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
老樹,
昏鴉……
通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但房地產商其實最擅長的還是螺螄殼裡做道場,硬生生地在軍山腳下整出了一幅「小橋流水人家」。
這是一個帶著半官方性質的療養院,位置不錯,風景秀麗,最關鍵的,還是安靜。
狼山的遊客不會繞遠跑到這裡來,附近也沒什麼醫院商場之類的存在,算是難得的鬧市里取一靜。
王軻把事務所的工作停掉了,對於他來說,以前一直處於從孤兒院裡出來打拼奮鬥的「過程」之中,
而現如今,家裡事情的變化讓他不得不重新分清楚了主次。
對於很多人來說,家庭事業本就是一個代名詞,有家才有事業,有事業也才有家,但這種感覺就像是古代老農覺得皇帝老爺一頓早餐能吃十個肉包子一樣,只有真到那個層次才能體會到那種高處不勝寒。
王軻的妻子一個人坐在花園的一角,而王軻正在斜對面的房間裡親手做著飯。
老規矩,
其他菜做得再好都是輔助,唯有一大鍋正在熬煮的肉湯,才是這個家庭飯桌上真正的主角。
王軻做肉湯的技術那是槓槓的,昔日老道在王軻家就喝了不少。
周老闆體恤下屬,
連自己的那份肉湯都主動給老道喝了,
讓老道感受到如春風拂面般來自領導的關懷。
做菜的當口,一個醫生打扮的人走了過來,態度謙恭地和王軻聊著天,王軻笑笑,洗了手,和他一起去屋子客廳去細聊。
對方是這個療養院裡的醫生,專門負責這裡療養者的心理梳理工作,也算是在業內小有名氣的了,但在王軻面前也不敢拿大。
雖說是打著和王軻商討其妻子病情的旗幟,實際上也是存著互相交流切磋的意思,在這一方面,王軻是大拿。
如果不是受到家庭的拖累,王軻完全可以嘗試去上海尋求更大的發展。
王軻的妻子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繼續坐在那裡,目光有些幽怨,像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女孩,沒人陪她玩,顯得有些無聊,而她自己,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只能掐著時間,
想著什麼時候能吃晚飯,
能喝上每天都夢寐以求的肉湯。
而這時,
小luoli的身形從附近的花圃中走出,她很平靜地走到自己「母親」的跟前。
「蕊蕊,你來看媽媽啦。」
王軻妻子伸手撫摸著自己女兒的頭,她已經忘記那一天她拿刀捅向自己丈夫時自己女兒直接用手抓住刀口的畫面。
在她正常的時候,她其實真的很正常,能出去做頭髮,
也能接女兒上下學,
正常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病人。
但當她不正常時,如果不是王軻一直在負責監護著她,引導著她,她可能會成為恐怖的連環殺人食人魔。
有時候,連小luoli都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些太寵愛自己的母親了,寵愛得,有點過頭了。
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有點過了,但以她父親的身份地位和經濟條件,還能無怨無悔地一直照顧自己的母親,哪怕作為家裡人,小luoli都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你好一點了麼?」
「什麼好一點了啊,你媽我又沒病,是你爸硬說要到這裡來修養一段時間,你爸也不容易,工作太辛苦了,這些年也從來沒好好休息過,是時候歇歇了。」
小luoli在自己母親身邊坐了下來,
她難以依偎自己的母親,
在這個家裡,給她感觸最深的還是王軻,那個男人,像是能夠洞悉一切,無論自己沉睡還是甦醒時,他都把自己當作女兒在對待。
這很感人,
同時,
這也很可怕。
這也是自然,當初王軻連多年不見的髮小周澤都能通過一些細節分辨出來,
對於自己朝夕相處的女兒變化,
自然就更敏感了。
人到中年,難得糊塗,說得就是王軻這種的,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女兒早就成了破船上數不清楚的爛釘,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做不到灑脫,他早就上天台高呼一聲「蒼天不公」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一隻毛茸茸的白狐從王軻妻子腳下竄了出來,跳到了小luoli的腿上。
「這隻貓,真可愛,最近經常看見她,但你爸總說我看錯了,他從沒見過這隻貓。
但我知道,
她一直在陪著我,在睡覺時也陪著我入睡。」
王軻妻子指著白狐說道。
小luoli伸手在白狐頭上摸了摸,
這隻白狐當初是來書店找周澤的,但那時周澤正好不在,所以就被小luoli給截胡了。
白狐雖然斷尾,根基毀壞,之前兩百年的苦修近乎付諸東流,但她畢竟是一頭可以被小輩們喊老祖宗的大妖,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的就是她。
陪一個精神病人,綽綽有餘,甚至在某一方面,她還有讓人心神安寧輔助治療的能力。
白狐伸出舌頭,在小luoli掌心位置舔了舔。
「媽,我去做作業了。」
「去吧,做作業要緊。」
小luoli帶著白狐離開了,她沒去看王軻,也不想去見王軻,甚至可以說是…………不敢去。
她是luoli身,淑女魂。
上輩子風風火火,作為大女企業家,其實她都一直單身著,很多男人,她都看不上。
所以,
對於王軻這種男人的感覺,她有些難以啟齒。
是在他身上得到了近乎已經忘卻了的父愛?
