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注山。
紹天帝朱以海特別召見楊捷、姚啟聖等人。
山下。
近衛侍從軍官張大彪按著千牛刀將二人帶到一處偏房,「給你們準備了熱湯,請沐浴更衣。」
大彪讓兩人當他面脫光在這洗澡洗頭。
楊捷有些猶豫,姚啟聖倒是直接就寬衣解帶,赤條條的進了熱水桶,「水溫正好,不涼不燙,多謝了。」
楊捷見狀,也便哈哈一笑脫光了去洗。
等二人洗完,有侍衛捧來兩套衣服。
緋袍,銀魚。
姚啟聖看了也不免意外。
「陛下特旨賞賜你二人緋袍銀魚入見,」
「謝聖恩。」
山上華陽宮殿裡,朱以海聽陳潛夫等給他匯報情況。
「已經確認楊捷所獻首級,確實是博和托、佟養甲、張儒秀的,」
楊捷所率三千綠營起義反正,他們打開了北門,又攻進了內城,把守內城的蒙古八旗大多逃跑。
內城裡的滿人家卷,被宣大兵屠光了。
「除了趁亂逃出城的,內城裡的一個都沒逃過,全被屠了,清點了下,死了數千。」
韃子在山東原設有青州、德州駐防八旗,後來又在兗州駐防,再後來博洛南下,又帶八旗南下駐防濟南。
山東成為最前線,北京也把這些南下八旗常駐山東,並將他們的家卷陸續移來,又讓他們跑馬圈地,逼迫土地上的百姓為他們的莊丁奴才。
甚至連一些蒙古八旗、漢軍八旗駐防山東,也把家卷給遷來,意圖讓他們安心駐防。
博洛出戰章丘,帶走了幾乎濟南城中所有的滿旗青壯,包括他們的包衣奴才壯丁,剩下的是六十以上,十五六歲以下的老弱男子,以及婦女。
德州駐防八旗的家卷、奴才還在德州,兗州八旗也仍困在兗州。
但博洛之前把濟南周邊的滿人莊田裡的旗人、包衣奴才等全撤進來,除去戰死在外的旗丁、余丁、包衣、奴才外,仍然還有大約三千多旗丁、包衣的家小,另外還有許多莊丁家奴,有少部份帶進內城,其餘在外城。
在內城的上千奴隸也基本上被屠了,雖然他們其實都是漢人,可楊捷他們半夜裡攻入滿城後,逢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可不管你是正身旗丁還是內旗包衣,還是什麼莊丁、家奴。
徹底屠成了死城。
外城則跑光了。
「據戶籍統計,濟南府在萬曆末有近七萬丁,崇禎末,也依然還有五萬丁左右。」
大明朝統計戶籍,經常只統計丁,因為丁是征役的基礎,尤其是在一條鞭法後,官府統計很少再統計戶和口,大多只統計丁。
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子為丁,而女子,以及在仕官員,監生貢生、身在營伍之人,以及傭人、奴隸皆不在統計之列。
所以明代統計的這個丁,只算納稅服役的人丁數,不是真正的戶籍人口,當官的,生員、當兵的,傭人奴隸這些都不算,女的更是全不算,十六以下六十歲以上也不算丁口。
在除掉這些後,濟南一府還有七萬丁,數量還是很驚人的。
到明末時經歷戰亂等,也還有近五萬丁。
韃子來了後,加劇了人口逃亡。
「我們拿到濟南府衙的戶籍檔桉,濟南城中分為八約,共計五十七甲六百牌,一共六千一百一十七戶,兩萬五千九百四十六口。
另近城的有東關、南保泉等十四里,有六十八甲六百一十二牌,六千三百九十四戶,兩萬三千一百七十八口。」
「滿城的沒算,滿城平時常住人口不多,這次主要是博洛把城外的旗人莊田上的滿人、莊丁、奴才等都撤進城來了。」
朱以海對這個戶籍數據倒表示相信,濟南雖是大城,但平時城中人口才兩萬五千多,也並不算少,而靠近府城的城關附近也有差不多人口,也可以算城市人口。
僅這就有近五萬人口了,其中的丁,大概也就是萬把左右。
濟南府擁有很多縣,全盛時七萬丁,加上沒計算在內的,推算下是差不多的。
