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歷444年韓進三十五歲
在這十一年的時間中,天下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韓進昔日積極靠攏的東海霸主周成,被被初出茅廬的張清夢擊敗。此後,張清夢逐漸崛起,基本統一北方。
而占據益、荊二州的成都王李環於山河之戰中被韓進擊敗,大傷元氣。鎮守荊州的劉思趁機獨立,割據一方。而韓進則一戰成名,因其於戰爭中不擇手段,被時人稱之為——江南蟒蛇。
然而,這十年時間裡,韓進的發展極其有限。華氏家族掌控江東,國險民安,實力強大,難以北上。並且在華浩戰死後。華淵為一舉掃平江南,先是以母親為要挾華綾歸國,後又聯合商會對韓進進行經濟制裁,不安的危機籠罩全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華綾臨走前推薦一位雲遊乞丐蘇正修。此人雖然面貌醜陋,不拘小節。才能卻絲毫不亞於華綾,在他的輔佐下,韓進向南占據交州,招降甲武卒,積極尋求破局之法,以應對經濟制裁所帶來的危機。
目前,韓進已有一女二子,皆為溫柔兒所生。長女韓阿雪,現年十五歲;長子韓老虎,現年十歲;次子韓雲卿,現年九歲。
韓進一直對納妾這件事沒有興趣,他將一門心思全部投入到江南的治理上,境內多年無戰,加之常年安逸,招撫北方戰亂的流民增加人口,在這個混亂的年代,此地堪比「世外桃源」
這些年,韓進試圖抓住任何崛起的機會。大敗李環後,他曾試圖奇襲荊州,均遭失敗。張清夢崛起後,他又聯絡天下軍閥,組織「反鄭同盟」,獲封越王爵位。作為盟主,試圖得到更多利益。但因內部混亂衝突,被張清夢分化瓦解,宣告失敗。
無奈,韓進為應對來自江東的壓力,只好向張清夢請罪,積極靠攏。他渴望強大,然而天下格局已定,他不知何日才能出頭。
若無意外,韓進的結局可能就是以小軍閥的身份,被新政權錦上添花似的吞併而已。
一日,蘇正修不請自來到越王府邸討酒喝。韓進吩咐僕人侍候,同時,他也說出了心中的話。
「自華先生走後,軍師接過重擔,輔佐咱一路至今。然而軍師雖具留侯之才,可咱卻無高祖之命啊」韓進長嘆一聲,搖頭不止。
蘇正修淺笑一陣,滿臉玩味:「不知大王志向在何處?」
「志向」韓進思慮一陣:「咱想成為天下的霸主,可惜咱志大才短,不堪野心啊。」他自嘲似的笑。
蘇正修猛灌一口酒,摳摳腳趾:「大王可知何為霸主,何為安君?」
「還請軍師賜教。」
「所謂霸主,如同離弓之矢,如不達到目標,絕不罷休。所謂安君,如同爪除喙斷之鷹,拔去遠大志向後,耽於玩樂,最終歸為塵土。」
韓進若有所思,他清楚,這些話均有所指。
「軍師,咱不願做耽於玩樂的安君,咱要做霸主,讓天下為之顫抖的霸主!」
「華浩占據江東數年,國富軍強,可為此霸主乎?」
「咱不做他,咱要做康太祖!」
「大王之志,為霸尚小,當王天下!」
此次談論過後,韓進再一次恢復進取之心,厲兵秣馬,以待天時。為訓練出高素質的軍隊,大將董赫提議訓練「甲武卒」。當初董赫統一交州時,可是見識了甲武卒的勇猛。甲武卒身披鐵甲重裝,經過殘酷訓練選拔。個個勇武善戰,以一當百。與「晉死士」「遼東鐵騎」合稱三大重裝兵種。
甲武卒曾僅以三百人,大敗洪天虎二萬兵馬。創造奇蹟,若非蘇正修獻計拉攏。交州萬難統一。韓進聽取建議,大力訓練甲武卒,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訓練甲武卒不僅需要高昂的成本,更要至少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完成。
