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雨入春初,扶柳的湖畔便柔成了一團,遠遠一見綠茵茵的霎是好看,遠處桃花正艷,粉紅了湖東半邊的山坡。
天色淡藍中泛著異樣的白,陽光也不顯得扎人,空氣中雖還有些涼意,但是依舊阻擋不了輕舟靜水緩緩流淌,所以這裡來往的遊人很多。
「這幾年瀚海的那塊肥肉,搶的人是越來越多了,搞的這些天老頭子的怒火很旺,我那大哥倒是成氣,我聽說三日前他就帶了一個禿子,入府做了門客。」
滿含嘲諷的口氣,也沒能讓他把青釉小罐里的酒喝光。所以他將之砰的一聲置在了桌上,索性小酒罐並沒有翻倒,只是微漩了兩圈,然後就緩緩站定便不再動彈。
對面是一文士,一身青衣不帶絲毫的裝飾,只是在腰帶側簡單的扎了一個結。光潔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鬍鬚,黝黑的頭髮簡單的垂在雙肩上,只在頭頂用玉簪扎了一個小啾啾,他的裝著簡單隨意,灑脫之中卻透露出一種沉靜之意,這在以粗礦而著稱的商丘,也算是比較獨到的了。
文士微微一皺眉頭,看著那小罐緩緩的在桌面上站定後,他才輕輕抬頭有些沒好氣的道:「當你縱馬長街,踢翻了北城那三個涼棚,酒醉之下砸了城西的包子鋪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那些傢伙為什麼說你們項家,最成氣的是你大哥,而不是你,所以啊!」青衣文士頓了頓,斜眼看了看他才道:「所以啊!至於你那老爹還有我和這事沒關係啊!別在我面前亂撒氣,我是不會吃這一套的。」說著他撿起了桌上那個小罐,提起旁邊的青沙小壺,又將它緩緩的倒滿。
看著又重新遞到自己面前,已經又盛滿了酒的小罐,他不由偏頭撇了撇嘴,有些憤怒的道:「都喝了半天了,就不能歇歇嗎?今天出來除了喝酒,咱就不能來點兒別的嗎?」
文士優雅的一攤手,一臉驚訝狀:「不是你說出來喝酒的嗎?」
他一時語塞有些無言,不由咬著腮幫子,對著中年文士前方的虛空,伸出食指用力的點了點,然後收指握成拳頭又用力的揮了揮,滿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中年文士瞧著他那一副像吃了蒼蠅一般的樣子,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微洺了一口小罐中的酒,他這才收起了玩弄之心調笑著道:「得……得!得,不就是門客嗎?我給你找一個好的不就完了嗎,也不看看你個慫樣。」
他輕戳了一口杯中酒輕蔑一笑:「前日有消息傳來,這次去得有些深,老頭子放了話的,非元境中期的不行。」
聽到元境中期中年文士不由微微咪了咪眼睛。
「你有沒有人選?」他小戳了一口小罐里的酒道。
中年文士一邊斟酒,一邊斜眼看對面那傢伙;他知道對面那傢伙雖然是求人辦事,而且平時行事兒也確實有些毛燥急火,做什麼似乎都是一副很著的急樣子,但與之相處了很久的他知道,這些只不過都是表面罷了。
不過就算了解了這些,中年文士還是咬了咬牙,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道:「有!前日老爹走了一趟離山,帶回來了一個叫達摩的傢伙,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那個大哥帶回來的光頭厲害。」
他將頭一偏道:「怎樣!」
中年文士道:「禪宗的四代他應該敵不過!」
「只要有就行!」他的話乾淨利落。
中年文士搖了搖頭:「說起你這卸磨殺驢的本事兒,我看啊!天下是沒人能出其又了!」
他一笑並沒有為自己做辯解,理所當然的便把目光移到了窗外,游離的目光里全是索然無味,於是乎窗外的綠肥紅瘦,全都是土雞瓦狗一般。
突然他就在那不知名的某處中停滯住了目光,似乎那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值得讓他特別關注的事物。
初春的景色,讓柳枝將湖岸繞成了綠瑩瑩的一圈,在離湖岸更遠的地方,半山的桃花此時開得正艷,粉紅色的花朵嚷成了一片,微風一過隨風而散,看著便分外喜人。穿過桃花林,更遠處的地方是一片瓦屋組成的集市和房屋,遠遠的可以看見人群在那裡聚散。
在目光所及的遠方,是襯托著這些所有的群山,許是太遠了的原因,那些山看上去有些模糊,也和天空一樣散發著一種異樣的白。天空很高很遠沒有太多的雲彩,陽光也不扎人顯得很溫和。
風景很美,美得很自然,一切都顯的很自然,沒有絲毫的異樣。
他舉著小罐兒,輕輕地啜了一口,而眼光卻一直不離窗外,於是乎這窗外的美景,突然格外引人注意了。
中年文士知道,所謂美景對於對面這傢伙人眼睛,那是比浮雲還要浮雲的存在。所以對於他停滯住的目光,他也格外的好奇。看了看他的樣子有些疑惑不解,不由也跟著他向那一處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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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午刻缺三,街上的行人很多。
老王頭的包子鋪已經上屜第三輪了,等待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所以不一會兒便圍成了好大的一圈兒。
「客官!那個……那個你還沒給……」
