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當勞餐廳沒有標註營業時間——看上去是全天無休。讀爸爸 m.dubaba.cc
進門便是兩張迎賓櫃檯,像酒吧一樣的布置,牆上掛著電吉他和貝斯,迷你舞台里還有音響和架子鼓,都是非常舊的東西,看上去完全不能用了。
江雪明數了數,大廳餐桌旁還有三十多位客人,其中十來位正在等候,另外十來位正在用餐。
有幾個剛剛吃過東西的工友,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剛與他們擦肩而過,準備往門外走。
也有手中握著漢堡和翅根,邊吃邊走的人——江雪明多看了一眼。
他們手裡的食物看上去似乎很新鮮,不像是什麼三十年前的舊貨老臘肉。
從廚台飄出來的香味,油鍋撈薯條時那種滋滋作響的細碎聲音,食客們咬下油炸麵包糠的金黃外殼,唇齒撕扯白嫩的肉條時,傳出的一聲「咔呲」。
這一切,都讓步流星食指大動,羨慕到扭曲變形。
「這裡的食物可以吃嗎?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問題。」江雪明十分好奇,他和阿星沒帶多少吃喝,背包里的方便食品最多只夠他倆吃四天——阿星的蛋撻放不了那麼久,也不能當飯吃。
娜娜美長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能吃,但是,不要吃肉,不要喝可樂,沒好處,也沒壞處。」
「快快快快快!——」阿星已經迫不及待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帶著小恩里克跑到前台,對著破舊的菜單一通翻找,又像是遇上了大難題,立刻變得愁眉苦臉。
菜單上的有很多破洞,許多菜品的名字都缺失了——而且娜娜美長官說,不能吃肉,難道只能弄點薯條嗎?
進了炸雞店,不吃炸雞也太可惜了......
就在阿星滿面愁容,傷心到窒息的時候。
小恩里克推搡著大哥哥,要大哥哥把長號遞去廚台。
「哥哥!那是我爸爸!快!快把長號送過去!這個時間他很忙的,等會又要走開了!」
步流星連忙把樂器往廚台的窗口裡送,看見一個戴著高帽的紅髮男子快步跑來,把一份兒童餐送出窗口,拿走長號就急急忙忙的跑去後廚繼續幹活了。
大恩里克還對小恩里克喊:「幫個忙,寶貝兒子!把這個送到28號桌去——說謝謝哥哥!我放工再來好好招待你們!」
「謝謝哥哥!」小恩里克從爸爸手中拿走餐品,對阿星一個標準日式鞠躬,差點把可樂給撒出來,末了又往餐廳另一頭送餐去了。
廚房的台面廊道前,除了幾個快步奔走的服務員,就只有雪明、阿星和娜娜美長官了。
......
......
制鐵所的工友和家屬們該吃吃,該聊聊。
還能聽見一些不知所云,年代久遠的閒言碎語。
「看呀,娜娜美老師又帶人回來了。」
「真好!真好!她做得好!」
「這一回他們會住下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之前娜娜美帶回來的人們,也沒有久住。」
「我希望這個小區能多來點新面孔,每天都是同樣的食物...同樣的...」
「別抱怨了!夠了!住嘴!」
「捂住他的嘴!」
「娜娜美老師能經常來這裡,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咯。」
「她是偉大的人,就像是愛迪生。」
「愛迪生哪裡偉大了?」
「我們在地底也能幹活工作,一個人掙錢就能養活全家,包吃包住還送房產,不全靠愛迪生發明的電燈嗎?」
「愛迪生只是個做生意的,鎢絲碳絲電燈都是他偷來的專利!才不是他發明的呢!」
「可是人們只記得愛迪生呀...我也只能記住愛迪生,成為名人不好嗎?至少比咱們好吧?」
「唔......總而言之,不能拿愛迪生來對比娜娜美老師!」
「你這個喜歡較真的傢伙,真精神呀!」
......
......