華氏家族的長者華淵絕非等閒之輩,他怎能允許放任他如此發展下去。於是煽動吳王華統起兵南下,不宣而戰,僅僅半月,韓進已接連失去四座城池,大軍即將抵達江安城。
直到這時,韓進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的斥候基本全部失聯,他完全沒有做準備的時間。
得知消息的夜晚,江安城狂風驟雨席捲,天空瞬間陷入黑暗,大顆的雨滴砸在地面,不斷敲擊著韓進煩躁的心。在殿中,眾將皆憤憤不平,表示寧可決一死戰,也不屈膝投降。
「死戰靠什麼」韓進瀕臨崩潰,汗水濕透了全身,可他愣是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淋了雨的雕像。
「大哥!」蔣正坤跳起身:「咱爺們兒馳騁多年,從不懼死,給我一萬兵馬,定殺的江東狗有來無回!」
「奶奶的,欺負到阮大王頭上了!咱也不怕,干他丫的就完了!」阮大越嗔目呲牙。
。
謀士嚴侃起身反對:「啟稟大王,除去各地守備軍,目前能加入戰場的僅有二萬二千人。因為訓練甲武卒,在財政方面更是捉襟見肘。若是抵抗,縱然勝利,代價也將萬分巨大。更不敢想失敗的後果」
這是實話,縱然武將有天大的憤怒,也不得不在真理面前偃旗息鼓。大殿之上,空氣靜的令人窒息。
蘇正修邋裡邋遢地坐在角落喝酒,見大家緘口不語,反而取樂似的哈哈大笑。眾人面面相覷,卻又無可奈何這名「乞丐」
「軍師,都到這關節上了,你竟還有心思取樂!」韓進咬字生硬,怒氣直衝天靈蓋。
蘇正修猛灌一口酒,灑落在衣服上的用手隨意劃弄幾下。打了個飽嗝:「大王有何煩心?事已至此,唯有我等君臣投降吳王,方為上策呀。」
洪天虎狠咬下唇:「軍師大人真是獻得好計策!」
「死叫花子!老子今天非打死你!」蔣正坤提起雙鐧,風一般的沖向角落的蘇正修。蘇正修則像個老鼠一樣在兩側轉圈跑,瘋狂逃竄。眾謀士武將見了,又連忙上去阻攔,場面推推搡搡,亂成了一鍋臘八粥。
「都給咱住手!」韓進踹翻席位,一聲巨響,立刻剎住了眾人亂鬨鬨的局面。「你們把這王殿之上當成兒戲了嗎!」
眾人將二人分開,心驚膽戰的回到席位。韓進的腦袋不斷翻攪,痛的他鑽心刺骨。
「老蔣,我話還沒說完,你打我幹啥呀!」蘇正修躲在嚴侃身後,如頑童般探頭喊話。
「來來來,咱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有一句話不稱咱的心,非把你拍成肉餡!」
蘇正修提起酒葫蘆,習慣性灌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隨意的癱坐在地上:「不知大王是何想法?大王若要投降,我便有叫大王無比體面的投降方法。若大王要抗爭,我也有計策叫大王化險為夷。」
此言一出,全場驚駭。眾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將目光遞向他,韓進終於順出一口長氣,聲音卻十分隨意,似是根本不抱希望:「逆天改命,非我輩所能為」
「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王既不謀劃,何以知不會反敗為勝,柳暗花明?」
默然半晌,韓進扭扭低垂許久的脖頸:「請軍師賜教。」
「不知大王可有做人質的膽量?」
「此話何意?」
「大王可以身作質,親赴金陵城謝罪休戰。使我全境得以喘息。如此,我不僅能暗中擴充軍隊,訓練成甲武卒,還能通過遠洋貿易籌得均需所用銀兩——至於要求,只需半年。」
「金陵作質嗎」
三日後金陵城
相比江安城越王王宮如同草台似的建築,住在金陵城的吳王王宮簡直如同天境。宮殿的每一個房間都充滿了貴族的氣息,精美的西洋壁畫、掛毯相互映襯,營造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奢華氛圍。這座王宮的金碧輝煌,訴說著這個江東百年豪族——華氏家族的高貴與莊嚴。
