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狩獵與幻影
黑色骨片雕琢而成的小刀淺淺切過粗糙的樹皮,在這些繁茂的參天巨樹上留下不起眼的紋路,然後將血塗抹其上,為其灌注靈與血的力量,每處印記三次塗血,如此循環往復……
理察按照記憶執行著刻印印記的操作,用手中的骸骨刻刀在森林中的樹幹上留下象徵著幽邃力量的符文,並將自己的血塗抹在符文上,而後又抬起頭,看著正在不遠處做著同樣事情的杜蒙。
他走了過去,像是要與對方打招呼。
「這些印記單獨的力量很弱,」杜蒙看到理察靠近,隨口說道,「但只要數量足夠,就會對席蘭蒂斯形成足夠的影響。」
「還不夠……遠遠不夠……」理察含糊咕噥著,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骨片刻刀。
「只靠這些印記的影響確實不夠,但進程一旦開始就會加速,當席蘭蒂斯『想起』那一天,就是摘取果實的時候了,」杜蒙笑了起來,似乎對未來充滿自信,「那些『傳道士』雖不可靠,但至少這一次,他們提供的情報都派上了用場。」
理察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抬起頭,仿佛欣賞風景一樣定定地仰望著杜蒙剛剛留下印記的那棵大樹——他看的是如此認真,以至於杜蒙也下意識地跟著揚起了頭,疑惑地看向上方的樹冠。
「你在看什麼?這上面有什……」
理察猛然抬起了手臂,以一個人類關節絕不可能做出的姿勢和角度——幾乎要將右臂折成三段一般,讓自己的手繞進杜蒙的視野死角,將那把骨片刻刀狠狠刺入了後者的胸口。
但用於執行儀式的小刻刀是殺不死人的,這一擊只刺破了皮肉。
尖銳的刺痛驟然從胸口傳來,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攻擊讓杜蒙頭腦有了那麼一剎那的空白,但他緊接著便反應過來,猛地一下拍開了理察的胳膊,一隻手按住受傷的地方,同時身體往後一閃。
漆黑的鎖鏈瞬間浮現,一隻醜陋猙獰的幽邃獵犬出現在杜蒙身後,但還不等這獵犬有所反應,理察肩膀上的告死鳥便猛然俯衝下去,一對骸骨巨翼如枷鎖般延伸、變形,瞬間便覆蓋在那獵犬身上,伴隨著吱吱嘎嘎的骨骼掙扎、碰撞與摩擦聲,兩隻惡魔糾纏在一起,一時間難分難解。
「你瘋了?!」杜蒙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正面無表情站在不遠處的理察,「你想殺我?!」
「不想,」理察搖搖頭,他看了一眼暫時被告死鳥控制住的幽邃獵犬,臉上流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但還是很認真地對杜蒙說道,「我只是想幫伱。」
「幫我?」杜蒙頓時愕然,他看著對面的理察,就像在看一個瘋子,但同時又有巨大的困惑浮現在他心中——因為儀式刻刀是殺不死人的,對方剛才的突然襲擊充其量只是劃傷了自己而已,這讓他竟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唯有一點可以確定:理察的狀態不對勁!
然而理察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幫你,你的身體是空的,我要幫你填進棉花,這可以讓你好起來。」
「……棉花?」杜蒙茫然而下意識地重複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單詞,「你是在說什麼瘋話……」
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感覺胸口剛才被刺傷的地方好像有點癢。
這種輕微的瘙癢很快變成了一種無法忽視的奇怪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那裡生長,正在那裡蠕動。
他下意識地伸手撓了一下瘙癢的地方,緊接著便顧不上繼續警惕對面狀態明顯不對勁的理察,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
血已經不流了,沾染些許血跡的衣服上,依稀可以看到有白色的絮狀物——絮狀物正在漸漸增多,就好像……是由血液轉化而成一樣。
略作猶豫之後,杜蒙拉開衣領,看到那個小小的傷口正在癒合,蠕動著收縮的血肉之間,有棉花正一點點鑽進自己體內。
糾纏在一起的告死鳥和幽邃獵犬漸漸停止了爭鬥,愚鈍寡智的惡魔並不懂得仇恨和憤怒為何物,共生者的情緒與認知決定著它們的行為——伴隨著骨翼漸漸收起,兩隻惡魔回到了各自的主人身後。
杜蒙抬起頭,表情有些微妙地看著站在對面的理察——他還記得,對方跟自己的關係一向不是很好,最近一段時間尤其是這樣,雖然還談不上有多大仇怨,但零星的摩擦時有發生。
