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余府的路上,葉芾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扶狄嘮著。
忽然林孟升停在車前,嚇得扶狄緊緊勒住馬繩,卻將葉芾甩了出去。
「相爺!」扶狄穩住馬兒要去接,還未碰到葉芾衣角就被林孟升劫去。
兩人一同穩穩落地。
「丞相的馬夫,功夫不錯呢。」
葉芾穩了心神,從林孟升懷裡脫出身來站定:「你找我何事?」
「丞相可還記得,請我出山時允諾的一個條件?」
「自是記得。」葉芾看著眼前人冷靜自持的模樣,不帶一點往日的玩笑色彩,「怎麼,出什麼事了?」
「跟我去一個地方。」
說罷,林孟升就抱起葉芾,足尖輕點飛上了馬車,不待葉芾反應便調了方向,駕車出城去了。
身後的扶狄看著車子越來越小的影子,轉身往余府跑去了。
再說林孟升這裡。
出了城後也不放慢行程,一直趕路往東行。
「林孟升,我餓了!」
在車上癲了一天,葉芾肚子餓的咕咕叫,精神也不太好。
「好,下一站我們就去吃點東西。」
天都黑了,還要下一站。
葉芾心裡糟糟的,瞥見林孟升緊抿著的唇角,加之這一路緊張的氣氛。
可能是出了什麼事了吧,葉芾沒敢多問。
終於,到了下一站,天剛亮。
早晨,葉芾從瞌睡中醒來,瑟瑟發抖,迷迷糊糊在路旁的小店吃了東西。
「喝點熱水。」林孟升看著葉芾憔悴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拿過水壺給她倒了水。
葉芾接過,咕嚕咕嚕喝了,接著就爬上了馬車,呼呼大睡了。
接下來更是馬不停蹄,只在馬車裡吃些乾糧。
葉芾在心裡頭琢磨了一路,倒也清靜。
行了十來天的路,終是到了。
葉芾下車就差點栽倒在地上,渾身癱軟。
「林孟升,不給我個十足的理由,我饒不了你。」
連續高速趕路,真的是受罪。
林孟升給了葉芾半天的修養時間。
「這不是逸林縣嗎?」
葉芾恢復了精神,推開屋子到院裡,這裡不就是林孟升之前住的地方?
「嗯,不過,我們還要繼續往東走。」
「往東?不就是齊國了?」
「嗯。」林孟升在收拾東西,也像在準備東西,大包大攬,又是仍又是裝的。
葉芾心有疑竇的望著慌忙的林孟升:齊國與蒼國正在打仗,節節敗退。
此時去齊國,林孟升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吧。
「你是齊國人?」
林孟升頓住了手中動作,轉身看著清俊瘦弱的葉芾,點了點頭,復而解釋般開口:「在其位謀其政,這是我的責任。」
「那帶我來做甚?」
「安心。」林孟升狀似無意的點了點頭,「有你在身邊,我會很安心。」
「是嗎。」
葉芾若有所思。
兩人草草用了午飯,就趕往齊國去了。
不遠,翻一座山就到了,兩人到了山腳下,一個小縣城,再往前走,是齊國都城天闕城。
天闕,好名字。
兩人在一個小旅店住下了。
原以為林孟升會很忙,至少是有計劃的東奔西走,了解戰況。
可到了天闕都城,人人都很安寧祥和,看不出一點遭受戰亂的模樣。
林孟升也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期間有人進去報告了消息,過會兒又出來了,看到院子角落的葉芾時愣了一下,終究是走了。
葉芾又在院兒里踱步,走了一會兒。
林孟升出來了,手中提著劍,就著秋風落葉,颯颯起舞。
影亂,人狂。
林孟升一襲白衣,操持著利劍,用了七八分力道在與院中落地的樹葉較勁,與悠然而來的西風較勁。
又有了酒。
猛灌一杯,又狂舞一番,恣意瀟灑,劍氣縱橫。
葉芾在院中停立,沒有上前。
倒是林孟升見了,嘴角咧開一笑,飛身過來掠著葉芾的腰身,盤旋而起在空中劃著劍法,兩人衣袍翻飛,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林孟升……」
「噓,讓我無所顧忌的,放縱一回。」
半晌,林孟升出劍凌厲,朝著樹幹刺去,葉芾都能感覺到林孟升一身泛起的肌肉。
他在壓抑,在忍耐。
「砰!」
劍折斷了,劍刃反彈過來,就在葉芾眼前。
林孟升側身過來,擋在葉芾身前,眼中是酒後的迷濛深意。
劍刃擦過林孟升的鬢邊,出了血珠,髮絲也削斷了去。
