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導,暫停一下。這場戲我要再考慮一下。」
由於《奮鬥》這部戲即將在三月下旬上星播出,作為主演的秦喻,需要請假前往杭城市藍鯨台參加一場綜藝節目的錄製,所以程可辛將他的部分戲份進行調整,有些秦喻單獨的戲份就先行拍攝,其中就有姜午陽被凌遲處死的這一幕戲。
今天上午拍攝的就是凌遲的鏡頭,秦喻已經cut好幾次了。
秦喻不是沒有在戲裡被殺過,按照學校教授的經驗,演員在表現被殺的鏡頭時,可以通過蜷縮的肢體、變形的面部表情來表現臨死前的痛苦。
當初在《少年楊家將》裡,秦喻飾演的楊七郎被伏擊,光榮戰死沙場。秦喻也是按照一般的戰士英勇就義一般的演繹,慘烈而悲壯。《闖關東》裡傳武戰死,躺在擔架上。演技頗為精湛的他通過眼神里的渙散,來表現對於生的渴望和世間的彌留之情。
面對不同角色的死亡,有著不同的演繹方式。但是只要是正常的死亡,秦喻相信自己都可以很好的表現出來,只是今天的這幕戲真的讓他有些拿捏不准。
這次暫停是他主動叫的,秦喻希望可以再思索十分鐘。
「秦哥,衣服。」看到秦喻從行刑的木架上下來,楊思維趕緊把大衣遞給他披上。
今天是3月2日,農曆正月十三,今年立春較早,但是正月里的天氣依然冰冷刺骨。秦喻要飾演的是接受凌遲的姜午陽,必須赤裸上身,然後由劊子手在拿著小刀他身上一點一點的劃拉。
「謝謝。」秦喻接過大衣,並沒有穿上,而是簡單的披在肩上,他除了要保持化妝師在他身上已經做出的刀痕的妝外,更想要通過這寒風刺激自己,讓自己更快的進入狀態。
「秦喻,你剛剛的表現很好呀,我看著都感覺心驚肉跳的。」宋然同樣去參加這次綜藝節目錄製,就跟自己體驗生活的超市請了幾天假,隨同楊思維一塊先來橫店,然後再一起前往杭城。
剛剛的鏡頭裡,秦喻利用了他的嘴角抽搐和眼神的渙散來表現姜午陽的痛楚,隨著被刀割肉次數的增加,秦喻每次表現的疼痛感覺也在逐步加深。不光宋然和楊思維等人,就連程可辛都對他的表現很滿意,被鏡頭裡他的表現給感染,仿佛那刀子就像是割在自己身上一般。
「人物感覺不對。」秦喻搖了搖頭,並沒有跟宋然說什麼,而是自己一個人在風中來回的踱步,陷入了思索中。
姜午陽是一個什麼人?
經過幾個月的拍攝,秦喻對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已經瞭然於胸。
他是一個追隨者、執行者,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狂信者。
姜午陽的一生,前期追隨趙二虎做土匪、劫軍糧,救濟百姓,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弟兄們能夠吃飽肚子,在這亂世里,好好活著。龐青雲的出現,仿佛做了他的指路明燈,告訴他只有打敗太平軍,才能還天下人一個真正的太平。所以連蘇州殺俘,這樣明顯有違人倫、忤逆二哥的事情,他都能夠執行。因為他相信大哥是對的,相信大哥是為了整個天下。
所以說姜午陽刺殺龐青雲,固然有「兄弟殺兄弟者,必殺之」這個當初納投名狀時的誓言因素,更有著他發現自己所追尋的指路明燈、救萬民於水火、還天下以太平的信念破滅的因素。
因為信仰破滅了,他認為龐青雲是為了自己的野心而騙了他,讓他的信仰破滅,所以在龐青雲死後,支撐他前進的信仰沒了,他才會慷然赴死。
只是姜午陽最後有沒有想明白,龐青云為什麼必須要殺趙二虎,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個江蘇巡撫的職務?這就是秦喻要思索的一點。
「他應該是想明白了。」
秦喻在腦海中還原了整個劇本後給出的答案。
姜午陽在刺殺龐青雲時他發現了有人在打黑槍。打黑槍的原因就是要阻止龐青雲接任江蘇巡撫。而龐青雲接任巡撫之後,就會動了他們的蛋糕,所以他們要借著姜午陽的手而除掉龐青雲。
一定是這樣,重新想明白怎麼表現這段戲的秦喻,找到了導演程可辛和攝影黃岳泰。
「程導,我希望可以調整機位,專門拍攝我的面部表情。」
「單獨拍攝面部表情?你是準備挑戰長鏡頭?」程可辛還沒有回覆,黃岳泰有些驚訝的叫出聲來。
「是的,我希望可以挑戰一下。」秦喻點點頭:「而且這樣沒有過多的血腥鏡頭,後期可能會更容易過審。」
《投名狀》這部戲是秦喻從影以來琢磨最深的一次,甚至讓他在下戲時也在反覆琢磨,思索自己應該如何來表現劇中人物。有些戲份甚至比《門徒》裡表演的那場毒癮發作戲份影響還要深刻。
主要是他不想輸給任何人,無論對方是國際巨星還是香江天王。
當初在懷柔拍攝蘇州殺俘的戲份時,就碰到了劉德樺的演技超常發揮。當時劉德樺完全沉浸在趙二虎這個角色中,將其心目中的不甘、決然、委屈以及既成事實後的那份空洞與茫然表現的一覽無餘,把同樣表現出色的秦喻和李蓮傑都給隱隱壓制。
而李蓮傑在船上的那一個眼神所流露出的幾種複雜情緒,就足以讓他能夠配得上這個主角的位置。
