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臨終幻覺
一股濃烈的草藥香氣在房間中瀰漫開來。
不,不是瀰漫,而是瞬間出現在感知中——就仿佛那股濃烈的氣息其實早在不知何時便已經充斥了整個空間,只是這一事實始終被屏蔽在現實維度之外,而直到此刻,隨著老看守人的話音落下,這無處不在的氣息才猛然在不速之客面前揭示了自己的存在!
兩名黑衣男子幾乎是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那身材矮小的男人猛然抬手指向了正站在火爐旁的老看守人,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嘶啞、仿佛兩個聲音迭加在一起的怪異喊叫,另一人則迅速從懷中摸出了幾枚帶著污濁質感的紙片,將其猛然擲向半空。
低沉嘶啞的怪異喊叫化作了一道肉眼隱約可見的模糊波紋,仿佛爆炸的衝擊波般覆蓋了老看守人四面八方的空間,擲向半空的紙片則嘩啦啦地分裂出無數剪影碎屑,落地瞬間便變成了數不清的黑色毒蟲蛇蠍,一邊發出令人作嘔的沙沙聲,一邊湧向火爐方向。
老看守人佝僂著腰,默默看著這些險惡的攻擊直衝自己而來,卻沒有絲毫躲避之意。
衝擊波撕碎了火爐旁邊的置物架,在一陣巨大的噪聲中將所有的瓶瓶罐罐擊打粉碎,也砸碎了那燃燒的火爐,將爐膛中正在冒出濃烈藥草氣息的火焰瞬間熄滅,黑壓壓的毒蟲蛇蠍則爬上了老人的軀體,瘋狂啃咬著後者的四肢血肉。
老看守人幾乎瞬間便被這些攻擊吞噬,佝僂著的蒼老軀體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堆狼藉的污血和衣物碎片。
這一切只發生在數秒鐘內。
直到看守人倒在地上,爐膛中餘熱未消的灰燼散落一地,兩個黑衣男子才帶著緊張地對視了一眼。
兩人臉上都帶著同樣的困惑。
「這就解決了?」那個身材高壯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殘骸,疑惑地對同伴說道,「這些在傳說中詭異又危險的墓園看守……原來這麼容易對付?還是說這個老頭是看守里最弱的?」
身材矮小的男人卻絲毫不敢放鬆,他仍然死死盯著老看守之前站立的位置,同時又用眼角的餘光飛快掃視著這個空間不大的小屋,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奇怪……你有沒有聞到……那草藥的味道反而越來越濃烈了?好像有人在旁邊點燃薰香……不對!快離開!」
矮小男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瞬間便沖向了不遠處的小屋木門,然而當他伸手猛推那扇門的時候,卻發現它竟然如牆壁一般巋然不動,看似脆弱的木板竟傳來鋼鐵澆築搬的觸感。
一個蒼老又陰鷙的聲音在小屋中響了起來:「臨終幻覺之一,認為自己被困在某個房間中,而離開房間的通道就在眼前,嘗試穿過那條通道,卻找不到正確的開門方式。」
這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兩個黑衣男子嚇了一跳,同時也更加劇了他們本就隱隱升起的恐懼感,而這種恐懼又往往會轉化為無能的怒火——那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放棄了推開大門的嘗試,轉身對著空氣大吼了一聲:「我不管你藏在哪!」
話音落下,他身邊便浮現出了層層迭迭的虛幻波紋,波紋中又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一隻醜陋的鳥狀怪物正站在他的肩膀上,伸著脖子發出尖叫——那是一隻「告死鳥」惡魔。
幽邃惡魔的尖叫聲和矮個子男人的吼叫聲重迭在了一起,半透明的衝擊波瞬間橫掃整個房間!