江雪明聽見這些中日英三語混搭的閒聊內容時,感覺非常的陌生。
談話的語氣和態度非常正式,稍有偏激發火的冒頭就會主動結束話題。
如此看來,這個小區的居民都挺自覺的——BOSS給他們安排的第二趟旅途,也算風平浪靜,沒什麼驚喜也沒什麼驚嚇。
雪明拿走破舊的菜單,等小恩里克跑回來,就指著菜單上缺失的部分,要這個小孩子逐個念出來。
這些[亡命徒]似乎能看見乘客們看不見的內容——在小恩里克眼裡,菜單是完整無缺的。
等小恩里克報完菜名。
江雪明主動對廚房小窗喊:「16號台要一份鱈魚堡,大薯條,不需要可樂。」
聽見明哥要吃肉,步流星立刻跟上:「雙層巨無霸雞腿堡!謝謝老闆!怎麼結賬啊老闆?!」
娜娜美在一旁聽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心想,這兩個乘客怎麼一點好話都不肯聽呢?明明和他們說了不要吃肉不要吃肉......
「因為...」江雪明佝下身子,來到娜娜美老師面前,從娜娜美的表情中臆測出對方內心的焦慮,「潔西卡長官,你只是說最好不要吃肉,又不肯和我們說明原因——什麼叫沒好處,什麼叫沒壞處,如果你一直要這麼裝神弄鬼說謎語,我只能親自去研究研究這些食物。」
娜娜美悶不做聲,只見到江雪明突然佝身探過來作冰冷表情。她不由自主地退讓幾步,皺著眉毛嘟囔著:「確實就是沒好處...也沒壞處。」
說罷她像是不服氣,跑到廚房窗口大聲叫嚷著,加了一份鱈魚堡,像是要證明給江雪明看似的。
三人從廚台各自領走餐盤,也不去麻煩服務員,回到靠窗的16號桌坐下。
緊接著江雪明就開始對著這些食物拍照。
......
......
阿星則是一副危襟正坐的樣子,像個乖寶寶,只等開飯,不一會就問起賬單的事情。
「娜娜美長官,在這裡吃飯不用付錢嗎?」
「工人食堂,免費配給。」
「那這個麥當勞怎麼掙錢呢?」
「BOSS會給員工付薪水。」
「現金嗎?」
「還有血蝴蝶購物券。」
「哦...但是這麼幹,會不會有懶鬼...」
「別說那個字!別說...」
「對不起對不起...這麼做的話,會不會養懶漢啊?」
「吃投訴就滾蛋,大家都是來打工的,一人幹活養全家還送房子,誰會拿這種工作開玩笑呢?」
「也對哦。」
......
......
阿星的嗓門很大,有不少客人朝這頭直瞅瞅,就好像車站來的乘客在這個地方都是稀奇古怪的寶貝。
從兩人的日文對話中,江雪明愣是一句沒聽懂,日語和吳語很像,只聽明白幾個簡單的詞,知道大概是在聊福利的事。
他拍完照片,就揭開鱈魚漢堡的麵包,從衣兜里取出鑷子,像是對待工程要件,如拆炸彈一樣去對付鱈魚肉。
「哎喲!明哥你幹啥呀?」步流星看見這一幕瞬間給他整不會了,也不知道明哥要做什麼神秘的儀式。
江雪明答道:「我以前也是賣快餐的,研究研究...」
娜娜美長官看見江雪明這麼幹,差點要被急死,她連忙抓起自己的鱈魚漢堡,狠狠啃了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她嘴裡還有東西,那兩顆小門牙本就說話不利索,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肚,娜娜美終於說:「你!不要玩,食物!失禮!相信我,Believe!」
最後一句日式英文聽起來像是「不賴哇」,非常怪。
閃閃發光的鑷子挑弄著肉排上的肌肉紋理,還聽江雪明振振有詞的分析著:「哪怕放在紅磡地鐵站附近的快餐廳里,也是很少見的鮮魚肉,白露偶爾會買這種垃圾食品吃,但是我和她說過,新鮮的鱈魚肉排不是那個價就能買到的,通常是油魚攪碎之後,用雞蛋麵粉裹起來炸,假作鱈魚排來賣——不得不說,眼前這塊看上去富含蛋白質,連鑷子都很難夾碎的鱈魚肉,很棒,是真貨。」
原本在江雪明玩弄食物的時候,阿星都能聽見隔壁桌食客氣喘吁吁,要準備來找麻煩了。
聽到後半段,四周的工友食客們又坐了回去,像是吃到美味大餐那樣開心。
「喂!聽到了嗎?那個小哥,他好像挺識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恩里克扯著嗓門叫嚷著:「那可不!都是我爸爸在廚房辛辛苦苦做出來的!」
像是被這個小傢伙的興奮勁感染——突然就響起了如雷的掌聲,食客們在感謝大恩里克和廚房裡的其他廚師。
步流星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沒見過這種場面,感覺非常陌生——往常和媽咪去吃飯,或者和安全員去探店,偶爾也有座無虛席的熱鬧場景。