昨晚一夜混亂,三千宣大兵屠光了滿城,殺了幾千人。其中真正的旗人,不到三千,還有許多包衣旗人和漢軍旗人家卷,另有上千的漢人莊丁奴隸。
除了屠了幾千人,宣大兵還趁機把內城洗劫一空。
「有大約兩千蒙古旗兵往北跑了,幾千綠營兵、團練昨夜跑出城後,天亮已經有些求降,還有些潰散了。」
沉辰荃認為應當追究楊捷他們濫殺無辜的罪行。
朱以海倒也知道這種事情難以避免,畢竟明軍有意讓他們內訌,以避免強攻濟南帶來的傷亡。
路是自己選的,總不能要求楊捷他們能跟御營一樣只殺韃子獻城吧。
總的結果,朱以海還是很滿意的。
昨夜城裡逃出去的軍民兩三萬人口,很快還是能夠招撫安定,尤其是普通百姓,他們逃又能逃到哪去,只要戰事結束,他們會很樂意回到家鄉。
「召楊捷、姚啟聖。」
朱以海特意召見姚啟聖這個師爺,是因為這人代表請降,表現的很出色,而楊捷的降書里也沒忘記姚的功勞,說他是定計之人,昨夜還親自帶人打開了北門,後來又帶人殺進了巡撫衙門,親自砍了巡撫張儒秀的腦袋,立了大功。
而且這個姚啟聖在請降的時候,還表示自己經商幾年,積攢了二十萬兩銀子,願意捐獻朝廷。
就憑這,也值得皇帝親自召見了。
換上了緋袍腰系銀魚符的兩人在殿外唱名求見,內侍引入。
二人入殿也不敢東張西望,在殿門口就跪拜。
「平身,近前來,賜坐。」
朱以海打量兩人,楊捷也就三十多歲樣子,但是魁梧粗壯,穿著緋色官袍,也難掩雄壯,滿身肌肉。
本以為姚啟聖是個秀氣書生,結果卻發現這傢伙也是一股肌肉,長的高大結實,不愧是能夠攻入撫衙,斬落巡撫首級的書生。
甚至在聽了陳潛夫的報告後,知曉姚有個俠女老婆後,他甚至都有些好奇他妻子樣子了。
上前,賜坐。
大學士沉辰荃恰當的站了出來,向皇帝稱二人昨夜率兵屠濟南內城,濫殺無辜,殺了一千多漢人婦孺,又搶掠城中財物等等。
「請陛下治罪!」
楊捷嚇一跳,以為朱以海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了,昨夜確實也沒在意這個,當時也沒想著要屠城,但殺韃子有賞這命令一下。
那些宣大來的綠營兵,本來以前就是明邊軍,習慣了殺良冒功這事,誰還管你是真虜還是假虜,是滿人還是蒙古人又或漢人,更不會管你是漢軍旗人,還是漢軍包衣旗人,又或是滿旗的包衣、奴才,還是漢旗的包衣、奴才,只要在滿城裡的,他們就一併殺了,然後砍了腦袋事後請功。
至於搶奪財物,那就更別說了。
他們洗劫完內城後,還開始洗劫外城。
若不是天亮後,明軍開始入城,姚啟聖也趕緊讓楊捷約束軍士,他們能把外城也給搶光。
現在皇帝面前,有大臣問罪,他如何不慌。
「昨夜起義,一時倉促,形勢緊急,天黑下雨又混亂,罪將等約束不力,致有無辜傷亡,罪將死罪,」
「死罪!」
姚啟聖倒是沒說話,他敢確定皇帝既然這般召見他,還賜緋衣銀魚,就不會再一刀砍了他們。
不然何必這麼麻煩,直接一道旨意,就能將他們圍殺了。
「爾等棄暗投明,臨陣起義,這是識大義知大節,但昨夜確實軍紀有失,滿城裡也有許多漢人,不管是漢軍旗還是旗下包衣,又或奴隸,他們也都是被韃虜所迫,原都是我漢家子民,」
「罪將死罪,死罪。」楊捷趕緊磕頭。
「好了。」
「這些事情你們確實有過,但舉義也有功,」
「不過人死也不能復生,」
朱以海看著這兩人,「爾等昨夜起義,殺虜奪城有功,當賞。但傷及無辜,縱兵搶劫,有過,當罰。」
「請陛下治罪。」
「你們昨夜搶掠的財物,全部上繳歸公,朝廷代為發還、賠償百姓。」
「你們的功勞,朕每個士兵賞銀元二十塊,軍官各有加賞。另,繳獲的武器盔甲戰馬等上繳,朝廷另給賞賜。」
「三千宣大兵,昨夜戰死、受傷的,也給予撫恤。」
「想離開軍伍的,每兵另給兩塊銀元遣散費,想留下的,聽從朝廷整編安排。」
