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不是你說要聊聊麼,我這專門找了支筆準備做一下筆記,方便以後好好地揣摩領會你的講話精神。」
周老闆還裝模作樣地從書桌上拿了一個筆記本放到面前,這筆記本是鶯鶯的,已經用了一大半了,上面都是鶯鶯看《女僕的自我修養》時的重點摘抄記錄。
把筆記本倒扣起來,周澤從後面開始用。
老實說,周老闆這樣做很不厚道,需要用人家時,把人家喊出來幫忙做事兒,等不要用人家時,在拿個封條準備把人家封起來。
頗有一種當初求種賤如狗,如今擼完嫌人丑的意思。
但說真的,周澤還真沒有拿這個威脅贏勾的想法,老張既然回來了,煞筆既然就在自己面前,贏勾也要和自己「聊聊」,這還是贏勾第一次主動且正兒八經地說「我們來談談」;
可能談的事情很重要,重要到確定可以影響到自己以後的生活軌跡,在這個的前提下,手中拿一根煞筆,讓二人至少勉強地有個對話的資格,也是理所應當的。
「好…………」
贏勾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
周澤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拉扯著自己的意識,
自己手中拿著的煞筆也隨之開始震顫。
這效果,已經開始作用了,擱在以前,贏勾想要拉自己進入靈魂深處的區域,可能說拉就拉了,自己很難去反抗,現在倒是客氣了不少。
周澤心神一動,沒讓煞筆發作,而是主動卸下了防禦。
下一刻,
周澤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一暗,視線重新聚焦時,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區域。
幽冥之海,
白骨王座,
只是這一次,
贏勾不是高高地坐在王座上,
而是就坐在第二層台階上,
赤膊著的上身,
表情很淡漠。
周澤就站在他面前,周老闆肩膀上還扛著一支特大號的毛筆。
煞筆自從進來後,就顯得很興奮,不停地發出輕微地顫鳴,顯然,它還記得當初封印贏勾時的那段歲月。
可能,在它看來,封印一個獬豸分身,確實沒有封印當年幽冥之海的主人來得過癮。
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追求;筆看來也是一樣,真煞筆。
周澤側身往下看了看,
幽冥之海現在很平靜,不說清澈見底,但卻沒什麼風浪也沒有那些亡魂殘骸在那裡鼓譟的動靜,倒是能夠稍微看得見海平面下方的泰山虛影。
山已經完全「枯萎」了,只剩下了嶙峋的石料和沙石,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生機,仿佛一場大雨就能將其大半個山軀給衝垮下去一樣。
自打老道得了絕症後,這泰山虛影就開始一日不如一日了。
剛剛解決的那隻猴子,雖說有些精神失常,但肯定不完全是胡話連天,它有一句話說得很有意思,讓周老闆印象深刻,那就是它說老道當初被坑了之後,似乎還不夠還想著捆綁著府君一脈的道統與自己陪葬。
什麼仇什麼怨?
但現在老道就是老道,書屋裡,有他這個老闆的特殊因素在內,老道的那點事兒,其實真的不算什麼。
正如周澤一直簡稱自己是周澤,不是徐樂,也不是贏勾,一個道理;
在書店裡,可能安律師和周老闆都已經大概率猜出老道的身份了,但在平時的生活里,也依舊把老道當作老道。
大家都是人,也都有著自己的思維習慣。
「感慨完了?」
坐在台階上的贏勾開口問道。
似乎是現在周澤進入了靈魂深處的原因,
以前贏勾在心底和自己對話時,
可能是因為距離比較長,或者信號比較差的緣故吧。
但當在這個地方,面對面地說話時,贏勾並沒有拉長音的結巴。
周澤點點頭,打算席地而坐。
贏勾卻伸手,在自己身體左側的台階上輕輕拍了拍。
他做得很隨意,
但有點故意地隨意了,
這就顯得很刻意。
可以想見,
贏勾在自己當初的那個年代,
連黃帝都不跪,
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得走到了功高蓋主「走狗烹」的地步,
足以證明他是沒那種會「拉關係」的性格的,哪怕是學劉備的那種假惺惺的拋孩子也做不到。
沒做過,沒經驗,所以格外尷。
「不了不了,太客氣了,我就坐這兒,挺好。」
和你坐同一層台階,倒不是害怕,而是有點膈應,總覺得莫名其妙地蓋蓋的。
在現實里,和老許的日常生活中,雖然免不了互相的調侃這類的,但大體上大家還是刻意保持著一種距離。
都坐下來了,
下面敢談啥就開始談啥了。
但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
贏勾沒說話,
周澤當然無話可說,因為想要談話的是贏勾,又不是自己。
冷場了,
而且冷得很久。
一直到周老闆實在是有些納悶了,
問道:
「是不是還有茶水沒上來?」
贏勾的目光落在了周澤身後的幽冥之海上,
開口道: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開始和結束,你可以理解成這是氣運,也能理解成這是一種命格。」
「感慨完了?」
周澤問道。
贏勾的指尖在白骨王座上輕輕地划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刮痕。
「我說。」
周老闆把這巨大的毛筆擱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拍了拍手,繼續道:
「我們就隨意點可以麼?就跟以前那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必要搞得太嚴肅的。
你想說什麼,想有什麼指導方針,你直接說出來,我聽聽,我看看,沒那麼讓人為難的話,我都可以答應你,成不?