還是這個男人本身的魅力特質在吸引著她?
小luoli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只是有時候看著他在辦公桌後一邊喝著苦丁茶一邊皺眉思考病例時的畫面,讓她有一點點的沉醉。
戀父?
呵呵。
鬼父?
呵呵。
「你這個家庭倫理,夠亂的。」
狐狸已經能小聲地口吐人言了,這陣子,小luoli給她的一些補品也不是全無效果,也正是因為這些補品,她才願意留在這裡陪她的母親幫助一下治療。
「我要你來,不是讓你看這個的。」小luoli有些不高興。
「呵呵,這個男人是真的愛這個女人的。」白狐說道。
「我知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白狐有些悵然,「讓我看得都有些心醉了。」
「矯情。」
「不是矯情,如果你真的想為他好,其實倒不如幫忙,把他的負擔給解決了。」
「噗!」
小luoli的舌頭迅速伸展出來,將狐狸給包裹住,狐狸被勒得緊緊地,隨時都可能被勒死。
「我說的…………難道…………不對…………麼?」
「她…………死了…………他…………也就…………解脫…………了。」
「再說一次的話,我不介意親手殺一隻大仙。」
小luoli警告道。
說完,舌頭收回去,白狐重新落在了地上。
「或者,讓我對她取而代之,讓我成為她,也可以。
相信我,我能讓你爹,舒服得欲仙欲死。」
小luoli搖搖頭。
「你不信?」
呵,
男人,
對「男人」這個東西,
白狐可是經驗豐富。
「如果他想讓她死,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可以去做。」
「他有道德約束。」
「他沒有道德。」
小luoli轉過身,看向遠處仍讓坐在那裡發呆的女人,繼續道:「你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有精神病的麼?」
「不知道。」
「她和他在一起了,那時還沒有我,他那時候窮,剛從學校里出來的畢業生,家裡背景還是那家孤兒院。
她不嫌棄他,作為同學,還是跟他繼續在一起,還承受著來自她家裡的反對和壓力。」
「這種戲碼,我見得多了,但我見到得更多的,還是升官發財死老婆。」
小luoli笑了笑,
「他自小就喜歡吃肉,那時候條件還不好,沒現在這麼容易吃肉,而且他又因為是出生自孤兒院的,對肉有一種尋常人難以理解的渴望。
所以,那時候,她就經常給他買肉回去煮,她喜歡給他做肉吃,他也吃得很開心。
因為那時候條件不好,所以她每次都騎自行車去很遠的地方,去買便宜又新鮮的肉。」
「真油膩。」
「然後,那次,出事兒了,她遇到了一夥流氓。」
白狐這次沒有再插畫外音,
因為她覺得自己再插個畫外音,那麼自己以後真得成畫外音了。
「她被侮辱了,被一群流氓,然後,她失蹤了,他拼命地找,最後終於找到了,她躲藏在一個垃圾堆旁邊,懷裡抱著的,是早就發臭了的豬肉,死活不鬆手,不放開。」
「呼…………」
白狐吐了吐舌頭。
「精神病記憶,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她一直試圖忘記那天的記憶,但一直記著的是,幫他買肉。雖然他一直在保護她給她治療,但有些東西,無法用治療手段去得到解決。」
小luoli看著白狐,伸手在她類似柯基的屁股上摸了摸。
沒了尾巴,
還真有趣。
「那這個男人還算有點良心。」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那次之後,她懷孕了,為了她的病情著想,他沒讓她去打掉孩子。」
「也不一定吧…………」
「他是………死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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