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明黃一色並非皇帝專屬,太后、皇后,作為曾經的國母和現在的國母,也一樣可以享用明黃色。所以皇后身上穿了一身明黃色繡著鸞鳳和鳴的府綢寢衣,上頭的鸞與鳳,交相輝映,雜金線繡制而成,異常華美。而皇帝穿的,自然是明黃色繡雙龍戲珠的寢衣,乍一看上去,倒是跟情侶裝似的。
然而這二位,卻是同床異夢。
皇帝板著臉孔,語氣也很是冷淡:「安置吧。」——安置,可以是滾床單的意思,當然也可以說蓋棉被純睡覺的意思,此刻皇帝的意思顯然是後者。
皇后聽得心中一酸,雖然皇上每月十五都會來她這裡留宿,但也只是留宿而已!!皇上說,和她還會再有兒子的,可皇上這般冷淡待她,連十五月圓之夜都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叫她如何還能再生個兒子呢?她已經年滿三十了,再過幾年,身子必然漸漸衰老,只怕倒時候想生都生不出來了!!
皇后只得以更加賢惠的姿態道:「皇上已經有許多日不曾去舒妃處了,不如明日便去吧,也能順便瞧瞧四公主是否長胖了些。」
皇帝臉上冷意頓時散去了大半,他明晚自然會去的,若非今兒是十五,他只怕此刻已經身在長春仙館了!皇后既如此識趣,皇帝便淡淡點了點頭,「知道了,安歇吧。」
若皇后能一直如此賢惠下去,他自然不吝嗇給皇后一些體面的。但子嗣……還是算了吧!
皇后秉性並非安分之輩,富察家也一樣不安分,若是再給他們一個皇子,只怕前朝要更加不穩了!過幾年,大不了也跟嫻妃似的,讓皇后抱養一個皇子就是了。如此,後宮也就能平衡了。
「三日後的,同樂園聽戲,不知皇上是否駕臨?」皇后急忙柔聲問了一句。
皇帝蹙了蹙眉頭。殿試過後,前朝也便不那麼忙碌了,可同樂園聽戲,六宮嬪妃與秀女都回去。女人一多,只怕麻煩就多了。
皇帝剛想搖頭,皇后又急忙道:「皇上不如去瞧瞧吧,臣妾聽說今年的秀女中,有不少佼佼者。皇上先看一眼。若有看中的,早早告知皇額娘,剩下的皇額娘便有充裕的時間安排賜婚宗室近支了。」
皇帝聽了這話,不禁沉思了一會兒,三年前一下子添了十二個秀女,當時覺得不少了,如今一看,宮裡嬪妃還是有些單調了,可見太后的眼光也沒好到哪兒去,當初他自己定下的也就只有鳴兒。這次同樂園聽戲。鳴兒應該不會去,他閒著也是閒著,去看看也好,說不準能挑幾個對胃口的呢。
翌日,嚶鳴晨起就感覺到,今兒的天兒更燥熱了幾分。聽著外頭一聲聲的知了的鳴叫,她不禁有些擔心身在聚秀園中的英宛了,秀女只是小主,並無位份,所以也享用不了冰。只怕會更熱。
「嬪妃無權召見秀女,也不能涉足秀女們的住處……」嚶鳴沉思了一會兒,便問:「不過若是送東西進去,想來還是可以的吧?」
孫嬤嬤點頭道:「是。不過需給聚秀園的管事姑姑些賞銀才成。」
嚶鳴「嗯」 一聲,便道:「那嬤嬤熬些涼茶,替我送去聚秀園吧。」——扇子,皇后已經送了,她就送點涼茶吧,免得英宛中暑了。
時至晌午。秀女們學了半日的規矩,都出了一身的汗水,可偏生天氣炎熱,哪裡還有胃口吃午膳?
住在英宛隔壁的索綽羅雲婼又串門過來,看著桌上的一葷一素加一碗粳米飯,全都紋絲未動,便嘆著氣道:「英宛妹妹怎麼也沒用午膳嗎?」
英宛嘆著氣道:「著實沒有胃口。」——天熱得叫人渾身燒火一般,哪裡還會有食慾?若是飯菜對胃口還好,可秀女的飲食,也就比宮女們略好些罷了,自幼嬌生慣養的英宛自然不適應。前些日子天兒不是太熱的時候,還能勉強吃些,今兒卻愣是一口也不想吃了。
正在此時,聚秀園的管事馮姑姑親自叩門,笑盈盈進來,行了禮:「奴才給兩位小主請安了。」又命身後跟隨的小宮女將食盒奉了上去,「這是舒妃娘娘叫人送來的涼茶,特意給納蘭小主消暑開胃用的。」
英宛忙打開來一開,頓時酸酸的山楂味兒撲鼻而來,不禁叫她口齒生涎,「是山楂決明子茶!」——從前她就愛喝這個酸溜溜的味兒,二姐姐入宮三年,都還記著呢。
英宛見狀,忙塞了一個荷包到馮姑姑手中,「勞煩姑姑了。」
馮姑姑不動聲色受了荷包,暗自竊喜,舒妃娘娘賞了一份、納蘭小主又賞了一份,送了一回東西,卻賺了兩份兒的錢,真真是太值得了。便笑眯眯告退了。
食盒中放著個綠釉粉彩魚藻紋蓋罐,配了一隻象牙大勺,罐中九分滿,上頭還浮著幾片山楂,紅彤彤,看了就叫人開胃。
索綽羅雲婼不禁露出羨慕之色來,「舒妃娘娘待妹妹當真極好,連飲食這種細微之處都想到了。有舒妃娘娘如此貼心照拂,妹妹日後在宮裡有人遮風擋雨,必然一路順遂。」
聽得前頭那句,英宛心裡美滋滋的,可後頭那句叫她心裡很不痛快了。索綽羅雲婼的話,分明是說,她會留下來搶二姐姐的丈夫!!