老王頭顯得很客氣,滿屜的包子香隨著蒸籠的縫隙,噴散在人群的上空,也噴在了他的臉側,氤氳霧氣朦朧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模糊。
「八個包子,四文角子兒,你看……」看著前面的那人沒動,老王頭不由又提醒了一遍。
他的話很客氣也很清晰,喧鬧的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王老娘剛取過包子給了一個年輕後生,雙手胡亂的在腰間擦了擦,正準備接錢,看到這一幕便不由把手頓在了空中,那年輕後生遞錢的動作也不由頓了頓。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這裡。
……
……
銘月知道自己一旦從那個地方出來,所面對的就會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所面對的都會是一些全新的事情,那些曾經自己所恐懼的所嚮往的,都會在這裡得以一一顯現。
不過此刻的他卻是無心他顧,因為趕了九天路的他,真的很餓。
所以當蒸籠被掀開的那一刻,當那些白色的煙霧伴隨著,一陣陣誘人的濃香緩緩散開,當等待的人群開始向那裡聚集,他很自然的也跟了上去。
前面的幾個人已經付了錢,取過了旁邊的荷葉,包上了自己想要的包子數量,然後快速的走開了。
人群漸漸的向里推著,終於輪到了他。
「要幾個?」
「啊!」很久沒有說話的銘月,此刻顯得很是疑惑。
「八個是吧!」老王頭很高興,顯然是聽岔了,從旁扯過一張很大的荷葉,夾出包子開始打包。
接過老王頭遞過來的荷葉包,銘月還是很疑惑,不過感受著這熱騰騰的包子透過荷葉傳遞出來的溫暖感覺,聞著空氣中散出的濃濃香味,他知道這玩意兒應該能吃,而且應該很好吃。
……
……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是一件世人皆知的事兒。
銘月不知,所以當他將頭微微上揚,睜著疑惑雙眼看著老王頭那一雙閃著油光的枯手,緩緩向自己伸來,似乎是在索要某些東西的時候。他愣了愣似有些沒反應過來下一步該如何。
「客官!那個……那個你還沒給……」老王頭的話很客氣。
那一刻銘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托著荷葉包的右手不由向里縮了縮。
看著銘月手裡那縮回去的荷葉包,老王頭有些尷尬,不由又補充道:「八個包子,四文角子兒,你看……」
許是老王頭的話太委婉,銘月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由斜著眼睛環視了周圍一圈兒,似想以此尋找出答案。
沒有誰給他答案,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於是乎他身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很值得他們窺探。
那一刻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他的右手依舊托著荷葉包,不過本能讓他的左手緩緩的撫上了腰間的袋子,那裡裝著幾根細小筆直的木籤。
他的身子緩緩下沉,右後腳跟輕輕向上抬了抬,微微前傾的身體,使的他背上的那一根黃金色的木棍,也向前傾斜了三分。
世人不知他的這個動作為何?
瀚海北的蒼鷹不僅兇狠異常,而且還是西北方那些人對於自由的代稱,這是這些年往來商旅的共識。不過因為見了他這個動作,於是不再兇狠異常,不再自由飛翔。
商丘河上游戈壁荒草灘上游離的捷豹,不僅驍勇善戰而且極其陰險,是連面對饕獸也敢正面硬抗的存在,不過也因為在草叢中窺見了銘月躬身,所以不負曉勇不再陰險。
圍觀的人們不知道銘月接下來要做什麼,老王頭自然也不知道,所以他並沒有產生什麼危機的意識。反而是將臉上的皺紋微微向上提了提,綻開出來的那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卻又不失尊敬之意。
老王頭的意思再明過;難倒你這傢伙想賴賬。
所謂無知者無畏,大家也漸漸看明白了,眼前這個穿著怪異的傢伙是一個想賴賬的主。
銘月並非想賴賬,因為他都不知道賴賬是什麼東西。
……
……
周圍人眼睛裡打量傳出的不善,在銘月認識里這已然成了一種威脅,而這種目光里傳出的東西在他看來,與瀚海北地里的那些兇殘的野獸,想殺自己時眼神里所透露出來的凶光無二。
所以在他的腦海中,反應出來的就是那些妖獸死前的模樣,同時也是這些人死前的模樣。
人群在數根尖銳木籤的飛舞,和金色棍子的輪轉中一一倒地死亡。每一個人死的都很乾淨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眼前這個老傢伙睜著無法閉合的巨大的眼瞳,看著血水飛濺四處流淌,人群驚恐萬狀四散逃開。一片混亂之中自己抱著荷葉包飛奔逃離,記得來的路上北邊有片湖泊,湖邊有很多開花的樹……
習慣了開殺之前的演算,尋找著最快最準的那一刻。
下一刻他的眼神愈加的深邃,似乎已然到了某種即將要爆發的邊緣,血光儼然暴起……
與之對視的老王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由下意識的縮了縮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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