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許清朗的麵館和周澤的書店都將在明日搬遷,不過今晚許清朗還是把麵館開門了,說是打算在這裡做最後一天的生意。
故土難離,這個麵館也承載著許清朗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甚至還有他和自己父母最後在一起的時光。
如果不是小luoli的出手,興許現在許清朗還能每晚和自己父母一起「用餐」,享受那一家人在一起的溫暖。
周澤的書店倒是已經關門了,書店裡的書也都全部打包裝盒,就等著明天等貨車過來運走。
有白鶯鶯這個力大如牛的勞動力加上唐詩這個「控物」者,打包東西的效率確實很快,傷好了一大半但也沒徹底好利索的周老闆只需要端著茶壺坐在隔壁麵館里喝著茶,頗有舊社會地主老財的畫風。
老道跟猴子在後面沒人的商場裡玩,猴子和老道很親,一人一猴倒是能夠玩到一起去。
這裡沒有森林,但身後那個空蕩蕩的商業中心,也足夠猴子馳騁撒歡兒了。
喝著茶,看著外面太陽漸漸下山,許清朗坐在那裡看著手機,看不出多少傷悲,當然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喜悅。
好在,這個時候終於有客人上門了。
這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不出意外,
這也將是今天最後一位客人。
有了上次周澤打車讓司機給自己找個不乾淨的地方結果司機開到了這裡之後,這裡原本僅存的那一丁點人氣也早就掉得個乾乾淨淨。
原本上班或者下班會路過這裡的人,也選擇了改道繞行。
這也是周澤決定搬遷的原因。
來者穿著一身西服,但頭髮蓬亂,西服也有些髒,不像是上班族,更像是一個無業游民,但是這一身西服本身卻價格不菲。
「吃什麼?」許清朗起身問道。
「炒幾個拿手菜,再來一瓶雪花,要冰的。」
「好。」
許清朗先給他拿了啤酒就去廚房炒菜了。
對方就坐在周澤的對面,隔著一個過道。
對方看了一眼這個麵館,道:
「要搬家了吧?」
「看出來了?」周澤有些意外。
「看得出來,剛打掃過,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開店,誰還有心思這麼精細地打掃,這一看就是準備搬走了。」
男子取出一根煙,點燃,然後直接把菸灰抖落在了飯桌上。
少頃,許清朗端著第一盤菜過來,對方看了看菜色,搖搖頭,道:
「老闆,你做的菜還真沒你這個人好看。」
「吃你的飯吧。」許清朗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有著二十幾套房的男人做生意,就是這個脾氣。
男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後吐了出來,「這菜做得不用心,不地道。」
許清朗已經回廚房炒下一盤了,所以沒聽到男子的自言自語。
「我覺得他手藝還不錯。」周澤說道。
「還不錯?」男子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桌子,「玩票性質炒個菜,做個飯,還能叫還不錯?」
說完,男子用牙齒咬開了啤酒蓋,「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道:「吃出來了,一看就是不差錢,做菜體驗生活的主兒,這菜做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你想找到有誠意的餐館,也難了。」
「喲,你們倆什麼關係,我說他菜做得不好吃,你幹嘛忽然針對我?」
男子指了指周澤,又指了指廚房,無聲地笑了笑,
「喲,有貓膩,有貓膩啊。」
周澤懶得搭理這貨,之前之所以和對方搭訕,是因為這個傢伙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曾見過。
當然,應該是自己上輩子的事兒。
「噁心?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噁心?噁心的人日子過得更舒服,我就覺得你日子肯定過得不是那麼舒服,端著個茶坐在那裡看起來很修身養性的樣子,但也是個喜歡多管閒事兒的人。
人啊,只要喜歡管閒事兒,這日子就過不舒坦。」
男人又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看著周澤。
「對了,隔壁書店,應該是你的吧,也要關門了?」男子指了指隔壁,「我剛過來時,看見玻璃門裡面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對,要搬家了。」
「告了沒有?」男子眯著眼問道。
「告什麼?」
「告這裡的開發商啊,告這裡的管理方啊,我可是聽說了,這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兒,明顯是管理方的失責啊。
又是電影院火災,
又是有人跳樓自殺,
這才導致你們生意做不下去了,告啊,讓他們賠償你們損失啊。」
「告什麼告,之前生意就不行了。」許清朗端著最後一盤菜出來,然後把米飯放在了桌上,對男子道:「八十塊。」
「嘁,八十塊你跟我要,我在給你們講一門大買賣。那個電影院失火,你可以告電影院方啊,讓他們賠償你們的損失。」
「那是有人縱火,縱火的那貨也是個窮光蛋,根本賠不出錢。」許清朗反駁道。
「扯,他電影院失火影院方有沒有責任?
