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翁府一會
過了三月,京中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曹德政一家人和李泉住在翁府,自覺叨擾多多,有了歸去之心,不過翁心存每日要到朝中入值,三月之後又再入闈,殿試的時候又給皇上點為閱卷大臣,每天裡忙得不見人影,能夠見到的時間不多,這等事是要坐下來認真的向老人表示一番謝意,方可安心上路的,,沒奈何,曹德政一家人只得等待,此事便拖了下來。
到了四月底殿試結束,新科進士拜會老師之事照例完畢,翁心存才能夠忙裡偷閒坐下來休息一番,順便見一見曹德政一家人:「老夫公事繁重,倒是讓賢契久候了,失禮,失禮。」
「小侄不敢當恩相為國分勞,小的左右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再等幾日也不妨的。」
「本來呢,這一次殿試完畢,老夫倒也想和賢契多多攀談幾日,只是下月初皇上就要移駕熱河,欽點了老夫扈駕而行,今日分別之後,怕是又要遠隔一方了。」
坐在一邊的李泉賠笑著答說:「老大人國事繁重,也要節勞才是的。」
翁心存知道李泉有時候說話會有點荒唐,不好直接出語糾正,只得左右而言:「勤勞王事,臣子當為。」
李泉一句話出口,便碰了個軟釘子,訕訕的一縮頭,不再敢輕易搭言了。
在一邊的翁同龢和翁曾文率先站了起來:「父親,曹大哥此番遠行歸鄉,不知道幾時才能再見到,兒子命人準備了一桌便飯,就當是為曹大哥一家和少淵小兄踐行吧?」
翁心存點點頭:「也好。」他說:「就以今天一桌便飯,為賢契踐行。待到老夫回歸故里之時,再與賢契暢飲,共謀一醉」
賓主幾個進到二堂飯廳,請翁心存坐了主席,正要說點什麼,門下的管家在前,身後帶著幾個人進到廳中:「今天好熱鬧啊?也給朕加一把椅子吧?」
翁心存臉色大變,放下筷子,趕忙站起來向外迎了幾步,屈膝跪倒:「臣,翁心存,恭請聖安」
翁同龢叔侄連同曹德政一家人紛亂之下就著座位跪了下來,口中卻不知道該如何自稱,只是一個勁的以頭碰地,亟亟有聲。
「都起來吧。朕今天過府算是惡客臨門,都不必行禮了。」
翁心存這才爬起身來,一邊趕忙指揮下人將還沒有開始享用的酒菜撤下,一邊賠笑說道:「皇上若是有命,盡可派人來宣召老臣,怎麼……自古也沒有聖上探望臣下來的,這……讓臣怎麼說好呢?」
「今天朕出來是隨意走走,想起上一次和你說過的要見一見曹德政的事情,便轉過來了。」皇帝的眼睛落在跪在地上的幾個人身上:「這幾位是?」
「是。」翁心存趕忙為他做著引薦:「皇上,這是臣子同龢,這是臣的孫兒曾文。這位是從常熟,臣的老家來的曹德政,這位是李泉少兄。」
翁同龢和翁曾文興奮得臉都紅了:「學生……草民……」只是這稱謂,便讓兩個人有點語無倫次起來。翁心存又氣又窘,君前不能發作,只是狠狠地瞪著他們。
皇帝撲哧一笑:「就自稱是學生吧。」
「是。學生翁同龢(翁曾文),叩見皇上」
「這就是一省拔貢之才的翁同龢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呢」
「小兒輩略有幾分薄才不敢當皇上錯勉之詞。」翁心存說:「皇上,請到臣府中正廳說話吧?」
皇上邊走邊問,「那個曹德政?」
「是。」
「等一會兒讓他過來,朕見一見他。」
「是,請皇上在臣府中小坐,容臣安排。」
請皇帝到府中正廳安坐,翁心存趕忙拉著奕誴的手到了一邊:「王爺,皇上玉趾怎麼會突然到了臣的府上了?」
奕誴嘿聲一笑,「銘公不必擔憂,今天我去見駕,皇上突然說起上一次和翁大人說話時提起的那個曹德政,很想把有些話當面問問清楚,我想,與其讓皇上下旨宣召曹德政進宮引來四方物議,不如到翁大人的府上來親自相見,一來是可以詳細說說,二來,也讓皇上出來散散心。這不,皇上俯准所請,就出來了。」
翁心存氣也不是,怒也不是,一國的郡王居然這樣以輕言相進,引得皇上微服而出,實在是荒唐又知道惇王從來便是這樣隨意的性子,自己身為臣下的,不要說不能說,就是能說,又濟得什麼用?
