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湖畔的徐園,是一座修建的很有味道的江南園林。
澉浦徐氏是海鹽徐氏分支,在此立足也好幾百年,歷代經營,使的這座園林非常氣派,徐園前立著十幾道牌坊,是徐家歷代費盡心思求來的。
有貞潔牌坊,也有進士及第的牌坊,其中一座最大的上面則雕刻著尚書第三字。
這意味著澉浦徐氏出過一位尚書高官。
雖然當代家主徐敏在崇禎朝僅當到七品的兵科給事,但明朝的科道制度的特殊,使的七品給事雖官卑,但卻權極重,可是號稱對與六部尚書對柄大權的,朝廷事務經六部尚書處理,上呈內閣票擬,然後司禮監批紅,最後再發回六部依批處置。
可實際上,六科給事中們是擁有駁回大權的。
六科,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頒之;有失,封還執奏。凡內外所上章疏下,分類抄出,參署付部,駁正其違誤。
這是一個幾乎大的沒邊的權力,也充分體現了明朝政治的一大特色,以小制大。
自朱元璋殺掉宰相,廢除宰相之後,六部尚書輔佐皇帝執掌政務,後來皇帝設立了內閣學士,這些內閣學士不過五品官職,後來卻協助皇帝權柄不斷提升,一步步的制衡著尚書,甚至後來蓋過尚書,居於其上。
六科給事中也是這麼類似的一個東西,甚至給事中不僅能夠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諸如充當各級考試參與官,廷議、廷推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參加的活動,也要有這些只有七品的官員參加,可見其職權之重。
在地方上,大明後來也設立了巡按,同樣由七品的監察御史們充任,卻能成為與巡撫並駕齊驅的一省大員。
本質上來說,明朝的六科其實除了品級低以外,他更類似於隋唐時的門下省,是一個擁有宰相權柄的中樞機構,握有極高權柄,只是明朝特色,把他們的品級定的很低。
徐敏雖然只是兵科給事中,這個職務有好幾個人,而且他上面還有兵科左右給事中,和兵科都給事中,但當年他在朝中,仍然也是個手握實權的要人。
後來在黨爭中落敗奪職歸鄉,在鄉里也沒安份過。
「老爺,寧波那邊有消息了。」
一名徐家師爺進來,「陳梧在松浦被斬首,其部下皆被魯監國所吞併,還有王朝先在舟山被黃斌卿襲擊,部下皆被吞併,王朝先跳海逃脫,僅以身免,如今已經改投魯監國了。」
徐敏此時約摸六十出頭,保養的還很好,滿面紅光,帶些微胖。
一副鬍鬚保養的非常好,看上去非常儒雅,配上他身上這套名貴的絲絹長袍,更添風度。
他捋著鬍鬚,「有幾分出人意料了,這魯監國來勢洶洶啊。」
師爺笑道,「相比義陽王監國,終究相差太大,就靠寧紹台那點兵馬士紳,難成大事。」
徐敏搖了搖頭,「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義陽王更非雄主啊。原以為有眾多文臣武將擁立,說不定有機會再立朝廷,可你看到現在為止,弄出半點水花來了嗎?」
「這王朝先、陳梧、黃斌卿皆是擁立的協謀元從,可現在卻內訌起來,當初的擁立八總兵,一下子折了兩個,這還看不出來嗎?」
他手一擺,摺扇展開,輕輕的搖擺著,「這大明啊,終究還是氣數盡了,無力回天了。」
「老爺,那咱們是不是也得早做準備才行?」
徐敏拿起桌上的幾封信,這些信有嘉興韃子委任的知府送來的招撫信,有降清的澉浦守備給他的示好信,也有他徐敏一些親朋好友來信,他們都已投清,不少人還獲得重用。
當然,也有海寧衛的鄭繼武朱大綱給他的來信,約他一起反清復明共抗韃虜的。
甚至還有已經被殺的陳梧給他的來信,陳梧是以浙閩總督的身份給他寫信的,讓他率領徐家營聽令行事。
看著這些信,徐敏呵呵一笑。
「錢師爺,你替我給嘉興趙知府回信,跟他好好談談。」
「老爺想要什麼條件?」
「我在崇禎朝那也是做過兵科給事中的,不說再進科道為官,起碼在地方上也得安排一個知府或是巡按之類的吧,何況我手上還有一營人馬呢?」
「小的明白,這就去寫。」
「記得吩咐劉管家,從銀庫里取些銀子出來,給徐家營的弟兄們發賞,普通弟兄每人一兩銀子,軍官按級提高。現在是特殊時候,得好好籠絡下這些人。還有,讓殺兩頭豬,給兄弟們提高下伙食,再弄些酒犒賞犒賞下弟兄們。」
