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盾車緩緩的推進,汗水在果興阿的鼻尖滑落。已經抵近到八十米的距離了,敵軍現在就開始衝鋒的話,留給果興阿所部的也僅有一次齊射的機會。全力衝刺八十米只需要不到二十秒,一次交替射擊都打不完,只能進行全連齊射。而一次齊射能有多大效果果興阿心裡有數,根本不足以阻擋近五百人的全力衝鋒,接下來就只能是肉搏了。
「大人,亂匪是沿著小路上來的!」賽尚阿終於起到了參謀的作用。
「啊!」過於緊張的果興阿這才發現,敵人並沒有全面壓上,而是沿著小路排成了一個尖角陣型。村口的防線足有近八十米長,而敵人僅在小路周圍排成了三十多米的陣型。正面迎敵的一排和二排依舊只能面對敵人的盾車,而排在兩翼的三排和四排卻有了側擊敵人的機會。距離遙遠時盾車遮蔽了敵人,但抵近以後敵人的側翼全部暴露在了三排和四排的火力下。
「張毅,帶一半的人保護幾位老爺子退後。福全、韓玉帶剩下的人跟我上!」果興阿怕賽尚阿阻攔,直接帶著警衛班一半人走到了戰壕邊。
「三排、四排自由射擊!一排、二排準備齊射!」果興阿左手左輪手槍,右手雁翎刀接替了豐升阿指揮二連。
「無令擅自退卻,過此線者立斬!」果興阿用雁翎刀在地上畫了一道橫線。
旗丁們沒有了第一次接敵時的興奮,緊緊的握住了手裡的洋槍。三排和四排還能夠通過不斷的射擊來緩解壓力,一排和二排卻都悄悄的用餘光瞄了瞄身後的果興阿。
敵人顯然也缺乏一個縱觀全局的指揮者,並沒有像果興阿預料的那樣,放棄盾車發起全力衝擊,而是繼續推著盾車緩緩的前進著。三排和四排的側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暴露在側翼火力下的敵人一個接一個的中彈倒地,盾車推進的速度也大大的降低了。
「搶糧啊!」盾車推進到二十米左右,隨著不知哪裡傳來的古怪口號,敵人終於發起了全力的衝擊。
「哈坦、多三,上!」果興阿大腿的肌肉不住的抽搐著。
哈坦及多三所部快速的進入了一線戰壕,大力的扔出了第一波手榴彈。近六十顆大鐵疙瘩落入了敵群,隨著「轟隆、轟隆」的爆炸聲,橫飛的破片及鉛彈在人群中收割著生命。
第一波投彈,將敵人衝擊箭頭中近七成的人擊倒,剩下的人也在硝煙和揚起的塵土中暈頭轉向。但敵人的攻勢卻沒有受挫的跡象,後續的人群很快開始推著前人繼續衝鋒。
果興阿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敵人,衣著破爛面黃肌瘦,但眼中閃耀著果興阿永遠無法理解的狂熱。果興阿甚至看到一個被手榴彈炸斷胳膊的傷員,用混著血和泥土的斷臂支撐著身體,很勉強的在地上爬了起來,流著口水繼續向前沖。他已經必死無疑,果興阿很難理解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果興阿看到了更多的人吶喊著,噴著口水沖向自己。
「哈坦!」果興阿的聲音已經嘶啞。
「投彈!」哈坦和多三嘶聲力竭的吼著。
突擊隊的壯漢們漫無目的的胡亂投擲著手榴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拋出了身上的所有手榴彈。天空中好像下起了雨,不過雨滴是果興阿造出的手榴彈。一百六十餘顆手榴彈,狂暴的炸響,殺傷破片在盾車間如夏季草原上的蚊蟲般飛舞著。一具具充滿希望的身體,被破片擊穿,被爆炸撕扯成碎片。
三排和四排已經停止了射擊,爆炸的衝擊壓得他們趴在戰壕里抬不起頭。而看到爆炸的結果後,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識手榴彈的威力,但是一百多顆同時爆炸後的震撼還是讓他們出現了呆滯。旗丁們從土牆後探出了頭,呆呆的看著剛剛手榴彈肆虐的地方。