劉德樺的發揮,那是戲份使然,蘇州殺俘這本是有違人倫之事,觀眾本身就會站在趙二虎一方對他進行支持。而李蓮傑船上的一瞥,則是他多年從業所得,也是他這些年沉浮漂泊的感悟。
有的時候,一個演員、一部戲,只要有一場能夠被觀眾記憶深刻,那就足夠了。可是一直表現出色的秦喻如果沒有特別閃亮的點,反而會讓觀眾為之忽略。
秦喻一直都是一個對自己的將來有想法的人。這二人猶如神助一般的出色發揮,讓一直都表現出色的秦喻有些不甘,甚至是激起了他的鬥志。
秦喻知道自己由於嗓音上的天賦不足,高音區域的渾厚度不夠,讓他無法達到專業歌手的巔峰。最後就算在音樂領域有所建樹,頂多就是一位略有才氣的歌手,在流行音樂領域留下一些名氣,等到十幾二十年後,成為一些後輩歌手明面上尊為前輩,背後卻拿來嘲諷的存在。
反觀作為演員則不同。從出道開始演戲到現在,秦喻還真沒有在演技方面怵過誰。
秦喻不知道別人是否有他這樣的本事,過目不忘的天賦讓他可以輕鬆記下大量的台詞;看過一遍劇本,就可以在腦海中對於整個故事架構進行解讀演繹,可以比別人更快一步理解整個劇本,了解人物設定,熟悉角色內心。
秦喻曾經在畢業論文裡闡述過自己對於演員這一職業的看法,演員首先就是要通過語言、表情、神態以及肢體動作來詮釋一個人物,演繹一個故事。固然裡面有天賦的因素存在,但是更多的是需要時間的沉澱,社會實踐的積累。而秦喻在上次車禍時,腦海中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以旁觀者的視角再次回憶了一次,仿佛重新走了一遍。整個二十多年的悲歡離合、生死離別都歷歷在目的重新演繹了一遍,他自問自己的沉澱積累不比別人少。
所以秦喻不僅僅想要表現出凌遲時的疼痛感,他還想要通過自己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將姜午陽的這一生表現出來。
「第四百八十五場,第二幕,第五次,action…」隨著場記打板,拍攝繼續。
這次調整的鏡頭直懟秦喻的臉,在監控器里,程可辛發現了秦喻這次表演與剛剛的不同。
麻木!鏡頭裡的姜午陽是一副空洞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已湮滅的麻木。
兩名劊子手並沒有出現在鏡頭裡,但是他們還是按照事先的彩排進行動作,冰涼的道具刀貼在秦喻身上,就代表著割了他一塊肉。
鏡頭裡感受到被行刑的姜午陽,眼角抽搐了一下,這是表現的疼痛。接著開始翻白眼、閉眼、皺眉,仿佛疼痛無法喚醒他的麻木一般。
正當導演程可辛有些微微蹙眉,想要叫暫停,跟秦喻討論一下的時候,鏡頭裡的姜午陽變了,他在麻木的同時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前方,看著鏡頭,看著監視器後面的程可辛,眼中開始落淚。
「好!」程可辛忍不住拍手叫好。這時他明白了秦喻的表演層次,這一系列的動作從麻木、到凝視都是在對劊子手表現不屑,表現出他面對凌遲之刑的不屑。既然不怕死,何必以死懼之。
隨後,鏡頭裡姜午陽的眼神又開始轉變。垂眸,眼神開始煥然,出現一絲對過往的回憶的留戀。如果不是他有面部肌肉節奏的抽搐,你都感受不到他正在受刑。然而就是這樣跟誰飛舞的刀鋒而抽搐的嘴角同眼神的配合,讓圍觀之人能夠感受到他一邊忍著疼痛,一邊在追憶。
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仿佛疼痛在加劇。鏡頭裡姜午陽的眼神聚焦,似看非看你,眼睛一直在努力的睜開。程可辛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眼睛周圍的肌肉在微微顫抖,這是一種感受到劇烈疼痛是的生理反應。
然而他依然如同在回憶過往一般,眼淚順著眼角留下,接著仿佛感受到疼痛,嘴巴伴隨著抽動張開,沒有發出一絲呼喊,隨後面部表情擠在一起,姜午陽暈倒在鏡頭裡。
他只是暈了一小會,突然的一個抬眸,眼神又一次直勾勾的看著鏡頭外的你,將一旁的兩名行刑者都嚇了一跳,好在鏡頭是懟著秦喻面部表情,並不影響拍攝。
秦喻也沒有受到他們的影響,這次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不甘,是壯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是明白龐青雲的理想自己而沒有支持它實現的不甘。
程可辛被他的這段表演給驚住了,這段長達三分鐘的凌遲鏡頭僅僅通過秦喻的微表情控制,就能表達出這樣豐富的情感。這份演技在程可辛執導這麼多年來,碰到的所有演員中也是數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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