但是飯桌之間就像是一座座孤島,廚房和收銀台,或是熟客和廚師也沒有如此熟絡的感覺,更別提這突如其來的如雷喝彩。
「好!好好好!」娜娜美也跟著鼓起掌,像是助陣慶賀的尬聊氣氛組,和那些熱情洋溢的工人們格格不入。
江雪明握住手機,另一隻手繼續翻弄菜葉和麵包餅,像是在處理兇案現場的重要線索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從醬料的香味中,追查出殺害這條銀鱈魚的真兇。
「我能吃了嗎?」步流星等了半天,眼巴巴的看著雞腿肉從漢堡夾縫中飄出來的熱氣:「明哥...」
「這些東西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江雪明說著,把拆得四分五裂的鱈魚堡端到腦門前,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份食物上,「我的靈感也沒有任何要報警的跡象,潔西卡長官在吃過第一口之後,也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不過你最好還是聽長官一句勸,把雞腿肉都留下。」
「啊?!」步流星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覺得這個請求簡直不可理喻,「吃漢堡不吃肉排?這是什麼邪教儀式啊?」
「雪明哥哥...」小恩里克也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雞肉是我爸爸親手處理的,我聽你剛才說,你也是一個廚師對嗎?如果客人們對你做的食物東挑西揀,最後還扔掉,難道你就不會心痛嗎?」
阿星說是這麼說,還是老老實實聽了明哥的話,他接走鑷子,正準備掀開漢堡的麵包蓋子。
......
......
這種悲切的氛圍傳染出去,食客們仿佛見到了什麼人間奇葩滅門慘案,紛紛開始哀嚎。
「他在幹什麼啊?!世界上真的有人會這麼吃漢堡嗎?」
「雙層巨無霸漢堡這種珍品,明明就是要一口咬下去,然後感受不同層次的味道,混合在嘴裡漸漸散開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啊......我不能接受!」
「喂!你們不要侮辱漢堡啊!」
「娜娜美老師!你管管這兩個不聽話的客人啊!」
「我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下去了...我感覺呼吸困難...我要死...」
......
......
娜娜美連忙按住阿星的手,阻止了對方拆漢堡的邪教行為。
——怪異詭譎的氣氛也漸漸消散。
「怎麼辦?明哥?」阿星被那種狂熱又偏執的訓斥給嚇壞了,他一動也不動,再也不去碰桌上的那顆「定時炸彈」。
「照片拍完了,不吃了,我們走。」江雪明正準備起身,又被其他食客堵住了出路。
「你準備浪費這些廚師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好東西嗎?」其中一個大高個兒擼起袖子準備動手,「你要辜負他們的一片心意嗎?你這個壞東西!」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連忙將桌上的餐盤收拾乾淨,把食品都封裝好,手腳非常麻利:「我還有事,要帶回去吃,絕不會辜負你們的一番心意。」
食客們圍成里三排外三排,開始起鬨。
「今天可是跨年夜!」
「新年不能吃隔夜菜!不吉利!」
「要吃點兒新鮮的東西!它要是爛在你屋子裡怎麼辦?!」
這些工人,還有工人們的家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嘮叨個沒完。
眼看話題朝著「腐爛物」一路狂飆,食客們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對勁,眼睛裡的血絲黑中帶紅,眼看著瞳孔擴散,好像馬上要變成死人了。
步流星立馬從明哥手中奪走雞腿堡,低頭猛啃,雪明想攔都沒攔住,阿星太高了,根本就攔不住。
剛啃了幾口,阿星就說不出話了。
江雪明內心隱憂,也不知道阿星現在是什麼情況,緊接著就聽見阿星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在嗷嗷怪嚎。
「喔喔喔!——哇哦!哇!」
從阿星的嘴角溢出來鮮紅的醬料,像是血的顏色。
「喔喔喔喔喔!嗷嗷嗚!——」