英宛暗自氣惱,便硬邦邦道:「二姐姐自然會為我遮風擋雨,可是……不滿索綽羅姐姐,我跟姐姐不同,用不了多久,便會指婚出去了!」
索綽羅雲婼不禁一怔,「妹妹,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啊!」
英宛徑自道:「我沒有開玩笑,二姐姐會替我請旨賜婚。」
索綽羅雲婼急忙道:「指婚給誰?」
英宛臉頰一紅,便道:「不曉得,不過必然是宗室近支,也必然是嫡福晉。我相信二姐姐,不會讓我受委屈的。」——英宛雖然沒見識過太多險惡之事,可並不傻,自然不會對半路相識的索綽羅雲婼沒有半點防備。
索綽羅雲婼沉默了良久,忽的道:「指婚給宗室近支子弟做嫡福晉,自然是莫大的榮耀,只不過,富貴莫過帝王,宗室近支再好,頂多也就是親王。舒妃娘娘為何不效法娥皇女英呢?這樣對妹妹而言,也更體面些。」
英宛聽得心中怒火萬丈,便哼了一聲,「原來在索綽羅姐姐眼中,只有嫁給皇上為嬪位非才算體面,嫁了宗室子弟,竟是不體面的事兒了!妹妹自愧不如!!」
索綽羅雲婼呆住了,她著實沒想到納蘭英宛竟然會因此大發脾氣!索綽羅雲婼心中一滯,莫非納蘭英宛是認為她在挑撥她們姐妹感情了,索綽羅雲婼急忙擺手道:「妹妹,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啊!」
英宛冷笑道:「我這種寒酸的小地方,實在招待不起姐姐這樣心存高遠之人,姐姐還是輕便吧!恕妹妹不送!!」
索綽羅雲婼心中慌亂無比,她那長姐瑞貴人和舒妃仇怨頗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以她庶出的身份,自然生怕一進宮都遭到舒妃遷怒,所以極盡全力與納蘭英宛交好,可沒想到一句話說錯,這位格格竟是如此火冒三丈。
索綽羅雲婼知道,現在她縱然說得舌戰蓮花,也是無益,只得黯然告退。可是她剛一走出房門,便在廊下瞅見了那位心氣高傲、瞧不起她這個巡撫庶出之女的西林覺羅兆慧。
西林覺羅兆慧儀態端華,眼角眉梢卻勾勒起一絲不屑之意,而這絲不屑卻觸動了索綽羅雲婼心底的自尊心。西林覺羅兆慧在此,便說明,方才納蘭英宛吼出那些話,全都被她聽在了耳朵里!
索綽羅雲婼狠狠揚了揚下巴,「怎麼?西林覺羅姐姐這個大家閨秀,方才竟在外頭偷聽嗎?!」——這個西林覺羅氏和她的意圖一樣,都是想留在宮裡侍奉君王——既有此心,那宮裡最得寵的舒妃娘娘便是要巴結之人!可對她而言,她不僅僅要巴結舒妃,更要消弭舒妃的厭恨才成!否則日後就算留下來,上頭有一位處處為難她的高位寵妃,她的日子將會十分難過!
西林覺羅兆慧淡淡一哼,便走到房門跟前,敲了兩下門,揚聲問:「納蘭妹妹,可我可以進去嗎?」——這姿態,根本就是無視索綽羅雲婼的存在。
索綽羅雲婼氣得秀臉薄紅,狠狠一甩袖子,道:「這一局,的確是西林覺羅姐姐贏了,願姐姐在舒妃娘娘這顆大樹下長久乘涼!」——索綽羅雲婼眼看著自己這麼多日子的巴結落了空,自然不願意西林覺羅氏得逞。她前後兩句話,聲音都極大,與其說是在對西林覺羅氏說,不如說是提醒裡頭的納蘭英宛。
這時候,門內傳出英容的聲音,「是西林覺羅姐姐嗎?請進吧。」
西林覺羅兆慧朝著索綽羅雲婼挑了挑眉梢,便施施然推開門,不疾不徐進了裡頭,還順手關上了門扉,將索綽羅雲婼擱在了門外。
索綽羅雲婼當然很想留下來偷聽,可是一想到若是被發現,便會更叫納蘭英宛警惕防備她,日後再想修好,只怕會更難。便只得咬牙快步離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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