徐敏深知亂世之時,沒有兵馬刀槍,是保護不了自己的。
先前韃子搶劫徐家,甚至姦淫了他兒媳的時候,他就徹底明白了,所以他狠心掏了許多銀子,到處招攬『俠士好漢』們,其實他也清楚這些人不過是些無賴流氓。
但是他仍認為,只要自己有銀子,就能夠控制住這些人為自己所用。
自從他立起徐家營後,雖然花了不少銀子養這些人,但他很快就派這些人四處籌餉勸捐,不僅保住了自家的安全和財產,更趁機斂收了許多錢財,細算一算,他不僅沒虧,還賺了許多。
這就是頭腦啊。
這年頭,沒刀槍沒人馬,還怎麼混。
現在,他手頭握著這麼一千多人,又能是一筆不錯的籌碼,拿來跟北朝好好談一談招撫之事,總得要個好價錢。
「等談的差不多時,你讓徐家營再下鄉去拉些壯丁,怎麼也得湊個三五千人,到時北朝的人過來點驗,這才更顯得咱們實力雄厚嘛。」
「老爺高明。」
「哈哈哈。」徐敏一臉得意。
「老爺,崇明那邊,還有之前已經答應海寧衛鄭繼武的帶兵共同抗虜的事情?」
徐敏不屑的道,「崇明的義陽王啊,那不過是一個紈絝而已,還有那些什麼協謀元從勛臣,其實也全是些怯戰怕死的逃兵敗將,在崇明擁個宗室,舉個旗號,然後趁機好征糧募捐,名正言順的撈錢要好處,這麼久了,你看這些號稱二十萬大軍的傢伙,干出了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沒,是收復了常州還是蘇州還是松江啊?」
「以後也就別提那些丟人現眼的玩意了,至於鄭繼武朱大綱,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蠻種罷了,懶得理會。」
錢師爺點頭哈腰,滿口稱讚老爺高明,心裡卻暗暗鄙夷這個傢伙,這老不死的就是個喜歡投機的牆頭草。
就如同他當年在北京做官時一樣,在東林和閹黨中兩邊倒,一會依附這個,一會奉承那個,結果最後兩邊沒討到好,被奪官罷職回家了。
在家也是沒半點底限,一把年紀了還納了許多房妾侍,好多比他孫女都還小,六十娶十六,甚至還納十三四的。
不過鄙夷雖鄙夷,面上去沒顯露半點,老傢伙雖然卑鄙無恥下流了一些,但對他這個老夥計還是很大方的,每年給的辛苦銀子可不少,就沖這,錢師爺也願意再想些新詞誇讚誇讚徐老爺。
錢師爺辦事的能力還是不錯的,當天就文采斐然的為徐敏給嘉興知府回了封信,然後馬不停蹄的跟管家取了銀子到徐家營發賞銀。
「老爺說辛苦大家了,眼下老爺正要給大家謀個富貴,尋個長遠出身,事情若成,到時各位都能升官發財。」
屋裡,一群袒胸露腹的壯漢望著銀子哈哈大笑。
「徐老爺大方,咱們自然也是懂事的,請錢管家轉告徐老爺,弟兄們不白拿銀子的。」
「趙老大,老爺說這些天還要辛苦下大家,往鄉下再跑跑,多拉些糧食回來,這夏收也過了,順便就再拉些壯丁回來,最好是能把徐家營湊個五千人。」
「五千?要這麼多人?」
「人多聲勢壯嘛,一千人,你趙老大是個守備,要是三千人,你趙老大到時就是個游擊,若是你弄來五千人,咱老爺到時說不定能給你謀個參將,你覺得劃不劃的來呢?」
姓趙的壯漢哈哈一笑,「這自然要的,若是我拉來一萬人,徐老爺還不得給我弄個總兵來噹噹。」
「澉浦這麼個小地方,你哪弄來一萬人,真弄來了,也養不起啊。」
「哈哈,開個玩笑,不過三五千人,倒是沒問題,那些鄉下泥腿子,多拉點來就是,也不用擔心養不起,一天兩頓飯總供的起,實在不行,到時咱把人拉到周邊去搶幾個村鎮,也就養的起了。」
「趙老大這事得抓緊了,事情談的順利,可能很快就會有人過來點驗兵馬了。」
「放心。」
趙老大也是個雷歷風行的,他早年是個私鹽販子,憑著膽大心黑,在道上也是混出過一點名堂的,雖然後來道上火併失敗,被迫逃進山里做了一段時間山大王,可這天下一亂,他便又趁機出山,依靠上徐老爺後,如今也是手下千多號弟兄的徐把總了。
當然,他是不滿足這個把總的,亂世出英雄嘛,他憑什麼就不能混個守備或游擊噹噹。
沒幾天,趙老大就樹起招兵旗,廣發英雄貼,遍邀請江湖道上的好漢們前來入伙,又派手下兄弟到鄉下去拉壯丁,反正得湊起五千人馬來。
南湖村。
此時這個小村子裡已經是軍民一家親,魚水情深了,因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嚴格實行,特別是向村民按價採購物資後,村民都很歡迎他們。