「軍官願意留下的,保留品階,侯缺任用。」
對於幾個宣大主要將領,朱以海也特旨恩賞,楊捷授正二品都督僉事銜,記名總兵侯缺。
李璉等幾員將領,也基本上是升銜,然後官職加一級,但暫只記名,候缺。
至於姚啟聖,朱以海問他自己有什麼請求。
姚啟聖再次向皇帝表明,願捐銀二十萬兩助軍。
「你願任武職還是文職?」
「臣願為文職。」
「朕給你兩個選擇,一在朝中六部做個主事,或者直接外放個大縣知縣,你願選哪個?」
「你也不要嫌棄官卑職輕,朕開科取士,一甲進士直接授翰林院編修等,其餘朝考優秀者選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三年,然後授官。
而未過朝考之新科進士,二甲進士留京在各部學習三年,然後按成績表現授職,一般也就是主事。三甲進士則要到各省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學習行走三年,三年後表現良好者,方授知縣。
且三年行走學習後,能授主事、知縣者,也僅得三成左右,餘下七成,就得從主簿、縣丞,甚至是教諭,中書、司務、典簿等。
紹天朝開科取士錄取的進士數量較多,雖然現在官缺多,但朱以海並不會隨便就授給新科進士們知縣、主事這些職務,都得先在部院或是省里藩臬先行走學習三年,然後按表現授職。
最優秀的三成左右,會授予部院主事、地方知縣這樣的七品職,但更多的則是要授八品甚至九品這樣的官職,甚至有些可能會被直接淘汰,不能實授。
「臣願外放一縣,腳踏實地做些實事。」
這個回答讓朱以海很是滿意,而且他也看出這人確實是有能力的,所以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授你為濟南府歷城縣知縣,正七品。」
歷城縣是濟南府附郭知縣,濟南既是省城又是府城,還是縣城,一城裡有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知府、知縣等同治一城,這樣的知縣其實是最考驗能力的。
所謂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
說白點,縣令不好當,基層不好干,這省市駐地的基層官更不好當。
不過若是有能力,也容易出政績,畢竟高官、市長眼皮底下,乾的好都看的見。
授姚啟聖歷城知縣,既是對他的賞識,也是對他的考驗,特別是現在濟南城剛經歷戰火,如今還是座空城呢,他得招撫百姓,恢復秩序等等。
「臣謝陛下恩賞。」
「你可願意?」
「臣不勝榮幸感激。」
「可有信心做好這附郭省城的歷城知縣?」
「臣願意一試。」
「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朕便給你這個機會,你進獻的這二十萬兩銀子,朕收了。」
「便特拔給山東撫民賑濟,恢復生產,給巡撫十萬,布政使、按察使,還有三個分巡各一萬,濟南府給一萬,章丘、歷城兩縣,各一萬。」
姚啟聖獻銀二十萬兩,朱以海直接就拔了十八萬兩給山東各級衙門安民賑濟,剩下兩萬,拔給御營。
朱以海安排好後,還特意跟兩人閒聊了會,甚至問起姚啟聖怎麼用三年賺了二十萬兩銀子。
結果他倒也沒隱瞞,其實就是搞走私,他老家畢竟紹興,現在那邊工商興盛又開海貿,所以這三年,他就從北邊走私牛馬南下,有時也販人參過去,再從南邊販茶販酒販煙北上。
有時也販鹽。
都是暗裡走私買賣,只要打點到位,這一船船的私貨,利潤驚人。
特別是人參、菸絲,暴利。
販馬也挺賺銀子的。