現在這個感覺,真的不像你啊,整得跟個害羞的小姑娘一…………」
「看……門……狗……」
「嗯,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周老闆點點頭。
倒不是周老闆皮子賤,就跟好朋友喊你狗娃一樣,你還能去撕破臉干架?
贏勾站起身,
周澤原以為他要往上走,
再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但誰成想贏勾是往下走。
走到周澤身邊時也沒停下腳步,而是徑直走到了白骨堆的邊緣位置。
下方的幽冥之海徹底陷入了凝滯,甚至在贏勾視線所及的這片區域,開始褪色變得無比的清澈,底下的泰山虛影,變得更為清晰。
周澤也站起身,把毛筆再拿起來,當拐棍一樣撐在地上。
「我想…………毀了這座泰山。」
贏勾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周老闆繼續手撐著毛筆,對這個要求,沒太大的意外,只是問道:
「為什麼?」
這事兒,
應該與猴子做的事兒有關。
猴子其實還沒死,被滅掉的,只是它的一部分,從贏勾與猴子之前的那段對話可以看出,猴子已經安排了什麼,而且這算計,還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餡兒餅聞得確實香,但周澤還真不敢去吃,也沒打算硬往上去湊,但,真的用得著毀掉自己靈魂深處的這座泰山麼?
贏勾背對著周澤,
道:
「我曾經答應過他,等條件成熟時,可以給他一個自我,給他一個新生,一個獨立的……人格。」
這說的,應該是半張臉。
但半張臉不信,
只是半張臉畢竟是看門狗圈子裡的希望之星加楷模,他確實成功了,且坑得贏勾不要不要的。
雖說其下場有點慘,但完全是自己作死的,非要去證明什麼自己比贏勾還強,結果被教育了。
然後,
又是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幽冥之海。
周澤在等著贏勾繼續說下去,因為站在周老闆的角度來說,他跟半張臉的那種吊炸天「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是,
周老闆沒什麼追求,
沒想著功成名就或者大殺四方,
甚至,
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死過一次又復生的人了,每多舒服地過一天都是大賺特賺的。
有鶯鶯,有老許,有咖啡,有報紙,
偶爾巧遇一下穿著絲襪的林醫生,腦子裡意y一下,這是自己法律上的妻子。
這日子,
過得確實不錯。
贏勾在不在自己體內,或者自己受不受贏勾的羈絆,有很大的影響?
除了這貨有時候會忽然冒泡開個嘲諷讓自己有點不爽,也沒啥臭毛病了,遇到事兒時,自己直接躺著,讓他上來動,別太舒服。
至於人格啊,獨立啊,命運的自我啊,
說得像是外面芸芸眾生在面對996時,
還有自我一樣?
更別提還有更多的一部分人,是連996都享受不到的苦逼了。
贏勾沒說話,是因為他在等周澤的反應,在贏勾看來,給自己的手辦以自由,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但他等錯了,周老闆沒反應,甚至還覺得這也算是獎勵?
好在,
這次周老闆主動打破了尷尬,
道:
「其實,在泰山府君和你之間,如果硬要選一個的話,我肯定選你的,這沒得說,畢竟咱倆這關係擺在這兒。」
背對著周澤的贏勾,
微微抬起頭。
「你說想要毀掉咱靈魂里的這座泰山,我沒什麼意見,反正這山也沒什麼植被了,丟在這兒也嫌占地方。
但我有個事兒想先問一下,
這山如果被毀掉了,
那個,
老道,
老道他,
會有什麼事兒麼?
如果他沒什麼大礙的話,我可以…………」
「會暴斃。」
「…………」周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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