幾天時間裡,還有好多年輕的村民積極請求入伍參軍,也想掙豐厚的軍餉,吃香噴噴的軍中伙食。
張名揚一直按兵不動,每天派出夜不收化裝出去收集軍情,對於附近的徐園和徐家營也是掌握的越來越清楚。
而在他們潛伏的時間裡,海中門島上的朱以海也終於按捺不住,在昨天帶著二百長夫輔兵也登陸上岸,來到了南湖村。
「徐家營總共是一千零幾十人,多是無賴流氓,還有一些敗軍逃兵和衛所軍戶,有十來件盔甲,百來把刀弓,其餘的就是一些粗糙的自製木槍長矛和盾牌了,還有幾杆鳥槍,裝備很差,基本上就是群烏合之眾。」
楊伯興向朱以海做著軍情介紹,「經過我們這些天的偵察,我們發現徐扒皮正在跟嘉興的偽知府商議投降之事,而且聽說已經快談好了,徐扒皮現在正忙著擴編他的徐家營,聽說要擴充到五千人,好壯聲勢跟北虜要價。那徐家營的頭領趙大原是個私鹽販,後來進山落草為寇,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最近正到處招聚無賴,還派人下鄉四處強拉壯丁,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我們完全可以帶些弟兄去徐家營應招入伙。」
「到時來個裡應外合,一鼓殲滅這些禍害。」
朱以海認真的傾聽著,他來到南湖村後,深入走訪了一下村子,發現村民們跟旗手營這隊人相處的確實挺不錯,不少年輕小伙也是主動加入旗手營,而不是被拉了壯丁,他們在這裡這些天,也沒有傷害驚擾百姓,這點來看,是非常不錯,甚至很不容易的。
可能也因為這隊人馬是他最親信的旗手營家丁和營部人馬的原因,但不管怎麼說,這些變化都是按著他計劃進行的。
張名揚這個時候也補充道,「現在南湖和附近不少村子都接到了徐家園的通知,說要各村出丁入伍,還說有豐厚糧餉之類的,臣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張名揚這段時間,不僅跟南湖村的村民們處的不錯,而且還已經悄悄的跟本鄉其它不少村子接觸過,通過採購補做開頭,慢慢的已經建立起了初步的聯繫。
不少村子的百姓對於這支『寧海義營』都很滿意,甚至大家都已經打算向寧海義師交錢糧做保護費,以求得亂世里寧海義營的保護了。
張名揚拒絕了大家主動上貢,仍然是按市價花錢採購百姓的物資,但也已經接納了一些積極的年輕村民入伍。
「你是打算借他們拉壯丁的機會,把我們旗手營的兵,混一些新入伍的村民一起去徐家營入伙?」
「殿下英明,臣正是此意。」張名揚拍著馬屁。
「楊隊總和張副將的主意都不錯,這徐扒皮如此禍害鄉里,確實天理難容必須得滅了,你們這些天能夠一直不驕不燥的收集情報,這非常好。現在已經摸清了他底細,也就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朱以海拍板決斷,「李遇春這幾天又搶掠好幾個鎮子,快到桐鄉了,幸好張總兵他們在海寧那邊搞的動靜比較大,都快鬧到硤石鎮了,已經成功把李遇春吸引的調頭南下了,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得馬上解決這個徐扒皮,然後集結人馬,把李遇春這個漢奸國賊給拿下。」
「事不宜遲,今天就開始。」
張名揚道,「我曾跟我大哥遊俠京師,我跟阮七帶些弟兄分散扮做無賴去應招入伙。」
楊伯興則提出他帶些旗手營士兵,分散到各個村子裡,跟一些村民們應募。
「那我帶剩下的兄弟們,隨時接應。」
朱以海抬頭望天,「這澉浦的天也被烏雲摭的太久了,如今是時候拔開烏雲見日了。」
張名振等其它軍官們帶著各個營哨在其它地方進展都不錯,已經打了不少土豪劣紳和地痞流氓匪賊,開闢了不少根據地,初步贏得了許多村民的信任擁護,也沒收了許多錢糧充軍。
張名揚他們這裡一直悄無聲息的,但只要拿下徐扒皮,那就可以說是放震天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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