那個大男孩似乎得了癲狂症,開始手舞足蹈,反倒是食客們被這傢伙嚇住,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還活著!——」步流星終於吐出一句人話:「我感覺!我感覺!這隻雞還活著啊!」
娜娜美直接變成了狂暴撓頭組長。
「這是我吃過最棒的漢堡!」阿星滿嘴的番茄醬,還叼著半塊酸黃瓜,雙手捧著漢堡包,歇斯底里地形容著:「綿軟的麵包塊夾住彈力十足的雞腿肉,一口咬斷的時候,腿肉排的肌肉纖維像是鬆綁的皮筋一樣,在我的嘴裡爆炸了!它們在彈跳彈跳!不停的彈跳!像是鞭子一樣,把醬汁抽打到口腔的每一個地方,蹦蹦跳跳的拍打著菜葉和西紅柿片,酸黃瓜的分量剛好能去掉那點雞肉的腥臊。」
緊接著,阿星又猛的啃了一口,臉上泛起詭異的潮紅,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喔喔喔!噢噢噢!——沒錯!就是這種感覺,處理雞肉的廚師絕對是個技巧卓然的[Killer·殺手],他不光殺了這隻雞,還讓這塊雞腿肉在漢堡包里活過來啦!明哥,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哦...不用了...我...」江雪明一時半會居然真的看不出來——看不出來阿星到底是假裝的還是真情流露。
因為要阿星演戲,那絕對是一點技巧都沒有,全他媽是感情。
而且看看這些個食客——他們好像完全沒在意阿星口中,那個[Killer·殺手]的用詞,完完全全被阿星的熱情帶跑了。
「你說的好呀!小伙子!你說得好!」
「請原諒我沒啥文化,吃到這種美食的時候,只能用吐出『他媽的太好吃了』這種粗俗的句子。」
「多說幾句!多說幾句吧!這小子身上有團火!」
......
......
阿星在吃東西時的那種熱情甚至讓護命符都開始發光,等他舔乾淨手指頭上的醬料,等到食客們心滿意足的散開——
——江雪明才偷摸問了一句。
「你剛才...是裝出來的嗎?」
步流星:「什麼裝出來的?」
江雪明:「沒事了...」
心中的疑問又多了一個,阿星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從小錦衣玉食,連他都讚不絕口的漢堡,這些廚師到底在上邊施了什麼魔術呢?
有維克托老師的魔術底稿作例子,這麼想著——江雪明是真的不敢再去碰那個鱈魚漢堡。
只是這玩意該怎麼處理呢?
稍加思索,江雪明像是裝工程零件似的,幫鱈魚堡組裝完整。
「我不餓,娜娜美長官,你吃了吧?」
「哦!好。」娜娜美隨口用日語解釋道:「這就是我說的沒壞處,這裡的東西非常好吃...」
步流星立刻給翻譯一遍。
聽見娜娜美的回答,江雪明突然來了興趣,長官願意主動開口,總不是什麼壞事。
「那你說的沒好處是...」
「等會我和他。」娜娜美把最後一點漢堡塞進嘴裡,使勁往喉口拍打,像是填鴨似的,完全咽下以後,才作答:「要去廁所吐一會。」
「啊?」步流星想了想,沒搞明白其中的深層意義:「為啥我會吐?這玩意那麼好吃,我感覺我的身體完全不排斥它呀?」
娜娜美解釋道:「除了麵包、油脂、蔬菜和醬料。像是肉這種玩意,我們的身體會把它排出來的,所以我說也沒什麼好處,就像是吃素食的肉味調劑品,我們的胃完全消化不了。」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二十來秒。
「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去廁所吐一會。」娜娜美長官長官的臉色發白,像是鬧肚子了,先走一步。
「長官你開玩笑的吧?」步流星額頭冒著冷汗,連忙跟了上去。
江雪明也要跟上去看看,說不定能拍到有用的畫面,BOSS要是對這些信息感興趣,還能加點錢。
「我陪流星哥哥去吧。」小恩里克滿臉的難為情,只覺得尷尬,「我想流星哥哥也不願意在熟人面前吐得滿地都是,對嗎?這是很私人的事情......我去上廁所,或者洗澡,爸爸媽媽在一邊看著,我渾身都會難受。」
江雪明只覺得這小孩子挺懂事的,又多囑咐了一句,「阿星!你記得拍照!最好錄下來!」
步流星飛也似的往廁所狂奔。他感覺胃袋在翻湧,那些雞腿肉真如娜娜美長官說的,一刻都沒消停下來。
他捂著口鼻,感覺隨時都會吐出來,帶著酸水的飽嗝不停往外冒。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條條柔軟的肉蟲在胃囊的纖毛里鑽進鑽出。
......
