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整,招待會如期舉行。陸凝已經坐在了比較靠後的角落位置,在這裡她基本能夠將整個會場的情況盡收眼底。在她的身邊坐著的也基本都不是記者,而是和她類似的一些人。在相隔不遠處的幾個座位那裡,覃雅正抱著胳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招待會。
招待會正在穩定繼續著,台上的人講話,下面的記者提問,一切按部就班。陸凝卻一直繃緊著精神,她拿起手機——這個動作在記者招待會上也不是那麼顯眼,很多人都舉著相機和手機拍攝台上被特邀過來的名人,尤其是三位導演。
在十一點的時候,陸凝的手機屏幕中出現了一個瘦削的身影,仿佛一個幽靈,不存在於現實的舞台之上,卻又在屏幕中如此醒目。
引渡人。
陸凝沒想到居然是他出現在了這裡,她的腦海里猛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某些人已經和引渡人聯手了?
不,不是這樣。按照目前的情報,引渡人似乎總是會出沒在靈感天賦高的人群附近,而如今的會場這裡毫無疑問已經聚集起了整個影視基地裡面最有藝術天賦的那群人。
這是一個引子……但對於知情者來說,也只需要一個引子!
霎時間,陸凝感覺耳邊陷入了一片靜謐,並不是「默」所釋放的那種死寂,她依然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能聽見周圍人衣物摩挲聲,但正是這些聲音的響亮令她更感覺到周圍現在非常安靜。
空間正在慢慢溶解,陸凝卻覺得某種潛力正在她的體內解放,這個感覺非常熟悉,正是真言正在解放束縛的狀態。
周圍的一些人也正在隨著空間溶解,但也有一部分人的身影依舊清晰,包括覃雅、柯道琳、梅雨,陸凝熟悉的那些人幾乎都是保持著清晰的狀態,緊接著,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如同利刃劃破空氣一般的嘶鳴。
世界被切割了。
陸凝在第一時間就從手中拉出了一把冰霜凝聚的長劍,耳邊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周圍那些人已經消失了,現在她看不到人,但聽得見聲音,在這片死寂中極為清晰的聲音。
叮!
冰劍招架完成的同時破碎,然後便在空中化為冰刺撲向了攻擊襲來的方向。一聲慘叫之後,一個衣衫破爛,渾身青紫的人顯現了出來,他的手裡只拿著一個爛木棒,此刻已經被冰刺扎滿了全身。
地上的道路是水泥但長了青苔,周圍的房子為現代化建築卻已經被潮氣浸透,窗戶破碎,牆壁和地面上存在宛如被指甲抓撓一般的發黑血痕,沒有屍骨卻有大塊放射狀血斑分布在地面上——
「凍結。」
凝結成冰的黑紅色血塊從那人身上爆開,連腦袋都被擠成了不規則的形狀。陸凝再次製作了一把冰劍,沿著街道向沒有堵塞的方向快步跑過去。
她很快就聽到了人的聲音,叫罵和抱怨。
「怎麼回事?到底是哪個混蛋突然發動了儀式……」
「狗屎東西!快救救我!別愣著!」
「居然還有人比我們要捷足先登?」
這片區域非常大,宛如一個城市大小的海港和之前見到烏鵲時候那座廢墟城市類似。不過那個城市已經化為了森林,這座城市裡卻除了苔類以外沒有任何植物生長。
那些叫喊的人也不是光在嚷嚷,每個人都開始使用儀式開始強化自身的力量。在海港這裡,初窺門徑的信徒和現實扭轉者沒有力量上的差別,不過在海港的性質下,這裡也不可能殺人。
除了現在掌握了獵殺準則的陸凝。
她無視了那些還在和隱形的怪人們纏鬥的傢伙,繼續往城市的中心地段跑去。她此前坐在了最後排角落的地方,而空間轉換後出現的位置目測也在城市邊緣地帶,那麼如果是會場中心呢?有沒有空間分布規律?