「丞相,可以幫我嗎?」
葉芾提起袖子,用內里柔軟的那層擦著林孟升的臉頰,淡笑著點了點頭。
請君入甕,大抵如此。
林孟升丟了劍,輕輕擁住了葉芾,閉上雙眼頗為虔誠地道:「真是要欠丞相一輩子了。」
翌日,兩人做了常人打扮出門了。
街上像是在裝修,又像是搬遷。
人挺多,來來往往的,在自家門口倒騰著,看樣子是要開張做生意。
整條街都這樣,穿著長袍的人,樣子儒雅風流,在街上閒肆來往。
「不是說蒼國已經打到都城了嗎?怎麼一點戰鬥痕跡都沒有。」
林孟升昂揚著腦袋,不看周圍的人,快步走完了街道,長長舒了口氣:「這些人,都是蒼國人。」
「什麼?那齊國人呢?」葉芾心中想了無數種可能,唯有「屠殺」二字盤旋不去。
如果真的是這樣,葉芾回頭望了一眼和諧而略微喧囂的街道,它的內里,該有多麼沉重黑暗,血腥醜陋。
「過後跟你講。」
接著林孟升帶著葉芾來到了一個山腳:「我們需要翻過這座山,那裡在舉行祭天儀式。」
「祭天?」
「亡國之祭。」
林孟升說完便緊抿著唇,表情嚴肅起來了。
葉芾諾諾著聲音。
有林孟升的扶持,一座山並沒有多難翻越。
葉芾摔了幾跤也沒吭聲,最後被衣服絆倒,實在是走不動了,被林孟升拎起來夾在懷裡,腳下生風般來到了山的另一側。
林孟升把葉芾放在地上,自己專心致志看著山腳下,一片平坦開闊的地上,豎起的陣陣白幡,寒風凜冽,百草枯折。
葉芾也看了過去,像是一個天然的環形天壇,有香火繚繞,有梵音陣陣,中間有一人在虔誠地做著儀式。
亡國之祭。
沒有一個人畏懼寒風,也沒有一個人面帶戚戚。
左右應該是齊國的文武百官,穿戴整齊而莊嚴凜然,當中有蒼然白髮的老者,也有二八年歲的清俊。
另一邊是一群穿著華貴,卻著色簡單的人,應該是宮妃和皇室中人,有還在啼哭的嬰孩。
「他是誰?」
葉芾指著祭壇中央的那人,白衣如雪,眉目淡然。
「齊國皇帝,齊譽。」林孟升目色清明而帶著堅決。
葉芾又把視線投到祭祀之上。
不經意瞥到祭壇之下的紅衣之人,還有一群奴僕。
「蒼燁!」葉芾驚呼,被林孟升及時捂了嘴。
「丞相,別激動。」
葉芾點了點頭,又看向蒼燁。
紅衣妖艷得像是在嘲諷颯颯飛揚的白幡,又像是在渲染祭禮的悲情。
還好,他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淡笑著看完全程。
「這個祭禮,到底是為什麼而作?」
「齊國皇帝自願,降而為奴。」
為奴?葉芾再次震驚的看向那個清疏淡然的中年男人。
在他身上,沒有威嚴的帝王之相,也沒有平常的苟且之相。
祭禮結束了,百官散去,被蒼燁的士兵押著排著隊列從容而去。
皇帝的後宮,也被押著走了。
最後只剩下滿場的白幡和皇帝。
當真是孤家寡人之相了。
只見齊皇淡蔑一笑,伸手摘了皇冠扔在地上,漆黑如墨的長髮飄散在雪白的龍袍之上。
這是祭禮特製的白錦龍袍。
「蒼燁,記住你的承諾。」
這句話,齊皇也只是淡淡的說完,就步步走下了台階,到最後竟跌跌撞撞起來,摔在地上,「嘔」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
那血比之蒼燁的紅衣,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皇也沒有掙扎著起身,就那樣仰躺在地上,目視著蒼茫的天空,湛藍湛藍的,風吹走雲,又帶來雲。
蒼燁饒有興趣的走到齊皇面前,蹲下身子去說些什麼,葉芾二人已經聽不到了。
此時的林孟升嘴角微勾,伸手。
這是暗號,葉芾明顯看到周邊的草叢窸窸窣窣動作著。
弓箭手,準備好了。
就等林孟升下令。
誰知,齊皇竟然起身,走到了蒼燁身邊,背對著林孟升等人。
齊皇,在為蒼燁擋箭!
林孟升皺著眉,下令收了攻勢。
蒼燁看著齊皇嘴角的笑:「齊譽,你就看著我,如何蠶食你的齊國吧。」
「隨你。」齊譽嘴角帶笑,悠悠然走了。
葉芾出神地看著那蕭索的背影,長發微揚,傲骨嶙峋。
回應過來,已經有一群蒼國士兵對著山上的自己了。
「快走!」林孟升下了撤令,夾帶著葉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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