......
從隔壁女廁所傳出震耳欲聾的嘔吐聲,聽來娜娜美長官已經開始吐了。
阿星一頭撞進獨間,抱著馬桶一通狂嘔,這廁所還算乾淨,但是牆皮已經掉光,露出其中簡陋的紅磚結構。
阿星的鼻咽管和眼黏膜受了強烈的刺激,一下子眼淚鼻涕全都流了出來——沒想到這個漢堡會有那麼厲害的副作用,但是它真的很好吃。
酸水和一條條粉嫩的雞肉纖維傾瀉而出。
從廁所門外還傳來恩里克小子的幾句關照:「流星哥哥,你沒事兒吧?如果吐得太厲害了,你受不了,我就喊其他人來幫忙,小區裡有醫生。」
「沒事沒事沒事...嘔——————」阿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的視線也漸漸開始模糊,伴隨著嘔吐陡然猛增的顱壓和血壓讓他的意識漸漸要離開身體。
小恩里克又說:「流星哥哥,你這個樣子,還能教我打桌球嗎?」
「可以的...嘔——-————」阿星突然看見,馬桶里的雞肉碎塊像是進了油鍋,開始抽搐翻滾,眼神在剎那間失去了焦點,被這怪異的現象狠狠咬住了脖頸一樣。
沒有任何素菜從嘴裡冒出來,只有這些古怪的雞肉,在馬桶中不知死活的彈跳著。
阿星還想說點什麼,但是他已經開不了口,胃酸湧上喉口的感覺就像是一把火在燒,氣管要是沾上一星半點,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把兩條雞腿全都吐乾淨之後——
——他努力擦乾淨淚水和鼻涕,才猛然發現,原本渾濁一片的馬桶水,現在變得清澈起來。
除了漂浮在水面的一些食物油脂以外,就像是時光回溯一般,肉料碎末重新組成了兩條完整的雞大腿。
它們還在不斷的抽搐著,在光溜溜的馬桶壁上攀爬,撞在馬桶圈的頂邊,又落回水裡,濺起水花。
「你不會騙我吧?流星哥哥...」小恩里克的聲音近在咫尺。
阿星被這詭異怪誕的一幕驚得忘記說話。
「只有大人喜歡撒謊,會騙自己,但是我知道,我是再也長不大了。」那個孩子的聲音越來越陰沉。
阿星猛的回頭——
——小恩里克攀在廁所的門板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那種眼神,就像是獵人盯住了獵物。
「與其麻煩哥哥每天都要活力十足的和我做運動,不如把你的腦袋剁下來,畢竟我等不了那麼久,我無法欺騙自己——就請你把那副強而有力的身體...交給我吧?」
那個孩子手裡,握著兩把光潔如新的菜刀——在大廚們的保養下,已經磨得非常薄,但毫無疑問,它們肯定能殺人。
小恩里克的眼睛裡滿是黑色的類油脂物質,似乎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亡命徒],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在阿星瘋狂的嘔吐時,從披風中露出的槍械,亦或是其他的原因,讓這個小孩子想到了[死亡]。
從這個十歲的孩子手中,兩把菜刀綿軟無力一前一後飛了過來!
阿星瞪大了眼睛,可是這副下蹲的架勢完全沒辦法發力,在這個狹窄逼仄的空間裡,他壯碩的體型連手都伸不開,何況還是背對著目標。
他心一狠,沖向破破爛爛的紅磚牆,好比田徑運動員起步奔跑的架勢,要在刀子落到天靈蓋之前——闖出一條生路!