正是因此,他剛才決定分組行動的時候才要求對方跟自己在一起——因為他不希望理察在自己的視線之外有什麼「小動作」。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傢伙竟然會對自己做這種事情。
猶豫了半天之後,杜蒙終於有些彆扭地開口:「你人還怪好的。」
理察笑了起來,在這一瞬間,他和杜蒙之間那微不足道的嫌隙被消弭了——@#¥%修復了他和同胞之間的手足之情。
「我們應該也去幫助其他人,」理察態度誠懇地說道,「大家的體內都很空洞,他們都需要棉花。」
「是的,大家都需要棉花……」杜蒙還有些不太適應這全新的自我,在說話的時候表情多少有點彆扭,不過他很贊同理察的建議,「我們可以先從沙利爾那一組開始——他是個誠實勤奮的人。」
「沒問題,但我們需要計劃一下,沒有棉花的人是不理智的,他們可能還不知道棉花的重要性——就像你剛才一樣。我們要妥善地考慮到他們的態度……」
「是的,拉比也覺得你們需要計劃一下……」
「我們可以邊走邊討論。」
「那就出發吧。」「出發吧。」「出發吧。」
理察和杜蒙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向了薄霧繚繞的林中小徑,隨後邁出腳步,向這片霧蒙蒙的夢境深處走去。
拉比去打獵了。
……
覆蓋著灰燼與黑渣的土地踩上去吱嘎作響,而且總給人一種隨時會陷下去的錯覺,那些倒塌斷裂的枝幹殘骸縱橫交錯,比森林中的灌木叢和藤蔓還要礙事。
妮娜與莫里斯艱難地行走在這片不知綿延多廣的巨大殘骸之間,過了好一會,還只是在它的邊緣區域活動。
「這裡簡直比外面那片森林裡還難走,」妮娜忍不住嘀咕起來,「森林裡好歹還有被野生動物踩出來的小路呢……這裡到處都是一腳就會陷下去的灰燼。」
一邊說著,她一邊從灰燼與黑渣中抬起腳,髒兮兮的鞋子讓她皺起眉頭。
她扶著旁邊一根燒焦的枝幹,把左腳的鞋子脫下來,使勁往外倒了倒,倒出來好幾塊石子與黑渣。
「而且我覺得咱們好像一直都只是在這片焦土的邊緣打轉啊,」她又說道,「這樣真的能找到進入殘骸中心的路嗎?」
「坍塌下來的樹冠擋住了前往席蘭蒂斯主幹的道路……這確實有點麻煩。」莫里斯皺著眉頭,看著遠方那些嶙峋交錯的焦黑樹枝說道。
雖然說是樹枝,但那些東西的規模其實已經超過了「樹枝」的概念,從世界之樹頂端掉落下來的枝丫殘骸簡直可以用「規模駭人」來形容,哪怕是一些從比例上算是「細枝」的枝條也動輒長達百米,直徑近乎塔樓——它們縱橫交錯地墜落在這片焦土上,所形成的龐大結構令人生畏,遠遠望去的時候,與其說那些是燒焦的枯枝,倒更像是……一座從雲端坍塌下來的巨城。
面對這樣的一堆「殘枝落葉」,用蠻力開路是不現實的事情,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繞路,各種繞路,要麼就冒險鑽進樹枝之間的縫隙,尋找那些還沒有被灰燼完全堵死的小路。
「要是凡娜小姐在這裡,說不定就一條直線衝進去了,」腦海中浮現出「蠻力開路」的念頭,妮娜忍不住咕噥了一句,「這些擋路的殘骸都攔不住她一拳頭的。」
「凡娜也不是只有蠻力,」作為與凡娜相識已久的長輩,莫里斯聞言忍不住說道,「而且即便是她,面對這種東西恐怕也……」
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好像有點猶豫。
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好吧,也不一定,或許她真的可以。」
「其實我也可以……」妮娜小聲嘀咕起來。
莫里斯看了這姑娘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一股微風卻突然吹過灰燼之地上空——在驟然揚起的塵霧中,他和妮娜同時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一閃而過。
那看上去好像是一個茫然站在風中的……精靈?
妮娜瞬間怔了一下,緊接著便猛然轉頭:「莫里斯先生,您剛才有沒有看見那邊……」
「我看見了,」莫里斯不等妮娜說完便開口說道,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那好像是個精靈。」
「看上去不是『希琳』……」妮娜不太肯定地說道,「穿著打扮倒像是……倒像是……」
她猶豫著,一時間不敢做出結論,莫里斯卻微微點了點頭——
「像是輕風港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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