大殿內柱皆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每個柱上都刻著一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分外壯觀。感覺就算給吳王戴上一頂白帽子,也絲毫不覺奇怪。
王宮中,華統癱坐在王椅上,猶如倒塌的爛泥。左右一干文武名臣,皆俯身山呼問安。
「啟奏大王,那草寇韓進攜妻女來自金陵,自言請罪。」一臣奏報。
華統挪動一下被卡住的肥肉,看向一旁鬚髮斑白的老將:「仲父以為如何處置?」
這名老將正是先王之弟,江東名將華淵。他昂首闊步,巍然站在大殿面前:「回我王,韓進宵小之輩,必不能與我等相抗,故而垂死掙扎。如今南方唾手可得,萬不可前功盡棄。」
「啟稟我王。」謀士顧儉起身:「華帥所言,確有此理。以在下之見,韓進賊子當立除之,以絕後患!」
這時,一向緘口不語的華綾突然一聲反駁:「顧大人之言,是要陷我王於不義嗎?」
「綾弟啊」華統呵呵笑道:「一向未聽你說過話呀,不知這次是為何?」
「我王素以仁義聞名天下,今日若殺韓進,則是自毀大王之賢明,必將孤立於天下。」
「罷了罷了。」華統擺擺手:「殺便殺了吧,一個命如草賤的人不值得大家爭吵啊。」
「王兄,至少要見上一面啊!」華綾繼續爭取。
「既如此,見上一面倒也無妨。」
次日,韓進身穿素縞,背負荊條,慘兮兮的跪在吳王宮殿,在一眾官僚的蔑笑嘲諷中認錯。
「小人不識天時,螳臂當車,實是自取滅亡之舉今日向吳王殿下請罪,卑微乞和」韓進向來高傲的頭顱重重的磕在地上。
「哦?」華統注意到他的臉:「抬起頭來。」
韓進緩緩抬起頭,臉上寫滿了無辜與討饒。
「本王貌似見過你?」華統食指扣扣臉頰。
「殿下慧眼如炬,小人曾是殿下私兵隊長」顯然,韓進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旁的吳佳吉起身:「殿下,此人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奴才。」
華統似懂非懂般應了一聲,緊接著頭頂的燈泡亮起:「本王想起來了!你當初要把我們都踩在腳下來著,有這事吧?」
韓進慌忙低頭:「昔日小人年少無知,狂犬吠日,事後回想起來,悔恨不已」
華淵站在一旁冷哼:「悔恨?只怕是悔恨自己造反失敗吧。」
「萬無此意!」韓進磕頭如搗蒜:「小人一介下等奴才,全是靠了吳王殿下的厚恩才有出頭之日,焉能倒反天罡,背信棄義?」
見華統沒有反應,韓進連忙學起狗的姿勢,連汪了幾聲,這突然的舉動逗得全場爆笑。
「如今想來,能做吳王殿下的狗,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當初不是說,你是活生生的人來著嗎?」華統笑問。
「在殿下面前,我這等草民只能算做芻狗,小人心甘情願作為您最忠實的狗!」韓進的屁股撅得更高,身姿低的不能再低了。
華統撫掌大笑:「好你個賤奴隸啊,這才幾年啊,就變得這麼諂媚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老牛做事全聽主,小人現在也算頭老牛了。」
華統笑得是滿臉通紅,感覺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此時韓進不自主狠咬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華淵自然看出了他這點小心思,趁勢問道:「越王既然率眾投降,為何不獻上土地人口的戶冊?」