但她還沒跑到市中心,路就斷了。一條寬度大約十米的裂谷將道路攔腰截斷,周圍根本就沒有過去的路。和陸凝類似,很多人也停在了這裡。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的話,動用冬真言的力量在這個地方造個橋過去也就行了,但周圍這麼多人,陸凝可不願意當一個被圍攻的出頭鳥,哪怕她不會死在這些人手裡,焉知海港本身有沒有奪命的手段?
距離她最近的地方有四個人站在一起,明顯相互認識。最前方的一個人竟然是個獸人,頭部已經化為了猙獰的犬首模樣,但身體依舊保持著人類的形貌,現在微微蹲下,似乎準備直接跳過這十米的裂谷,卻被旁邊的人勸阻住了。
這幾個人的服飾各異,不過每個人都戴著一個令陸凝感到眼熟的袖章,她回憶了一下,便想起來當初見到綺紗的時候,她的左臂上就戴著一個同樣的袖章,連花紋都是一模一樣的。
也就是說,這幾個人是極光的人?
雖然綺紗態度冷淡,但她到底也算是陸凝的友方,也許可以試著接觸一下。
陸凝稍微往那邊靠近了一點,不料那位獸人感官非常敏銳,陸凝只是走了幾步,他就立刻扭過頭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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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綺紗小姐指定過的內部人員。」旁邊一個用棕色衣袍將身體完全裹住的人回答。
「記得是那位外務官親自引薦的人哦。」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微笑道,「值得關注。」
「那麼……友軍?」背著長弓和法杖的女人偏頭問。
陸凝距離他們還有些遠,不過這幾個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她沒聽清,僅僅看到獸人對自己的靠近有反應。稍微停頓片刻,發現對方沒有更多回應之後,她便繼續走了過去。
「我見過你們的袖章。」陸凝走到一定距離內後開口道,「它被縫在一名黑色軍服的人身上。」
「果然是首領見過的那個人……」獸人張口就說話了,旁邊三個人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陸凝,我聽首領說過你的名字。」黑色燕尾服男子向陸凝笑了一下,「我們不知道內中緣由,但是既然首領說你不是敵人,我們便不會把你當作是敵人。現在這裡是什麼情況,我們可以交流一下。」
「這裡是海港。」
聽到陸凝說出這個名詞後,四個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沒聽過。
「海港……請問這裡和我們此前所在的地方有什麼不同嗎?」男人又問。
「我們此前所在的地方被稱為內陸,而我們之所以會到這裡來,是因為引渡人打開了通往海港的大門,內陸的人一般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會過來。不過,內陸的人身上有被稱為錨點的東西,只要擁有那個,找到途徑,就可以返回。」
「原來如此,感謝您的解惑。」男人撫掌,「哦,失禮了,我們知道您的名字,也許您還不認識我們幾個吧。在下阿克納,是極光下成員之一。這位長相略顯兇惡的先生是胡犬,我身後這位美麗的女士是弓影,羅伊·弓影。最後這一位請稱呼為二七九,請勿叫錯名字。」
極光的人看著比藍荼的人還怪一點,不過在那個場景也算是正常的事,陸凝很能接受。
「好了,我們談談正事。」陸凝望了一眼那個裂谷,「既然是能出來的人,那麼對你們來說,這個寬度的裂谷很容易就能過去吧。唯一的問題在於周圍的人可能會藉機發動圍攻,其餘站在裂谷邊緣的人多數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事實上,已經有人這麼做了,然後就被旁邊的攻擊打了下去。」阿克納聳了聳肩,「雖然我們認為自己很強,卻也不是無敵的,萬一在這裡出了什麼問題,身死事小,若是誤了首領的事情,那可難辭其咎。」
陸凝略有些驚訝地看了阿克納一眼。這個人其實還是很冷靜理智的一個人,沒想到居然對綺紗有這樣程度的忠誠?
「綺紗小姐讓我們盯緊這次招待會,我們至少要有人送出情報。」二七九開口道,「剛剛的攻擊強度我能扛下來,可以執行誘餌戰術。」
「那可不行……」弓影平淡地阻止了二七九。
阿克納向陸凝苦笑了一下。而以陸凝的觀察力,從二七九帽子下的一部分已經能看到金屬反光了,這是個機械改造人?抑或就是個機器人?
