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官員之聰明絕對是世界第一的,莫說果興阿與勝保這種由恭親王親自定性為言語失和的小事,就算他倆真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大清的官員們也能給兩人找到台階下,在面子上把這事給擺平了。當然場面上過去之後,兩個人暗地裡怎麼捅刀子,如何濤聲依舊,別人也就管不著了。
事情好像說開了,一直在秋風中搖曳飄零的勝保,先給果興阿道了個歉。認下了自己處事急躁、昏聵無知、以大欺小,並請求果興阿的原諒。果興阿當然也回應說自己,年少衝動、胡言亂語,希望勝保不要掛懷。恨不得捅對方幾刀的兩個人,在場面上演了一出幾乎完美的將相和。奕欣還不偏不倚的各自申斥了二人兩句,一場足以引發政潮的風波,就這麼三言兩語的消弭於無形之中。
晚上奕欣在自己的王府里擺下了家宴,邀請了包括果興阿在內的幾位京中要員,不過勝保因為有病沒有參與。勝保的病這次還真不是裝的,他好像被果興阿嚇出了毛病,只要一見到果興阿,便會陷入迷離的搖曳中,一時半刻怕是好不了了。果興阿這次是欣然應邀,也不再提帶兵進內城的事了,奕欣的身份畢竟尊貴,果興阿再耍無賴就不合適了。不過他也加了小心,雜務科調動了在京的全部力量,偵察營也有一百名荷槍實彈的精銳偵察兵,秘密潛伏到了恭王府附近。只要奕欣不突然精神分裂,果興阿就是絕對安全的,之所有有這一番布置,僅僅是果興阿不希望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果興阿前世去過恭王府,也知道這裡曾經是和珅宅院的一部分,所以對這裡並不是特別陌生,更沒有劉姥姥進大觀園那麼現眼的舉動。中國人講究風水,皇室宗親更重視風水,恭王府不僅占據了京城的絕佳位置,風水上也是極為講究的。據說北京城有兩條龍脈,一是土龍,即紫禁城的龍脈。二是水龍,指後海和北海一線,而恭王府正好在後海和北海之間的連接線上,便是在水龍脈上,風水自然是非常的好。風水講究以水為財,而恭王府內可以「處處見水」,最大的湖心亭的水,是從玉泉湖引進來的,而且只內入不外流,因此更符合風水學斂財的說法。住在這裡的人,也的確都是富得流油,宅院的第一任主人和珅,可是當時的世界首富。今日奕欣的家宴,便擺在了水最多的湖心亭。
眾人分賓主落了座,奕欣各敬幾杯溫熱的黃酒,卻一口菜都沒有動,果興阿也是一口都沒動。奕欣是滿腹心事,果興阿則是嫌菜不好。什錦鍋子裡豬肉和蘑菇居多,怎麼看怎麼像亂燉,臘肉聞著味兒就不正。罈子肉和水晶肘子到是不錯,果興阿又不愛吃豬肉,剩下的幾個小炒全是素的,看著就讓人沒有胃口。
「雲閒,英法二夷的主帥被你一擒一殺,你看這往後戰事該當如何啊?」奕欣想心事的時候還有點小興奮,果興阿給了他太大的驚喜,他已經開始籌劃反攻了。
「王爺,奴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全殲了城外的洋鬼子不是難事,但是這仗咱大清輸定了,還是趁著眼下咱們占著上風,儘快議和為好!」果興阿也知道奕欣這頓飯就是為了商量事的,菜也不好就乾脆放下了筷子。
果興阿的話一出口當真是舉座皆驚了,如果是敗軍之將僧格林沁、瑞麟,或是畏敵如虎的勝保,說出這種話一點也不奇怪,但果興阿可是眼下大清最能打的將領啊!眾人也詳細了解了固安軍從奇襲河西務到軍糧城、八里橋、圓明園等一系列的大戰,知道果興阿不曾遇到半點挫折,一路高歌猛進打到北京城下,他怎會說出了大清敗局已定的話。
「雲帥何出此言?」文祥急切的問道。
「雲閒,為何有此一說,莫非部曲當真損傷不輕!」奕欣的心一下子又掉到了冰窟窿里,他的某些夢想又破滅了,而且這次的夢破碎的比以往都嚴重,稀碎稀碎的。他也端不住王爺的架子了,趕緊向果興阿詢問起了原因。
「奴才麾下的輕騎兵團雖然傷亡過半,但是建制尚在,大軍主力也未受損傷。但這仗,咱們卻是輸定了,終究是奴才等無能,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果興阿一仰脖幹了杯里的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戰事一起,便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縱覽全局,我大清現在內憂外患如何還經得起折騰。江南的長毛幾乎盡掠國家財賦重地,湖北、河南、山東的捻匪,雖然戰力不強,但四處流竄,也攪擾得中原不靖。攘外必先安內,咱們大清的各部主力如果和洋鬼子纏鬥不休,只怕會讓長毛漁翁得利。不僅我大清有失了天下之憂,這華夏五千年的文物典籍,也將被髮匪掃蕩殆盡!」果興阿讓小太監給自己點了袋煙,先說起了大清的內憂。
「王爺,雲帥不僅將略天下一品,這文韜也非常人可比啊!」文祥、桂良等人聽得連連點頭,大清的確和洋鬼子只能速戰速決根本糾纏不起。