敵人已經損失了二百多人,他們和土牆防線間除了血腥的殘肢斷臂,還有足足三十米的距離。但他們好似看不到同伴血肉模糊的結局,依舊如飛蛾般勇猛的撲向土牆防線。
「啊!」三排的一個旗丁拋下了自己的槍,哭號著逃向村里。
「他們不是人啊!啊啊!」四排又有兩個人被感染了般,哭號著逃離了自己的崗位。
「齊射!」果興阿已經沒有時間去顧忌逃兵了。
「嘭、嘭、通!」阿克敦及佟佳所部顯然氣勢也有了很大的波動,齊射的槍聲有些散亂。不過好在有哈坦和多三所部的支援,旗丁們心裡多少有了些底氣。
哈坦和多三的突擊隊也用自己的霰彈槍開始向敵人射擊,「通、通」的槍聲便是霰彈槍獨特的聲音。與洋槍一槍一個的效果不同,三十米的距離上霰彈槍一槍就是一片。
「通、通、通!」突擊隊每人有兩支霰彈槍,沒有裝彈的停頓,快速的又來了第二輪齊射。
「跟老子上!」掄著一柄手斧的哈坦第一個跳出了戰壕,他的一排也跟他一樣抄起了近戰的武器跳出了戰壕。
多三的二排則開始了裝彈,霰彈槍的槍管只有一尺左右,裝彈速度很快。多三直到全排全部裝彈完畢才跳出戰壕,追尋哈坦的足跡,不過落後了哈坦將近二十米。
「二連,突擊!」果興阿將雁翎刀指向前方。
「突擊!」阿克敦、佟佳等排長也喊起了衝鋒的口號。
「突擊!」趕到三排和四排彈壓逃兵的豐升阿也跳出了戰壕。
本來見有人逃跑又無人增援,三排和四排的旗丁們都有了棄槍而逃的打算。不過及時趕到的豐升阿和齊射的槍聲,壓住了他們逃跑的衝動。
「滴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嗩吶版的衝鋒號響徹防線。
敵人被哈坦勇猛的反衝鋒打的連連倒退,多三所部的加入更是讓他們陣腳大亂。哈坦只是打亂他們的氣勢,多三則是實打實的打亂他們的陣列,畢竟霰彈槍的殺傷力和效果遠大於手斧。二連的全體衝鋒徹底的將他們擊潰,扔下了三百多具屍體後,他們再一次兔子般狼狽的逃走了。
「看清了嗎!剛才跑的是誰?」打掃戰場後,四排的承泰心情輕鬆了不少,偷偷的問著塔二。
「沒看真著!不像咱們班的人!」塔二扛著幾把繳獲回來的兵器,臉上幾乎寫著擔憂兩個字。旗丁們來自同一個小城,平日裡就是街里街坊,又在一個排里接受了果閻王一個多月的魔鬼訓練,很是有些感情。
「這兩個不爭氣的,少不了三十軍棍!」圖哈有些很鐵不成鋼的意思。
旗丁們拆毀了敵人遺棄的盾車,收繳了戰場上可用的物資退回防線里的時候,警衛班已經把三個逃兵五花大綁的押到了果興阿面前。包括指揮巡視的慕順在內,所有的軍官都聚在了果興阿周圍。二連的全體官兵和哈坦、多三的突擊隊雖然在戰壕里休息,但眼睛也都直勾勾的看著果興阿的方向。所有人都在猜想果興阿會如何處置這三個逃兵,要打多少軍棍。
「屬下等帶隊無方,部下出了這樣不成氣的廢物,請大人治罪!」豐升阿帶著納什和得貴單膝跪在果興阿面前請罪。
果興阿沒有言語,抬頭看著天,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三人起身。
「大人,把這幾個丟人現世的敗類交給屬下吧!屬下親手打斷他們的狗腿!」納什的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他的人是第一個跑的。
果興阿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看著天空,好像一個演員在等待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自己。
「大人!為肅軍紀,屬下提議每人五十軍官,以儆效尤。」賽尚阿覺得果興阿的神色不對,趕緊說了一個自認為很重的處罰。