他抱住頭,猛然撞上紅磚石牆,只聽兩下悽厲的撕裂聲,感覺後心一涼。
鋒利的刀鋒帶著斗篷割開背脊的靈衣,停在避彈衣的凱夫拉層,敲在後心鋼板上。
——當阿星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女廁所了。
磚石落了一地,他的小腿被馬桶的瓷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兩條手臂因為巨大的衝擊力隱隱作痛,右臂的肘關節已經麻了,身上落了不少石粉。
娜娜美老師剛從廁所里探出腦袋,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地板上還留著不少她嘔吐的污漬,以及兩塊鮮活的魚肉,像是掙扎著,要跟上雞大腿,一起回到廚房,回到它們原本的身體裡。
娜娜美長官掏出槍:「什麼情況?!」
步流星咬牙切齒,猛然回頭,看向自己撞出來的人形空洞。
小恩里克攀過大門,跳了下來,一路往女廁所走。
一邊走,這個熊孩子一邊說。
「為什麼你不肯死?為什麼呢?流星哥哥!為什麼你那麼自私!只要你願意把身體給我!我就把你的腦袋裝到我的身體上!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了...為什麼...」
娜娜美調轉槍口一個五十連發。
不帶一點猶豫的。
連一句台詞都沒說。
像是家常便飯,輕車熟路了。
那場面過於R18,我不能在這裡詳細描寫她是如何把一個人類幼童外形的怪物,用P90打成了二十多片碎塊。
「Change bullets!」
她大聲喊著「更換子彈」的待擊指令。
往P90上加了新彈匣,動作非常快。
對著地上活蹦亂跳的碎片,又是五十發。
把二十多塊殘肢分割成五十多塊。
還覺得不夠似的,掏出副武器G26清空彈匣,手段狠厲態度果決。
一個小恩里克,變成一地小恩里克。
「Refill!」她喊著「再裝填」的短語,提醒阿星注意警戒。
直到手裡的武器重新恢復待擊狀態,她才開始換氣,作深呼吸。
再看男廁所獨間的場景,木門上滿是彈片彈跳刮擦出來的痕跡,黑漆漆的血液濺在左右兩側牆壁上呈放射狀,像是燒開的水一樣,不斷的沸騰爆烈。
它們似乎還活著,永遠都殺不死,地上的肉塊在慢慢復原。
綿延不絕的超音速子彈發出的巨響,很快引來了其他人,廁所門外開始吵鬧,緊接著開始哀嚎慘叫。
阿星被一連串的子彈爆鳴震得耳朵疼,回過神來時,娜娜美長官揪著他的披風大聲喝令。
「有一個怪人變成[亡命徒],其他人很快也會被他的情緒傳染的!準備戰鬥!GO GO GO!我們要逃出去!」
步流星立刻掏出武器,跟在娜娜美長官身後步步為營。
「雪明大哥不會出事吧?!」阿星很急。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救他!」娜娜美更著急。
可是心急火燎是沒有用的,他們小心謹慎的摸出廁所,緊接著就聽見餐廳傳出綿密如雨的槍聲。槍聲持續了很久很久,啞火之後,又有重物砸地時的動靜。
阿星和娜娜美小心翼翼的摸到廁所廊道,就看見腦袋稀碎的屍首橫在洗手台前——血流了一路,好似失去腦袋以後手腳也不聽使喚的殭屍,走到洗手台才倒下。
他們剛冒頭,就望見江雪明成了黑漆漆的「血人」,一隻手掂著魔杖,棍棒上全是黑漆漆的粘膩血液——另一隻手捏著一頭吉娃娃,這頭寵物犬像是得了失心瘋,亮出尖牙,哪怕氣管被人掐住,兩眼暴突還在狂吠。
原本還有三頭大型犬在外面散步,聽見槍聲時就變得狂暴,這些怪物沖向大門時氣勢洶洶。
當頭的大金毛渾身像是過了電流,毛髮也膨脹起來。
中間的邊牧眼睛都變成純黑色,齜牙咧嘴要撲過來。
最後那頭哈士奇像是變回了野狼,想起了遠古的狩獵本能。
到了門口,這三頭大狗聽見雪明手裡脆生生的「咔擦」動靜。
哥仨一個急停,原地繞了個圈,去別的地方溜達了。
餐廳各處掛著斷肢和臟器,大多還算完整的屍首都見不到腦袋了,滿地的碎屍中還有不少扭曲變形的刀具,斷裂的餐叉,捅進屍首眼睛裡的筷子,牆上的那把老吉他也斷成兩截,插在某個倒霉鬼的嘴裡——
——江雪明用塑布擦乾淨臉上的血,一個拋投,把吉娃娃往門外甩出去五十多米,回頭問了一句。
「這些傢伙,剛才聽見槍聲就開始發瘋,一半人去廁所堵你們,剩下一半怪喊怪叫的——我只有一個人,心裡很害怕,你們怎麼愣住了?在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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