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頭就頭部插著玻璃片,像是戴上了一個頭飾,鮮血,開始慢慢地浸染下來。
他站了大概好幾秒,還搖搖晃晃地走了好幾步,然後,在周圍人的尖叫聲中,倒了下去。
周澤曾看過一些日軍戰犯士兵的回憶錄,裡面曾有人寫過砍了人頭之後無頭的屍體似乎還會抽搐,包括掉在地上的腦袋眼睛還能再動幾下。
或許是死亡來得太突然,也太乾脆,不光是當事人沒來得及反應,連當事人的身體,似乎也沒能來得及做出及時反應。
宿舍樓下,已經亂糟糟地成了一團。
周澤雙手扶在欄杆上,嘆了口氣,然後看了看老道。
老道此時正魂不守舍,臉色被嚇得煞白。
「老闆…………」
「唉,你看吧,好好的一個人,被你給硬生生地奶死了。」
「…………」老道。
老道很委屈,他也不想啊,他真心希望小平頭能長命百歲一晚上來十八次身體倍兒棒的那種。
但他死了,
就這樣突兀地死了,
那麼,
六張畫,只剩下一幅了。
有部很有名的系列電影,叫《死神來了》,老道現在覺得自己成了裡面的角色,明明擺擺地告訴你,你要死了,還告訴你會以何種的方式去死。
真的,還不如突如其來地給你一下子,讓你死得乾乾脆脆沒有痛苦。
老道這個時候還真有些羨慕那個小平頭,不知不覺地一個意外就走了,現在他還得承受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折磨。
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再看看一邊的老闆,他居然還在抽菸。
「下去看看吧。」
周澤說完率先走出了寢室,老道這個時候自然不敢離開周澤,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哪怕周澤上廁所他也會在旁邊死死地跟著。
宿舍樓一樓大門口,一群學生圍繞著小平頭的屍體,還有幾位宿管老師在裡面維持著秩序。
這種感覺,很怪異,因為這個時候應該打120和110才對,事實上他們也打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但是,似乎光天化日死了一個人這種大事件僅僅是驚動了這個學校的一隅。
前面的學生,該去學校的去學校,該去食堂吃早餐的吃早餐,仿佛根本就沒在意這件事一樣。
周澤抖了抖菸灰,抬頭看了看這棟宿舍樓。
老道在旁邊戰戰兢兢,偷偷瞅一眼小平頭的屍體然後馬上挪開視線,一想到自己馬上要步後塵,老道內心就覺得萬分煎熬。
周澤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繼續看著四周的一切。
「老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老道建議道。
他不想再待在這裡了,他想回到書店去,至少書店能夠給他一些安全感。
周澤搖搖頭,「走不了。」
不是回答「不走」,而是回答「走不了」。
老道愣了一下,他隱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周澤轉身,又走入了寢室,直接在宿管老師的辦公室里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拿了他們的茶葉泡了一杯茶。
老道站在旁邊,像是一隻小鵪鶉。
他不知道周澤在打算做什麼,但似乎自家老闆好像掌握到了什麼信息,雖然不知道他是在裝鎮定還是真的鎮定,但至少看起來讓自己心裡多了一些期待。
學生們都去上學了,宿舍樓里也變得冷清了許多。
宿管老師們也沒回來,一個都沒回辦公室,可能,是在忙小平頭屍體的事情吧。
警察,沒來。
救護車,也沒來。
坐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喝了兩杯茶,周澤走出了辦公室。
樓道口每個宿舍的門口,都擺放著一排熱水瓶,學生們在早上離開寢室上學前將自己的熱水瓶取出來放在外面,然後會有專門的阿姨拿著塑料管子來給這些熱水瓶加開水。
這些開水因為是經過塑料管子,所以裡面難免有著一些塑料味兒,學生們基本不飲用,只是拿來洗衣服或者泡腳。
這個時候,正好有一個阿姨拿著塑料水槍過來準備放水,她從走廊的那一端慢慢地走向了這一邊。
周澤站在那裡沒動,老道站在周澤身邊,而那位阿姨仿佛根本就看不見周澤一樣,繼續往這裡走。
「老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地方的怪事兒,也太多了一些。」周澤說道。
「昂。」
「先是孫秋死了卻依照著慣性繼續活著,哪怕身上出現了屍斑也沒人發現。然後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意外,一個接著一個的詭異畫面。
這棟宿舍樓難不成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極煞之地,所以才能誕生這麼多的鬼魂異物?
那又為什麼之前沒什麼動靜,最近卻又直接爆發了呢?」
「額…………老闆,你到底是啥意思?」
周澤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
這個老道十萬個願意,不管自己會不會出現意外,死在這裡和死在書店裡,他更願意選擇後者。
二人一起走向了宿舍樓門口,外面小平頭的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
周澤站在門口台階上,沒急著往下走,而是看著老道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當老道快走出宿舍樓範圍時,
周澤抬起頭,
他看見,
樓正在彎腰,
像是要塌了一樣。
老道卻渾然不覺,繼續走自己的。
「老道,別動。」周澤提醒道。
「啥?」
老道又往外走了一步,然後回過頭。
剎那間,自上面某個寢室窗戶位置,有血水噴涌而出,席捲向老道,這應該就是之前周澤所待過發現鋼筆畫的寢室,它應該在三樓的位置,但現在因為整棟樓的詭異彎曲,導致這個宿舍的窗戶位置正好對準著老道。
血水衝過來時,老道整個人被席捲了進去。
「艹…………」
這是老道最後來得及說的話語,
他整個人幾乎已經崩潰了,
你來多少個鬼那無所謂,鬼嘛,自己又不是沒見過。
但是這大樓都能像跳鋼管舞一樣彎曲起來,
誰見過?