散坐在戰壕里的旗丁們倒吸一口涼氣,五十軍棍,還不直接打殘了。
「弟兄們,你們說怎麼辦好啊!」果興阿沒接賽尚阿的話,而是把問題拋向了在場的所有人。
旗丁們一陣錯愕,果興阿的話任誰也無法回答。
「他們三個,也是咱們的袍澤弟兄啊!一起從家裡出來,大家同吃同住一起訓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我果五對他們也有感情啊!」果興阿很是深情的搖著頭。
能無罪開釋免了責罰嗎?所有任都在等著果興阿的下半句。
「可他們跑了,在戰場上扔下袍澤弟兄跑了,把你們扔給敵人了。他們先不顧我們的死活啦!」果興阿兩句話又把三人歸類為拋棄兄弟的惡人。
「不過也是,誰不怕死呢!敵人那麼凶,不怕大伙兒笑話,剛才我差點又尿褲子了!」果興阿好像又要開始緩解尷尬的氣氛了。
「記得訓練的時候我說過,人在戰場上只能靠兩樣東西,一是手裡的步槍,一是身邊的戰友。沒了這兩樣,你會死!你們三個為了自己活命,就要讓你身邊的戰友去死嗎?把他們扔給敵人,讓他們替你們擋刀,好讓自己有機會逃走?」果興阿突然怒氣沖沖的質問起了三個逃兵。
「奴才有罪!」跪在地上的三人把頭深深的埋在兩腿之間。
「整訓前我就說過,不死於陣前,便死於軍法!」果興阿又開始看天。
「大人……」顯德等人終於察覺果興阿的企圖了。
「今天對於他們的處罰,很簡單!我果五說話算話!」果興阿滿族人常見的三角狼眼快速的掃過眾人。
「啊!」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果興阿會真的處死這三名逃兵。
「執行!」果興阿轉過臉,似乎不忍看三人的死狀。
「大人……」顯德等人試圖勸解果興阿。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果興阿「執行」兩字一出口,警衛班已經對著三人的後背扣下了扳機。
「嘭、嘭、嘭」,隨著三聲槍響,三具屍身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警衛班事先得到過果興阿的指點,槍口對準了三人心臟的位置。
「都是自己弟兄,把屍身收殮了吧!按陣亡算吧!」果興阿一直背對著三具屍體。
「嗻!」沒有人再多說一句話了。
旗丁們按照軍官的指揮,重新鞏固了防線,然後木然的看著前方。整訓的時候雖然也開了三槍,但那次沒有一個人受一點傷,只能算是果興阿的威脅。這次也是三槍,不過三個他們曾經熟悉的人,變成了三具屍體。包括誓死不能拋棄戰友,包括戰士最重要的夥伴是自己手裡的槍,果興阿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在旗丁們的心底反覆的流淌著,因為果閻王說話算話。在嚴酷的軍法面前,臉色慘白的旗丁們徹底放棄了心裡最後的一絲僥倖。果興阿的臉在旗丁們的心裡,也真的如閻王般可怕。
「大人,亂匪又在造盾車了!」豐升阿的臉色也有些蒼白。
「嗯!」果興阿氣哼哼的答應了一聲。
「剛才亂匪對於手榴彈沒有防備,如再讓亂匪抵近,屬下擔心恐有變故!」豐升阿說的是實情,敵人的學習和應變能力非常強,能造出盾車應對火槍,難保不會研究出新的東西來應對手榴彈。
「這幫王八犢子到底有多少人?」憤怒的果興阿罵出了前世的鄉音,不過卻問了一個連大頭領都無法回答的問題。果興阿本以為前後消滅了敵軍近四百人,敵軍傷亡過半便會退走。可是當果興阿處理了逃兵,再次遠眺敵軍營地的時候,果興阿發現敵軍的人數好像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大一堆兒。好像剛才戰死在果興阿陣前的人,都是黃豆變的一樣。敵軍總數一千人,消滅了四百人以後還有一千人,這什麼情況。