「如果這裡的人都會對試圖過去的人發動攻擊,那我們不如另想個方式。」陸凝說。
「請您為我們解惑。」阿克納謙虛地說。
「挖過去如何?不用太深,在地下開一條通路,然後我能夠在裂谷兩側的壁面上架個橋出來,抵達對面後再挖進到對面的地面上,雖然比較費勁。」陸凝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找人也是因為冬、燭、默都不是擅長挖土的,但以死國那裡的各種離奇科技技術來說單人挖掘其實也不算什麼難事。
然而阿克納卻只是搖了搖頭.
「這是一種思路,然而這行不通,我們已經進行過一次嘗試了,向下挖掘大約三米左右,就會挖到如同瀝青一般的黑色質土壤,我們鑑定發現那是一種極度危險的有害物,完全不能觸碰。」
「果然如此……」陸凝也只是提出來,既然已經被試過了,那也就放棄好了。大概除了越過去的思路以外,其餘的方法也都被堵死了吧?
不過,這就有些奇怪了。
這一次被引渡人帶過來的,在海港內無一例外都能成為超人,十米對這些人來講不說全部,至少八成是可以越過的。以陸凝自己來說,如果她沒看到附近有人,到了這裡第一反應絕對是造冰橋過去,根本不會猶豫。
那麼問題來了——第一批人為什麼會停下來?就算有很多人,他們跨越的時間先後差別總也不大,更極端一點,就算最後面那個人把前面的人全都打落下去,那人自己也可以過了裂谷,而之後過來的人,其實就是新的「第一批」。
答案有兩種,要麼是一些沒有能力跨越裂谷但有遠程攻擊能力的人不希望別人過去,要麼就是……這裡面有一部分人本來就是守在這裡不讓人過去的。
陸凝霍然抬頭,看向更遠處稀稀拉拉等在裂谷邊緣的人們。
「你們記不記得之前有人嘗試飛躍的時候是誰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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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陸凝女士,我得提醒你,雖然現在有人對嘗試飛躍的人動手了,可如果我們直接對岸邊的人動手,恐怕會被所有人認為是敵人……」阿克納忠告道。
「但如果在那些人當中有真正的守衛者存在呢?」陸凝說。
阿克納笑了:「您覺得那些人又憑什麼敢這樣行事?難道在這個互相都不信任的地方,我們還能告知他人有守衛者這回事不成?」
「無須。」陸凝向手指吹了一口冷氣,然後用指尖輕輕抵住額頭。
阿克納微微一愣。
「我有你們並不擁有的東西,給我指明,在我殺光他們之後,你們就過去。」寒霧逐漸從陸凝的面頰向下垂落,並在額頂的位置生成了皇冠——黑色的冰晶皇冠。
「列示。」二七九比阿克納回答要快,也許機器的處理速度終究比需要考慮人情的人腦要快,她的手指一動,陸凝的視野內立刻出現了一些紅標,標註了岸邊的一些人……數量大約在三十個左右。
「謝謝。」
寒霧繼續落下,肩上生成了黑色的肩甲,無數精巧的小鈴鐺從皇冠兩側和肩甲的邊緣垂落,卻不發出一絲聲音。甲冑覆蓋軀體的同時,一把漆黑色的鐮刀和一根冰晶凝聚的短劍分別在陸凝左右手生成,她用力一踩地面,冰制的滑道在面前延伸開來,向著最近的一名紅標人涌動而去。
衝刺開始——
對方也不是毫無防備的,在發現有一條冰道蔓延過來的時候,就立刻從自己的背後拔出了一把短柄戰錘,反手就砸向了順著滑道衝過來的黑影。戰錘上面涌動著一股粘稠的力量,在空中甚至生成了一段宛如腐蝕的軌跡。
但雙方接觸的一瞬間,軌跡、戰錘、人體都被一分為二了,黑色的弧光在空中掃過一個半圓,一道筆直的光徑自圓心軸線穿透而過,滑道偏轉,向第二個紅標蔓延。
沉默的死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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