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西,湖州。
湖州北臨太湖,西部多山丘陵,東部則為平原,又處浙蘇皖交匯之處,為千年歷史名城。
府城一府兩縣,左烏程縣右歸安縣,崇禎第一權相溫體仁,便是湖州烏程人。
「大人,金攻玉、柏襄甫來了,還引了魯監國大軍。」
縣中典史著急忙慌的跑來稟報同知朱國藩。
朱國藩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抿了兩口本地名茶紫筍,「開城投降!」
「又降?」典史都不由的怔住。
一個又字,已經說明他們不是第一次投降了,事實上,朱國藩這個江西贛州人,歷官至湖州同知,在此前政績和官聲都不錯。以前湖州的白糧民運一事,十分勞民傷財,還總有貪官污吏、閹宦中官等趁機壓榨百姓,搞的民怨沸騰。
朱國藩到任後,剛斷廉明勤心厘剔,諸奸斂收,舊累永除。他征糧時遇到那種特別貧困的百姓交不起糧,還會想辦法借款代輸,所以在湖州雖只是同知,但卻得民稱頌。
可就是這樣一位好官,卻缺少幾分骨氣。
清軍南下攻打湖州,城陷,知府王士譽逃逸,通判陳上勳投水殉節,訓導蔡蕃戰死,秀才金攻玉殺妻起義聚眾抵抗,但身為同知的朱國藩卻在城破後立馬率眾投降了。
清軍任命推官馮汝敬和同知朱國藩分別為知府和同知,然後金攻玉迎通城王抗清,匯聚了總兵黃光志,副將沈廣生等一些南明潰敗官兵,又聯合本地士紳費弘璣等反攻湖州。
湖州不敵,朱國藩再次提議投降。
於是獻城,金攻玉斬殺知府馮汝敬和參領王元爵,最後卻饒了官聲很好的朱國藩,以費弘璣為新知府後,甚至仍任命朱國藩為同知。
然後金攻玉領兵回家鄉去收復長興,結果城中縉紳丘文伯、蔣理臣等暗裡降清,里通外合,引清軍破城。
知府費弘璣與兄戰敗跳水殉國,總兵黃光志、副將沈廣生等皆戰死,通城王棄城而逃,然後朱國藩又帶著湖州官吏投降。
神奇的是,清軍破城後,居然接受了朱國藩的投降,大肆屠殺了許多抗清的官吏百姓,卻沒動朱國藩等。
仍委任他做同知。
這才沒多少天,如今明軍又殺回來了。
而且這次不僅是那個殺妻的金攻玉來了,而且還領了魯監國的大軍。
可朱國藩絲毫不慌,直接就說投降。
「大人,三思啊,咱們已經投降好幾次了,再降,怕是不會有好下場啊。」典史都忍不住勸說了。
可一可二,難道還能再三?