「回大人,小的已經命手下到各處清算核實,一旦出了成果,立刻上交。」
「你平常都不記錄在冊的嗎?」
「閩南一帶少習王化,加之連年征戰,核算起來極其困難。我們一向是由各地世襲土司上貢」
「既然投降,那就不勞煩你越王的臣子了,我江東自有人才幫你核算。」
就在此時,華綾突然起身反駁:「二叔此法甚為不妥,侄兒曾在閩南任軍師,知曉當地情況。只有當地官員才能夠詳細核查,登錄在冊。若是江東之人前去,各地土司必不肯配合。」
韓進突然插上一嘴:「對對對!那些人不習王化,鄙陋的很,只有咱這一桿子人才能說的明白,我們都是一個井裡的蛤蟆!」
此話脫口,華統瞬間被他逗笑,逐漸對這個傢伙有了些許好感,就像狗狗突然轉個圈,逗了主人開心一樣。
隨後,韓進靠著無比諂媚的話語,硬是爭取到華統的歡心,不僅答應了寬限半年時間,而且保證不派一人。華淵剛要反駁,韓進便高呼謝恩,嗆住了他的話。
「為防萬一,你便留在這金陵城吧。」華統笑道。
「且慢!」謀士桓仁起身詢問:「事發倉促,一時不知如何安排居所。」
「這還不簡單?」華淵勾起一抹壞笑:「老夫在城西有一草舍,那本是下人用來養牛的去處,一共養了六頭牛,只是不知越王能否屈尊,照料牲畜啊?」
韓進跪伏於地,握緊拳頭,青筋暴起,他受不了這等屈辱!他受不了,讓妻子和女兒同自己受苦!
「怎麼?越王是不願意了?」華淵怪腔怪調。
華綾見其不作反應,立刻佯裝憤怒提醒:「韓進!從此往後你便是吳王殿下的臣子,收起你的架子!老將軍為你尋得去處,還不謝恩?!」
韓進猛然一驚,是啊,如今他不再是威風凜凜的大帥,而是寄人籬下的一個人質,就像幼年時期同母親在劉員外家一樣,不配擁有尊嚴。
「韓進叩謝大帥!叩謝吳王殿下!」他迅速做出回應,將眼中的銳氣收斂。
華統皺眉詢問:「這可是個苦差事喲,你會嗎?」
「實不相瞞,咱小的時候就為地主家放牛,收拾起來是得心應手,大帥哥真是考慮周到,偏愛咱們啊!」韓進憨笑著,就憑他這一副傻裡傻氣的模樣,任誰都會相信他質樸的靈魂。
當然,作為江東實際掌權者,華淵絕不相信此人,他清楚,韓進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討得歡心,以拖延時間。
華統對這個憨傻的傢伙頗有興趣,就像逗個貓兒狗兒似的,乖巧的寵物怎麼會咬人呢?他如此想。
總而言之,這次殿前回話韓進有驚無險地挺過去了。韓進一家人在衛兵的帶領下,入住晉城西的草舍中。衛兵臨走時,韓進特意打點了幾兩碎銀,態度無比謙恭。
「你小子還挺識趣。」衛兵頭隨意拋了拋碎銀。
「大人您帶咱來也不容易,這幾兩碎銀就當給弟兄們喝酒了。」韓進滿臉憨實地傻笑。
衛兵見了他的模樣,儘管心裡笑著「傻貨」,但嘴上還是中聽的話:「你放心,哥幾個回去給你說幾句好話。」
「多謝大人厚愛!」韓進誇張地跪下拜了又拜,逗的那一眾人哈哈直樂,韓進也傻兮兮地撓頭低笑。
直到把衛兵們送走,韓進才放下所有偽裝,滿臉落寞地走進滿是牛糞味的小院,他抬頭望去,女兒阿雪倚在門框,滿眼失望地看著他。
「女兒」韓進不願叫家人看見自己低頭的模樣,頓時心中一陣轟鳴。
「為什麼?」
韓進默然低頭。
「爹,您不是越王嗎?為什麼要給他們下跪低頭?」阿雪的聲音略帶哭腔。
從小到大,父親在她眼裡都是頂天立地,滿身英雄氣概的男子漢。而今天這一跪,徹底斷送了她引以為傲的父親形象。
「女兒你聽爹解釋爹」
「騙子!爹爹是個騙子!!」阿雪崩潰哭喊。
「女兒」韓進全身的血液宛如凝固一般,呆愣愣在原地。
「最討厭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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