他用三年時間,就賺了幾十萬兩銀子,確實是個經商的人才,不過這也不算稀奇,畢竟本質上就是搞人脈網嘛,鹽商之類的都是靠這種模式賺錢的,動盪之時,更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你這買賣,以後可以交給你家裡人去做,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到如何做好歷城知縣上,朕給你三年時間,好好干出一番成績來。朕甚至可以在此給你個承諾,若是你能用三年時間,把歷城知縣干出一番漂亮成績來,朕到時特旨晉升你為濟南知府!」
知縣升知府,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的事情,頂多升個知州。
知縣晉升,例升六部主事、都察院都事、都察院經歷、大理寺左右評事、太常寺博士、中書科中書、通政司經歷、通政司知事、京府通判、京縣知縣、府同知、直隸州知州、散州知州、鹽運司運副、外府通判。
不過實際上嘛,知縣很難升京官,主要還是在地方系統里調動。
而鹽運漕運河道等衙門向來被稱為肥水多的衙門,所以一般也調不進去,所以基本上知縣只能升散州知州了。
而紹天朝直接取消了州這個級別,直隸州一般是並縣設府,散州直接改縣或分拆幾縣,屬州更是直接改為縣。
所以現在紹天朝沒有知州這個官了。
故此一般情況下,知縣三年一大計,考核位列一等的,按例升遷,往往也只能小縣升中縣,中縣升大縣。
位列二等的,更只能平級轉崗,繼續當縣令。
大縣知縣乾的好,還得起碼兩任,再加上有缺,才可能調入京師部院任主事等職。
所以紹天朝的知縣是非常難當的,雖是主官,但考核要求高,升遷位置還少。
而濟南知府可是省城知府,這可是正四品職,甚至他政績突出,考核上等,是可以直接升三品分巡的。
皇帝給姚啟聖這個承諾,那真是非常不一般了。
連姚啟聖聽了都十分心驚,繼而欣喜,忍不住向皇帝叩謝皇恩。
「好好干吧,朕金口御言,說話算話。」
說完,朱以海還特意取來紙筆,直接給姚啟聖手寫了一道旨意,只要他三年大計考核上等,到時就升遷濟南知府。
楊捷在一邊看的都十分羨慕。
這可真是簡在帝心了。
他覺得那二十萬兩銀子真值,先前他聽說這事後,還覺得姚啟聖腦袋壞了,千里當官只為財,哪裡有當官倒把銀子捐出來的。
可現在覺得這二十萬兩銀子真值。
換個歷城知縣不賺,但若是三年後能升濟南知府,絕對大賺。
兩人千恩萬謝退下。
沉辰荃提醒皇帝,這樣給姚啟聖承諾,有些不合適。
「朕本來是打算授姚啟聖濟南知府的,後來想想打算讓他先做歷城知縣,所以這個承諾其實也沒什麼,當然,朕以為他有這個能力。」
「陛下也還是當遵循制度。」
「特事特辦嘛,現在畢竟還是特殊時期,重要的是把事情辦好,而不是論資排輩,朕心中有數的。」
「宣大兵處置的也有些輕了。」
「畢竟殺虜獻城有功,也不能太深究,否則以後誰還會起義歸附?」
「宣大兵如何處置呢?」
「把所有軍官都送去東京講武堂、軍校等學習三個月或半年,至於士兵,願意留下的,讓各鎮挑選些精銳的,尤其是騎兵補充,現在兩鎮合一鎮,優秀騎兵緊缺。
要走的,發完賞銀,給遣散費,讓他們回去。
若是有不想留軍中,又無處可去的,也可以給他們就地安置,可以安排做驛卒等,也可以賣地給他們落戶墾荒。」
對於這支三千人的宣大軍,朱以海沒有打算讓他們保留建制,連編為團練的打算都沒有,直接拆分、遣散、安置。
該給的賞銀會給,但這支降過清屠過城的綠營兵,不會留。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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