家具撕裂的巨響和陳設倒地摔碎的巨大噪聲瞬間此起彼伏,本就不大的看守人小屋眨眼間狼藉一片,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這無形的衝擊波中被砸了個粉碎,只有另一名黑衣男子身邊還保持著完好——那名身材又高又壯的黑衣人撐起了屏障,一邊擋住衝擊波的餘波一邊飛快地掃視四周,嘗試著從空氣的扭曲中找到那個藏匿起來的看守人。
他已經猜到了那看守人的伎倆——是幻覺。
某種強效致幻劑焚燒之後導致的幻覺。
那個看守人用超凡力量和草藥的雙重作用隱匿了自身,在這小屋中裝神弄鬼,但既然他的聲音還在這裡,那就說明他也不過是藏在旁邊,只要把整個屋子橫掃一遍,那老東西就總會漏出馬腳的。
然而他什麼都沒發現,衝擊波撕碎了房間中的一切,攪動了這裡的空氣,卻沒有逼出那看守人的身影。
「另一個臨終幻覺,恐懼與憤怒都會被放大,產生強烈的無力感,偶爾又會覺得自己仿佛無所不能,甚至就要成功地逆轉生死——但這種錯覺往往會在極為短暫的瞬間之後消散,之後便陷入空虛與更大的恐懼中……」
蒼老的聲音在小屋中迴蕩著,不知為何,兩個黑衣男子突然覺得這聲音好像變得飄忽起來,忽遠忽近,如同隔著帷幔的光影。
「惡魔的氣息——我現在知道你們是誰了,原來是兩個湮滅教徒。伱們的偽裝很好,瞞過了我的眼睛,但沒有瞞過我的直覺,」老看守人繼續說道,「你們為什麼出現在這?你們想幹什麼?」
「聖主賜予我們勇氣和純淨的本質!」那身材矮小的男人大聲說道,他強行依靠著對幽邃聖主的信仰壓制住了心中的恐懼,並漸漸陷入某種犧牲的狂熱中,「你們這些蠢笨的塵世贗品就洋洋得意吧!你們也只能得意這麼一下了!」
說完,這邪教徒便突然從懷中摸出了一把漆黑的匕首,隨後竟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聖主賜我超越生死的力量!」
在情知無望,憑自身實力難以對抗墓園看守的情況下,這邪教徒選擇了向幽邃聖主獻祭自己的心臟,以完全釋放自己在「共生契約」中獲取的力量,做最後一搏。
然而預期中的死亡並未降臨。
他沒有感受到匕首刺入身體時應有的劇痛。
甚至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臟。
這湮滅教徒錯愕地抬起頭,看向自己不遠處的同伴,卻只看到那個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倒在地上,後背開了一個巨大的洞,鮮血早已流失殆盡。
在視野迅速變暗、頭腦漸漸混沌錯亂的最後幾秒鐘里,他辨認出那是雙管獵槍近距離轟擊導致的可怖傷口——自己的同伴早已死去了,是在踏進這間看守人小屋的瞬間,便被那個老看守從背後一槍斃命。
自己呢?
身材矮小的湮滅教徒低下頭,看到自己其實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
一柄燒紅的火鉗兇狠地插在他的胸腹之間,火鉗與血肉接觸的地方還在冒著裊裊青煙。
他回憶起來,自己是在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搏鬥中落敗,被一柄火鉗殺死的——就在十秒鐘前。
「原來如此……人不能……死兩次……」
邪教徒咕噥了一句,腦袋一歪,徹底斷了氣。
「臨終幻覺結束了,願你們的靈魂就此消散,既無福祉,也無苦難。」
房間對面的另一把椅子上,氣質陰沉的老看守靜靜地看著已經徹底咽氣的邪教徒,面無表情地嘀咕著。
他的手邊放著那把可靠的老雙管獵槍,周圍則隨處可見短暫搏鬥中留下的狼藉痕跡。
老人在椅子上喘了幾口氣,稍微回復了一些氣力,便伸手拿過一旁的獵槍,扶著膝蓋撐起身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真是不中用了……兩個異端就搞得如此狼狽,最後還什麼都沒問出來,」老看守念叨著,邁步越過了倒在地板上的高大屍體以及椅子上的另一具屍體,提著獵槍走向小屋的木門,「外面還有兩個麻煩,但願還來得及。」
他來到門口,伸手正準備開門,動作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有怪異的氣息靠近。
警惕之色瞬間浮現在老人眼底,他猛然間握緊了手中獵槍,而下一秒,一陣敲門聲便從門板另一側傳了過來。
「咚咚咚——」
在這寒冷又寂靜的冬夜,突兀響起的敲門聲竟帶著一絲刺耳。
老人沒有出聲,只是死死盯著那扇黑沉沉的老舊木門。
敲門聲在很有耐心地傳來。
門外不是活人。
老人眯起了眼睛,在他的視野中,門外有一個蒼白而黯淡的輪廓正站立著,那輪廓周圍又可以看到些許扭曲混亂的光影,卻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是活人——但也絕不是死人。
是個什麼東西?!
「開一下門,謝謝。」一個禮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老看守慢慢端起獵槍,隔著門瞄準了門外那個朦朧的輪廓。
然而在他扣下扳機之前,一陣輕微的咔噠聲突然傳入了他耳中。
門……自行打開了。
一片絢爛又扭曲的星光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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