧欠黑城,當初制訂行程時,卡加特伯爵可是非常歡迎,甚至把黑城的各種違規交易搬上檯面,以競爭過諸侯對手。
上次來找高地女巫時,此人態度更是不冷不熱。
隨行神官告訴萊蒙斯,塔蘭尼塔司家族占有更富裕的封地,羅盤高地和黑城只是非法貨物的出口地,領主收重稅以盤剝商人,並為其提供名義上的保護。
我還知道你的算盤。
聖騎士長心想。
尋找高地女巫未果後,卡加特伯爵提出要讓聖騎士團為他的生意作擔保,萊蒙斯聽了大為震驚,直接了當地告訴對方,除非太陽永不升起,否則決不會讓這幫商人敗壞聖騎士團的名聲。
「你太嚴格了,萊蒙斯。
」耶瑟拉大主教私下對他說,「凡人不是這麼應付的,何況卡加特伯爵還是領主。
」「上一個出現在我面前的領主令秩序大動刀兵,大人。
」耶瑟拉並不接茬。
「屬國和聖城不同,人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恐怕你不會喜歡。
」「我對屬國和聖城一視同仁。
」即便他內心不這麼想。
不過大主教這話更針對自己,而非卡加特伯爵,萊蒙斯不願為此與同僚爭執。
「你絕對虔誠,大人。
這我算看清楚了。
聖劍沒有選錯人。
」杜蘭達爾快斷了。
「那學徒呢?」「什麼學徒?」「高塔信使。
」這麼久過去,尤利爾大概已經脫離了學徒身份。
但在萊蒙斯眼中,此人永遠都是白之使的學徒,他的一舉一動帶著導師留下的印記。
不知多少人為此而憎恨他。
「我讓他儘快離開,和那些守誓者聯盟的異族一起。
」耶瑟拉大主教的口吻很平淡,「既然黑騎士為他手上的聖經而來,趕走他才最方便。
」侍女斟滿酒杯。
「換成茶。
」聖騎士長告訴她,「我不喝酒。
」「依我看,這孩子的確有天賦,但不值得投入如此關注。
」「不是我關注。
」萊蒙斯指出,「不死者領主頻繁出現在他身邊,竟沒奪走那件神秘物品,這裡面一定有原因。
」「還有什麼原因?他要他帶著聖經在諾克斯遊蕩,以找尋其他持有者。
惡魔領主不敢輕易暴露行蹤,高塔信使則恰好相反。
」「聖經到底是什麼東西?」「橫豎我是不懂。
我聽說代行者曾邀請他到聖城做客,你們研究出結果了嗎?」耶瑟拉哼了一聲,「不管它是什麼東西,都不可能改變局勢。
惡魔結社即將覆滅!除非『勝利者』復生,還站在地獄那邊。
」他喝一口酒。
「某些神秘物品具有非凡功效。
」萊蒙斯思忖,但他不得不承認,任何物件都不能讓結社翻盤。
秩序共有三位聖者坐鎮,而結社的首領還在地獄裡掙扎,永遠沒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這些殘存的惡魔只是屋子裡的老鼠。
「霧星結社依靠神秘之地躲藏,而許多神秘物品也有類似能力。
」「惡魔是殺不完的,萊蒙斯。
搗毀他們的老巢,殘黨便毫無威脅。
」「那伊文捷琳在怕什麼?」大主教把杯子喝乾。
他的指節刮過桌布,在絲綢上留下污漬。
「自己人。
」他回答。
「像真的似的。
」萊蒙斯不為所動,「這該死的夜鶯到底是誰?安利尼?還是另有其人?她損失了自己的手下,還怪到我們頭上。
」「想必是一員大將。
」耶瑟拉麵帶輕巧地笑意,「類似你或吉祖克,死掉的話,連神秘支點也會非常心疼。
是的,大人。
我這兒有幾個人選。
」萊蒙斯毫無笑意。
布列斯大主教直起身,與他四目相對。
「就當是友善的提醒吧,萊蒙斯·希歐多爾。
不論功過,請你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及這個身份所承擔的責任。
哪怕你自覺是失敗者,在議會的眼中,你的能力也遠勝過『紋身』吉祖克。
是的。
死人沒能耐。
」他又端起杯子。
「若你變成黑騎士那模樣就得另說。
不過,我們等不及幾百年了。
」------題外話------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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