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口的僧格林沁有點萬念俱灰的感覺了,大沽口現在已經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尷尬境地。聯軍的戰艦在海面上正面圍攻大沽口各炮台,而步騎兵又從北塘、新河、塘沽等地進兵,從背後發了攻勢。海面上的艦船還能夠應付,背後的步騎可要了大沽口的命。大沽口炮台的火炮全部面向大海布置,沉重的火炮固定在炮台上根本無法轉向,自然不能對付來自背後的聯軍。
僧格林沁三年的心血,大清數百萬兩銀子的巨資,一下子全部的都成為了廢物,悉數置身於無用之地。僧格林沁現在對於縱敵登陸也是追悔莫急,但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僧格林沁能做的就是盡全力保住現在的局面,不讓聯軍繼續拓展戰局擴大優勢。至於再之後,僧格林沁也只能寄希望於朝廷的和談了。
僧格林沁正在糾結如何收縮兵力,咸豐的上諭又到了:「僧格林沁握手言別,倏逾半載,大沽兩岸,正在危急,諒汝憂心如焚。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實在京師,稍有挫失,須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頭截剿,萬不可寄身命於炮台,以國家依賴之身,與醜夷拼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炮台,須擇大員代為防守。汝身為統帥,固難擅自離營,今有特旨,非汝畏葸,若不念大局,只了一身之計,殊負聯心。握管悽愴,諄諄特諭,汝其懍遵。」
看著咸豐的上諭,僧格林沁可以說是感激涕零,咸豐連不值得去和洋人拼命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也是動了真感情的。而且還給一軍統帥僧格林沁留了退路,即便僧格林沁退卻,也是奉旨的顧全大局,咸豐這番心思也是用心良苦了。不過對於咸豐要求的退守天津,僧格林沁也是頭疼不已。如果天津真的有堅城可恃,大軍又何苦在大沽口等地苦苦煎熬,大沽口若失,天津也必不可保。
咸豐明令僧格林沁不要與炮台共存亡,僧格林沁只能打消了死守炮台的心思,而且現在炮台的形勢險惡,堅守就是死路一條。咸豐說的是稍有挫失,現在已經腹背受敵了,僧格林沁動了放棄北岸炮台的心思。放棄北岸炮台一來可以收縮兵力,二來也可以跳出腹背受敵的困境。即使聯軍占領了北岸炮台,清軍也可以依託南岸炮台抵抗,兵力如果充裕依舊能夠阻擋聯軍挺進天津的步伐。
僧格林沁還在考量的時候,朝廷又派了侍郎文俊、武備院卿恆棋兩位使者過來,準備再次去北塘找兩軍商討換約的相關事宜。僧格林沁雖然對於當朝諸公腹誹不已,也只能派了些兵丁護送二位使者去見聯軍。
送走了兩位除了「聖躬安!」啥也不知道的使者之後,僧格林沁開始再次部署大沽防務。南岸的主炮台是重中之重,除了增調防守兵力以外,僧格林沁還調令蒙古馬隊沿河巡查,防備聯軍偷渡襲擊。並從各營抽調了大小火炮數十門,沿著河岸的要點部署,確保河岸不失。
至於北岸炮台方面,僧格林沁猶豫再三最終決定放棄,他派文祥給樂善送去了撤兵的命令,並在南岸準備了安置地方。不過足足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樂善的影子,兵丁也只回來了一半多一點。直到第二天早上,文祥才回來,不過他沒有帶回樂善,而是帶回了直隸提督的關防印信。
「王爺,提督大人讓下官將這直隸提督的關防印信交給您,他還有千餘兵丁,將與北岸炮台共存亡!」文祥苦勸了樂善一天一夜,最終只帶回了這樣一個消息。
「好,好,好啊!」僧格林沁望著北岸一時百感交集,作為武將他不想退卻,親王的榮耀也不允許他退卻。他也想和樂善一樣,一南一北死守炮台,不過他不能。
文祥在塘沽也曾經有過一死報君王的念頭,雖然最後是有撤退的命令,還是被克興阿給搶下來的,但是想起樂善以及塘沽的炮手們,文祥還是心有愧疚。尤其是樂善更是給了文祥很大的震撼,樂善沒有非常的平靜,沒有任何慷慨激昂的表現。他好像早有準備,淡然的把關防印信較給了文祥,然後將文祥禮送而出,臨別時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
北岸的樂善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的手裡有自願陪他赴死的滿蒙精銳一千餘人,還有天津本地的團練兩千人左右。北岸的炮台本身經過幾次加固,在炮台內還有堡壘起瞭望和射擊作用,外圍是三條壕溝和鹿角拒馬等障礙物,炮台也不僅僅是一座炮台,而是一個可以相互支援的炮台群。