土匪到底有多少人,大頭領真的回答不了果興阿這個問題,因為沒數。大量的饑民,的確如果興阿感覺的一樣,和撒豆成兵沒啥區別。幾口袋雜糧樹葉餅子發下去,一批生力軍便站了起來。損失了四百人的大頭領,對果興阿還是有著近四倍的兵力優勢。
「亂匪差不多有千人之眾,不過好像遠處仍有部分兵力尚未投入!」豐升阿也覺得亂匪越打越多。
「不能再讓這堆爛木頭再靠上來了。」果興阿也知道,再被人靠近土牆防線,自己八成守不住了。
「槍彈無法擊穿盾車,如果主動出擊又怕……」豐升阿拿盾車毫無辦法。
「你在前面頂著,我去想辦法!」果興阿打斷了豐升阿的話頭,轉身走向村里。
果興阿還真有辦法,不過對於這個辦法果興阿自己心裡沒底。這個辦法就是前幾天他為了彌補重火力不足,開發出來的新武器——沒良心炮。沒良心炮是我黨我軍在條件艱苦時期的發明創造。汽油桶底部用木頭加厚,然後用火藥發射炸藥包。能把十公斤左右的炸藥包發射到二百米的距離,威力更是沒得說,畢竟桶有多粗,口徑就有多大。
為了將來主動出擊的時候攻堅使用,果興阿一直在研究這寶貝。不過汽油桶是沒有的,炸藥包也是沒有的,所以果興阿的沒良心炮嚴重減配。用大木桶包鐵皮代替汽油桶,小木桶包鐵皮塞滿火藥代替炸藥包。小木桶容量有限,果興阿只塞進去了三十斤火藥和五斤雜物。果興阿試射過一次,二百米是絕對打不到了,勉強能夠到一百米上下。爆炸威力更是比不了十公斤的炸藥包,頂多算一個巨型手榴彈。為了避免引信被摔滅了,果興阿又給小木桶裝上了木製引信。結果雖然保證了每炮必響,卻不能保證什麼時候響。土法製造的木製引信,燃燒時間根本沒譜。而且因為木桶的木製不一,鐵皮也是手工包裹,這寶貝會不會炸膛,什麼時候容易炸膛,就完全要看人品了。果興阿本來想成立個敢死隊,多實驗幾次再說。今天只能成立敢死隊,直接實戰了。
在果興阿立功受獎的忽悠下,警衛班和雜務隊各出了幾個人,成立了敢死隊。在土牆戰壕與哈坦的二線戰壕之間,構築了炮兵陣地。為了多一分活命的希望,敢死隊先在地上挖了坑,把沒良心炮的下半截埋在了土裡。又在周圍壘起了一米來高的土牆,把沒良心炮圍了起來。最後在土牆的外邊挖了一圈戰壕,留著發炮的時候藏身使用。
下午敵軍果然有發動了一次五百人左右規模的進攻,果興阿不得不拜服於敵人的製造速度,半天的功夫居然又鼓搗出了幾十輛盾車。而且一線的前鋒幾乎每人都有一面樹枝拼湊成的盾牌,還有一些棉被一樣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護具。畢竟真正被黑火藥炸死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是死於橫飛的破片。有了盾牌和棉被一類的東西防護,破片造成的傷亡將會大幅度下降。果興阿非常納悶,這些絕對不了解手榴彈殺傷原理的傢伙是怎麼研究出來的。
敵軍緩緩的逼近到一百五十米以內,果興阿終於看清那有些像棉被一樣的東西是什麼了。居然他媽的是人,一些好像是小孩,一些則是枯瘦的成年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就這樣像盾牌一樣被人抱在懷裡,當做了護身的工具。感慨敵人殘忍的同時,果興阿也十分頭痛,人體的確是抵擋手榴彈的絕配。歷次戰爭中,都不乏用身體壓住手榴彈保護戰友的英雄。
「開炮!」敵人抵近到百米以內,果興阿忐忑的下令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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