甘霖娘,
不帶這麼玩兒的啊!
周澤轉過身,看向身後還在往熱水瓶里注入開水的婦人。
只不過,婦人的這一瓶開水,像是永遠都注不滿似地,一直停留在那個熱水瓶上面,而且裡面還不斷地傳來水聲。
對於有生活經驗的人來說,給熱水瓶里倒開水時,聲音會隨著水面地上升而變化,但這裡,卻一直沒有變化。
「喂,水瓶漏了。」
周澤指了指那個熱水瓶,提醒那個婦人。
婦人微微一愣,扭過頭,看向周澤,她的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馬蜂窩,像是長了無數個雞眼,一些地方還在不由自主地閉合和舒張著。
很噁心的畫面,
真的很噁心。
婦人手裡繼續抓著塑料水管,而宿舍樓外面的老道在血水之中不停地掙扎著。血水之中,隱約可見幾個黑色的身影正在慢慢接近著他,而黑色身影手裡,拿著的是明晃晃的大刀。
周澤走過去,準備從婦人手中接過水管。
婦人臉上露出了森然的笑容,
水管直接扭曲了起來,纏繞向了周澤,之前的死物,現在仿佛變成了擁有生命的大蟒!
周澤十指指甲長出來,
他沒有去反抗這條大蟒,任憑對方將自己捆綁起來,甚至,周澤還能聽清楚自己身上骨節崩斷的脆響。
說真的,
有些悅耳。
遠處樓道口,半截身子的男孩又在開始往這邊爬,像是一條瘋狗一樣不停地蠕動著,嘴裡在嘶吼著什麼。
另一側,一身屍斑的孫秋也在向這邊走來,身形踉蹌,懵懵懂懂。
小平頭也出現了,他頭頂的玻璃還插在那裡,鮮血之流。
甚至連周澤滅掉的皮鞋,也不知道又從哪裡冒了出來,不停地「滴答滴答」作響。
「圖窮匕見了麼,因為你們知道,我看清楚了?」
周澤喃喃自語。
遠處,
老道已經沉入了血水之中,只剩下鼻息位置還偶爾有氣泡冒出,顯然,他支撐不下去了。
那些黑色的身影似乎即將接近他,而在血水之中,有一道嬌小的身影,不是人,像是一隻貓,在等待著自己的晚餐。
周澤的指甲,沒掃向四周,
而是帶著一種果敢和毅然,直接刺入自己的胸口,同時攪拌了一圈。
「嘶…………」
疼痛感,是如此的清晰,周澤身體甚至因此而開始痙攣起來。
但也就在此時,四周的畫面開始飛速地後退,婦人倒退,小平頭宿管倒退,半截身子的少年倒退,皮鞋開始倒退,就連彎曲的宿舍樓也開始恢復正常。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恢復正常。
在這一切飛速倒退的途中,
周澤好像看見了一個女孩,正站在樓道深處看著自己,那個女孩的模樣,有些熟悉。
「啪!」
一聲脆響傳來,
書頁被合上的聲音。
「噗通…………呼呼呼………………咳咳…………」
老道趴在草坪上大口地呼吸同時也在劇烈地咳嗽著,雙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平復下來,然後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四周。
他看見周澤站在旁邊,手裡拿著一本閉合著的筆記本。
之前發出的脆響,是周澤把筆記本合上時所發出的聲音。
周澤抬起頭,似乎覺得在自己胸口位置還猶有痛楚感。
「老闆……這是怎麼回事?」老道以為自己剛剛要死了,但怎麼又一下子峰迴路轉了?
「你可以仔細想想,我們是怎麼進來的。」周澤慢慢地說道。
「我們開車來的,我騙過了校門口的保安開進來了,然後我們下了車,走到了生活區,找到了b座,然後我們偷偷進去了,看見了孫秋,之後還和宿管打了一架…………」
「你再仔細想想。」周澤提醒道。
「仔細想想?」老道撓了撓頭,然後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我……我……我們是開車進來的沒錯,但我們剛下車,好像看見了一隻黑貓,那隻黑貓在草坪里盯著我們看,我還說我們抓回去當寵物養。
然後我們走到草坪那裡,發現黑貓不見了,但在地上有一個筆記本,老闆你把筆記本拿了起來,我還問你上面寫的還是畫的什麼…………然後……然後我們就…………」
周澤看了看自己手中有些破舊的筆記本,
他不敢再翻開其中任何一頁。
「老闆,那個宿舍樓呢?」老道環視四周,發現好像少了點什麼。
「你看看附近的其他宿舍樓,上面怎麼標註的。」
「1棟2棟3棟…………」老道數著,然後他慢慢地不數了,這裡是按照阿拉伯數字命名區別各個宿舍樓的,根本就沒有以英文字母命名的方式!
「老闆……那b座,b座在哪裡?」
周澤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筆記本,
「b座,
在這裡頭,
畫著。」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669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