如果手裡有充足的兵力,雖然主炮不能轉向,但是依靠炮台完備的工事,樂善自信堅守十天還是沒問題的。但是他沒有那麼多人了,手裡也就是滿蒙的精銳兵丁還堪一戰。至於團練雖然熱情極高,但是他們幾乎沒受過任何訓練,也沒有任何的實戰經驗,註定只能壯壯聲勢而已。
樂善心裡有著各種各樣的不滿,但是他沒辦法對任何人去說。他不滿僧格林沁一切都聽命於朝廷,完全不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更不滿朝廷不切實際的瞎指揮。朝廷現在就像一個鄉下的老學究,窮酸的讓人齒冷。洋人衝進了院子,朝廷說要安撫,洋人開始砸門,朝廷說不要過分的刺激他們,現在洋人都開始進屋子亂翻打人了,朝廷還是抱著安撫的幻想。放棄炮台退守天津,更是完全一廂情願的幻想,丟了炮台,天津一座孤城如何還能守得住。不過樂善沒辦法反抗,他只能盡他一個軍人的本分,他的抗議僅能是以死明志。
清靜了兩天,樂善也把各部的兵丁都安排了下去,朝廷終於做出了增兵的決定。命大學士瑞麟、尚書伊勒東阿,率領京旗馬步官兵九千餘人進駐通州。僧格林沁第一時間把消息送給了樂善,不過樂善依舊呆在北岸,僧格林沁依舊不能挽回同族赴死的決心。天津局勢危急,朝廷在將近四百里之外布置兵馬有什麼用。而且樂善有一個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想法,他也幾次和洋人交過手了,非常了解洋人的戰力。
雖然沒像某些人一樣覺得洋人不可戰勝,但他還是認為清軍很難擊敗洋人,以少勝多更是一廂情願。洋人的步騎官兵一點也不比大清差,甚至更強一些,如果憑著大海汪洋都擋不住洋人,路上也是徒勞。兵力相近都是勝少敗多,必須以數倍的兵力,才有擊潰洋人的可能。不過現在沒有人能聽進他的話,所有人都覺得洋人僅僅是船堅炮利而已,只要是讓滿蒙騎兵放開戰馬,這些洋人必能一鼓而定。
塘沽一戰之後,樂善足足有六天時間去回顧他的一生,然後聯軍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天還沒亮的時候,炮台五里外就出現了聯軍的蹤跡,樂善不知道那是英軍的工兵正在晝夜不停的架設橋樑疏通道路,不過他知道敵人來了。因為兵力實在捉襟見肘,所以樂善沒有主動出擊去破壞聯軍的作業,他靜靜的在炮台里等候著最後的時刻。東方剛剛有一點亮光,大地還是一片灰濛濛的時候,大約四千左右的聯軍,在一片寂靜中抵近大沽口炮台附近的進攻陣地。聯軍自認為他們行軍非常隱蔽,其實炮台之中上至樂善下至普通一兵,都在牢牢地盯著他們。
天光大亮的時候,聯軍動用了五十餘門火炮開始了炮擊,新式的炮展現著科技的進步。不過炮台不僅僅是有堅固的護牆,內部也有各式各樣的堡壘,聯軍的炮擊並沒能打出摧枯拉朽的效果。清軍的火炮口徑較小,射程也不足,樂善沒有進行無謂的還擊,而是靜靜的等待著聯軍的步兵。
「軍門,著洋夷的炮咋打起來沒完了?」樂善和幾個戈什哈蹲在護牆下,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輕鬆的閒聊著。
「早晚會完的,不急!等他們上來!」樂善就沒想過自己會守住炮台,他就是要拖著更多的敵人一起去死。
不過樂善也沒有想到聯軍的炮擊會持續這麼久,足足打了半個時辰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好像要把炮台里的人通通炸死才甘心。而且從炮聲中可以發現,聯軍有添置了更大口徑的火炮,火炮的聲勢比剛剛更加駭人。
樂善還偷眼看了看守軍的情況,旗兵們死傷了一部分,但是大部分還算正常。團練卻都不行了,這些不久前還是普通百姓的兵丁,做夢也沒有夢見過如此地獄般的場面,死傷了數百人不說,還個個都被嚇得抖成一團。樂善並不怪他們,他們肯留下已經是勇士了,尋常人忽然面對這恐怖的炮擊,被嚇瘋了也不奇怪。
忽然炮台里響起了駭人的爆炸聲,就好像數十門火炮同時在耳邊轟鳴一般,大爆炸帶著塵土和碎木猶如火箭一樣凌空而起,然後泥土和木塊又如暴雨般紛紛落下。
「料庫?」一名戈什哈指著蘑菇雲升起的方位,失魂落魄的說道。
「唉!天不佑我啊!」樂善也看清了,主炮台最大的彈藥庫被擊中了,裡面數萬斤的被引爆了。彈藥庫的位置非常隱蔽,而且還設置了防護,聯軍很難擊中哪裡的,而且小口徑的炮彈也不能擊穿彈藥庫引燃。但是就是這麼巧,剛剛參戰的大口徑火炮直接命中了彈藥庫,只能說聯軍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樂善的嘆息聲還沒落,又一座炮台的彈藥庫被擊中引爆了。
「軍門!」戈什哈們並不怕死,但是這種情況,樂善應該不要堅持了,他退回南岸也沒人能說他一句不是。
「他們要上來了,盡忠的時候到了!」樂善也知道戈什哈們的心思,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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