這裡的管理方有沒有責任?
告,告他們賠償你們的損失,還有,那跳樓的兩個,我聽說好像家裡都挺有錢的,告,他們在這裡跳樓,影響了你們原本正常的生意運作了,讓他們賠償損失!」
「你這理論倒是挺新奇的。」周澤有些啼笑皆非。
不說他和許清朗根因為身份特殊本就沒什麼心思從這裡要什麼損失,就是他們都是正常人,估計也很難去想到從這裡去要補償。
「新奇個什麼,有法可依就依啊,中國人,就是不喜歡打官司,但我跟你們說,這個官司可以打,能拿到賠償的。
哪怕是從那個影院公司身上拔下一根汗毛下來,也比咱們腰身粗不是。
我可以幫你們打這個官司,正好我缺錢,不要你們律師費,拿到的賠償我們五五分,放心,不會少的,少的我也不會來接這個。」
「去去去,誰有功夫陪你打這個官司,再說了,人家家裡死人了,我們還跑過去跟人家要損失費要賠償,這像話麼?」
許清朗有點煩這個傢伙了。
「像話有用麼?像話能有錢麼?你們像話了這生意還不是照樣做不下去準備搬走了?」
男子又喝了一口酒,一瓶啤酒已經見底了,
「有錢幹嘛不要,你們傻啊!」
「你是不是姓杜?」周澤忽然開口問道。
男子一愣,然後看向周澤,「喲,你居然還認得我。」
「老周,你認識他?」許清朗問周澤。
周澤點點頭,「大律師。」
「就他,還大律師?」許清朗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這分明是個訟棍。」
「真的是大律師。」周澤重複道。
周澤記得以前自己所在醫院出過兩起因為新藥引發的醫療事故,患者告上了法院,最後醫院裡請了這位杜大律師來,把官司完美地打贏了。
他是通城人,但之前在上海有著自己的律師事務所,算是業內很有名的專業律師,勝訴率非常高。
不過,當初他的身價也是貴得很,除了大富豪和大企業,普通人是根本給不起他的律師費的。
「你既然認得我,就應該清楚我打官司到底有多厲害,來吧,請我打這個官司,你們也有錢去開新店,我也缺錢花了。」
杜大律師看著周澤,一副你快點求我的表情。
「抱歉,我們沒這個興趣。」周澤還是拒絕了。
「對人民幣沒興趣?難道你們是對冥幣有興趣?」
杜大律師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然後站起身,
伸手指了指周澤和許清朗,
「有錢不要,倆大傻叉。」
說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兜,取出一張一百塊放在桌上,
「飯真難吃,不要找了。」
說完,拿著剩下的半瓶啤酒,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店面。
「這貨腦子有病吧。」許清朗一邊收拾餐桌一邊說道,「算了,關門了,以後就做咖啡和糕點。」
「他挺厲害的,以前。」周澤說道。
「你這麼推崇他?」
「不是推崇,各行各業,能做到一個地區拔尖的水平,而且還是在上海那個地方,確實是有本事的能人。
你知道他最出名的案子是哪一件?」
「你說說唄。」
「一個未成年人入室兇殺案,在檢方有著大量證據的前提下,因為嫌疑犯家屬花大價錢請了他來當辯護律師,
最後他真的成功把官司打贏了,嫌疑犯無罪釋放。」
「那那個孩子到底殺人了沒有?」許清朗問道。
周澤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應該是殺了。」
「這種見錢眼開的人,在行業里還能混得下去?」
「只會混得更好,因為土豪和大企業需要的,是能夠幫他們打贏官司維護自身利益的律師,而不是只會講良心的律師。」
「這個道理我懂。」許清朗伸了個懶腰,然後又有些好奇地指了指外面一邊喝酒一邊撒酒瘋漸漸走遠的背影道:
「那這貨怎麼混成這個吊樣了,還特意跑上門攛掇我們給他打官司?」
周澤喝了一口茶水,
緩緩道:
「後來被無罪釋放的那個未成年又入室殺人了,
陰差陽錯下,
進的,
是這位杜大律師的家。
他的妻子和女兒在那一天,
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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