可朱國藩卻絲毫不以為意。
「本官貢生出身,區區一同知文臣,所能做的也只是勸桑課農,教化百姓,安民樂業也。至於說征戰打仗,那些都是武將之責。武將們不能守土衛國,難道還要我等文臣來打仗?可我等無兵無餉,拿什麼打?領著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去打嗎?」
「那不叫打仗,那叫送死,百姓何其無辜也?」
「可····」典吏無法反駁。
「百姓交糧納稅,服徭做役,已經完成了他們的職責,難道還要他們連命都捨去?我做不到,如果那些將軍戰士,無法守土衛國,那我們這些地方父母官,要做的不是如何鼓動他們去送死,而是讓他們活下來。」
「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知道我這樣做會被無數人唾罵,那就讓我來擔負這罵名吧,能多活幾個人也不錯,世道如此,難道全死光了就好,就為了全忠義之名?」
「把府庫錢糧封存,把賬冊整理好,隨我一起開城投降。」
朱國藩再次投降,這已經是他第四次投降,他降清兩次,然後又降明兩次了,但縣中官吏等卻都很聽從他的話,他說降,大家便沒二話的按他說的整理好一切,然後開城投降。
城門打開,滿城安靜。
金攻玉身披鎧甲騎在馬上,看著湖州城,一眼看到了站在眾人面前的朱國藩,很有股上前一槍挑飛這個狗官的衝動。
只是這次前來,他只是引路先鋒。
「沈都監,那個狗官原是湖州同知,這已經是他第四次投降了,兩降清兩降明。讓末將去把這狗官斬了,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毫無信用,留不得。」
沈文忠打量著湖州城。
湖州也算是一座吳越名城,特別是這裡的位置很緊要,地理也很特別,北依太湖,西面群山丘陵,東面水網平原,聯通吳越,能攻能守還很富裕。
之前北伐軍利用嚴我公招撫浙江的有利條件,成功的滲透到了湖州境內,在不少鄉里引燃恢復抗虜的火苗,不過對於城市,倒是滲透不深。
對這個朱國藩,沈文忠有所耳聞,嚴我公也說此人雖非忠貞之輩,但算的上是一個好官,這聽起來有些矛盾,但他不貪不害民,還能安民,只是對大明不夠忠心,所以確實不好評價。
在如今這種時候,這種人是值得爭取或利用的。
北伐軍如今分成數部行動,沈文忠帶領一部份前來太湖西面,接下來要在湖西岸的湖州、常州甚至廣德、應天等部分地區行動。沈文忠是打前鋒的,湖州是第一站。
「監國曾有旨意,咱們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韃虜。朱國藩這等官吏,雖非忠臣,但也算不是漢奸國賊,既然他能保全百姓,肯開城歸附,那就接受。」
「都監三思啊,這種人反覆無常,信不得。」
「我問下金總兵,朱國藩雖反反覆覆,但他可有濫殺無辜,殘害忠明將士百姓?」
金攻玉想了想,「那倒不曾,他第一次反覆,我們收復湖州後,殺了其它幾個偽官,沒殺他,因為他確實沒幹什麼壞事。」
「那後來再降清,他可否殘害忠明將士百姓?」
「也不曾。」
「那不就行了。」
「可是他向韃子投降,給他們輸糧納錢,還幫著拉壯丁派役等。」
「那只是地方官的任務。」
沈文忠上前,接受了朱國藩等的投降。
然後當眾任命原義軍的湖州推官戴重為湖州知府,仍授朱國藩為同知。
這個任命宣讀後,朱國藩也非常意外。
本以為這次再投降,可能難免落個城門前被殺的結果,可他也不想因為此,就要拒城抵抗明軍,不想牽連百姓。
想著就算被殺,也只一人死,可不想,這位年輕的沈都監居然不但不殺他,還仍授他為同知。
「朱同知,本都監念你能關照百姓,這才不究你降虜之罪,然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好自為知。」
然後沈文忠望向一旁被朱國藩五花大綁,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住求饒的王士譽。此人便是原湖州知府,清軍來攻,他棄全城百姓而逃。後來又跑回來投附清軍,在朱國藩第二次降清後,被再授為湖州知府。
然後這次朱國藩直接綁了他來投降。
「都監,下官是天啟朝進士,原湖州知府。」他見反覆無常的朱國藩都能被不追究留用,一時覺得自己也還有機會。
畢竟他才降清一次,朱國藩都反覆四次了。
沈文忠看看王士譽又瞧瞧朱國藩,王是進士出身,朱卻僅是貢生出身,可兩人在這亂世里的表現卻截然不同。
一個曾棄城而逃,後來又主動跑回來降虜,甚至做了偽知府後還追剿義軍,另一個一直堅守在湖州,一直維持著湖州的安定。
「來人,把這個偽知府拖下去,砍了。」沈文忠大手一揮。
王士譽嚇的驚聲大叫,可幾名明軍上來,直接扯到一邊,當眾揮刀砍下其首級。
「入城!」
反覆投降四次的朱國藩不但沒被殺,還仍授同知,可進士出身的知府王士譽只降了一次,卻被當眾砍了腦袋,震驚無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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