「一時一地擊敗洋人並不難,僧王在八里橋雖敗,其實洋鬼子也是險勝而已,他時再戰也非難事。我部對戰洋兵,也有**分的勝算。但是一時勝負終究難定大局,在大局上洋鬼子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我軍就算再勝幾仗,終究還是要敗!」僧格林沁和果興阿做在一起總有些彆扭,一個敗軍之將和常勝將軍坐在一起肯定是難受的,所以果興阿特意捧了僧格林沁兩句。但僧格林沁敗得太慘了,說多了到像在羞臊他,果興阿也只能一筆帶過。
「寇自海上來,而我大清海防太過虛弱,並無可與洋鬼子一爭短長的水師,萬裏海疆便成了洋鬼子來去自如之地,我軍卻只能處處設防。就算我們在陸戰中能戰無不勝,但洋鬼子今日攻山東,明日攻江浙,我軍終究是疲於奔命,師老兵疲之時,也將無力再戰。而洋鬼子勝則盤踞內陸,敗則退往海上,進退隨心,已是勝券在握。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咱們如何耗得起。更何況仗在咱們大清的疆土上打,洋鬼子勝敗都是占了便宜的,而我大清無論勝敗都是吃虧!」果興阿的臉上有一半被紗布蓋著,奕欣、文祥等人都開始懷疑眼前的果興阿是假的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怎麼會有這樣的見解。
「我可以盡數殲滅來犯的洋兵,打疼他們,讓他們不敢再犯我大清!」奕欣畢竟心裡總有夢想,果興阿已經說得夠透徹了,他仍舊是不死心。
「王爺,您可知英夷的疆域有多大!」果興阿沒頭沒腦的問了奕欣一句。
「聽聞僅三島彈丸之地!」奕欣還真就知道。
「王爺,你說的也對,也不對。英夷的本土確實只有三個島嶼,但是近兩百年來,英夷四處攻掠,其現在實際控制的疆域已近我大清的三倍!美國的疆域只比我大清稍遜,卻只不過是原本英夷疆域中的三成左右。離咱們最近的天竺,眼下也已經盡為英夷所有,英夷在天竺擁兵不下三十萬。雖然其中有許多都是天竺的印度人,但是兵力雄厚。我軍就算眼下全殲了登陸的洋鬼子,只怕他們還會派來更多的洋鬼子,戰火連綿終究沒有了局。」果興阿最怕的就是這個,中國現在沒有現代軍隊,英國可是有百萬大軍,死磕下去中國肯定沒好。
「還有法夷,法夷號稱歐羅巴第一陸軍強國,擁兵不下兩百萬。雖然大海遼闊,二夷至多也就能向我大清運送幾萬軍隊,但我大清有守無攻,也是拿人家毫無辦法。」果興阿把英國的大致情況介紹了一下,在座的幾乎都啞巴了,真心打不過人家啊!
「可是我軍好容易占了優勢,平白放過了這些洋夷,終究是氣不過啊!」奕欣特別想在沒有咸豐的情況下,好好證明一下自己,哪怕只是一下也好。
「王爺,如今我軍占著優勢,正是議和的好時機,起碼不會被洋人訛詐。奴才私下思慮,覺得無論勝敗,還都是早早議和的好。」果興阿也看出了奕欣的小心思,只能勸他想開點了。
「為何要早早議和?」奕欣感覺果興阿比他平時視為老師的幾位厲害多了。
「其實這仗到了眼下已經不用打了,過幾天北運河冰凍,洋人補給斷絕,隨便派點人就能收拾了他們。但奴才擔心洋人受挫之後,不是增兵再戰,而是玩出別的花樣來,比如支持長毛。江南本就海運發達,到時候洋人玩一個以華治華,向長毛大規模出售槍炮,我大清可就危急了。如果真是那樣,洋人既不用出兵苦戰,還能從長毛手裡賺來銀子,我大清卻要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果興阿還真不是危言聳聽,額爾金真的就有這種想法。
「洋人要是把長毛當作提線木偶來與我大清廝殺,我大清可真就難了!」奕欣這方面還是很清醒的,現在洋人還是宣稱中立,太平軍的洋槍洋炮只能靠走私,如果洋人真的大規模供應給太平軍,大清可就沒咒念了。
「所以我們要儘快議和,即便吃點小虧,也要籠絡住洋人。到時候我們可以買洋人的槍炮機械,長毛卻無槍炮可用,大清才有消弭內亂的機會。待到我大清海清河晏之時,再與洋人計較今日之事也不遲。這便宜我們讓與不讓,洋人都占定了。正所謂含羞忍辱大丈夫,我大清只有忍下這一時之辱,方能圖他朝捲土重來之日。遠交近攻的道理,王爺必是深知的。」果興阿給奕欣知名了方向。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奕欣站起身來向果興阿一躬到地。
「王爺折殺奴才了,奴才如何當得起!」果興阿急忙起身還禮。
「明日再派恆棋去和洋人商討和議之事吧!」奕欣和果興阿謙讓了一番再次入座,定下了議和的決心。
「王爺,這英國人修煉了幾百年,粘上毛比猴都精,咱們也得有點手段才是!」果興阿端著酒杯,露出了半邊賤兮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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