顧不得和奕誴多談,吩咐下人給自己換上了朝服,翁心存二次進到正堂,行了君臣大禮:「皇上,」他說:「若是皇上有意宣召曹德政等詢問,可否容臣明日與禮部相商,先教授他禮儀,然後……」
「朕下月就要到熱河去了。哪有這麼多的時間給你們,還讓他學什麼禮儀細節?」他說,「今天來,就是想問他一些有關漕運改制之後的細節的,」看翁心存還想再勸,皇帝略顯不耐煩的一擺手:「讓曹德政進來吧。」
翁心存不敢多說,叩頭退下,到外面命人將曹德政找了來,和他交代了幾句:「皇上要見你。問一問你漕運改制之後的漕丁生活細節之事,你要小心回答。」
曹德政怎麼也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會突然駕臨翁家,而且指明要見自己?剛才在二堂見到,卻不敢抬頭打量,甚至連皇帝長成什麼樣也不清楚聽翁心存說完,他呆了片刻,才問出一句話來:「大人,小的……小的該怎麼說啊?」
「就罷上一次你和我說過的事情和皇上再說一遍,其他的,你看我的眼色。」
「大人,皇上是天子,我……我不知道?」
「到裡面多多碰頭,少要說話。」時間上很是匆忙,翁心存也不能交代太多,只得要言不煩的告訴他幾句,便領著他進到正廳之中。
曹德政進門就看見一個身著鵝黃色常服的年輕人含笑坐在座椅上,周圍的幾個人他只認識翁同龢和翁曾文,還有幾個人有老有少,卻不識得,也不敢過多的打量,到了皇上近前,噗通一聲跪倒,卻把翁心存剛才在外面交代的話忘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以頭碰地,咚咚作響。
皇帝笑了,語氣很是和煦的問道:「你就是來自常熟的曹德政嗎?」
「是。我就是。」第一句話出口就犯了忌諱,跪在他前面的翁心存回頭拉了他一下:「不許這樣和皇上說話,要自稱小民。」
「啊,是,小民正是曹德政。」
翁心存曾經和皇上說過,曹德政是江湖漢子,未識天家儀注,皇帝也不強求,又問道:「上一次翁心存到朕面前來,和朕說起過漕丁失業之後,苦楚多多,朕聽了之後,心中很是掛念,特來與你一見,想聽聽更加詳細的情況,你不要有任何隱瞞,把與你一般的漕丁生活狀況,說來與朕知曉,你明白嗎?」
「是。草民知道了。」曹德政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慢吞吞的說:「自從道光三十年起,漕幫便得到上峰所傳皇上的旨意,從咸豐元年起,南方各省漕糧皆改為沿海途北上,我等心中很是慌亂,也不知道漕運一旦斷了生計,日後的生活將如何維持。到幫中去問過,也曾經到杭州家廟中去參拜過幫中長老,長老說,此事尚未有定論,著我等不必慌亂,就將我們打發了回來。」
「然後呢?」
「然後便是兩江陸大人發下關防,命我等漕幫眾多屬員從咸豐元年起,各自休整,等到派員挑揀之後,再經由沙船幫從中整訓,另行安排生活。」曹德政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他說:「消息傳來,草民等人知道,漕幫再不復當年風光,大家,也要各謀生路了。」
「……像我們這等江湖上討生活的草民,從來都是左手來,右手去,很難有人會儲資,一旦斷了活計,日子就很苦了。」
聽到這裡,皇帝微微一皺眉:「朕上幾年給兩江、兩湖的旨意中不是說過,要各省督撫,好生照料剩餘漕丁的生活嗎?怎麼,他們沒有做?」
「便是照料,也不過是公出的月例幾兩銀子,一大家子人吃馬喂,又濟得什麼?」
翁心存在旁邊呵斥了一聲:「說便說,不許用這樣的口氣。」
「哦,是。」曹德政猛然想起來,坐著的年輕人的大清國的皇帝,趕忙又一次碰下頭去:「草民糊塗,請皇上饒恕。」
「沒什麼,你繼續說。」
「是。」曹德政又說:「兩江的陸大人也為我等漕丁想出了一些解決生計之道,但是其中卻有太多讓人傷腦筋的地方。便如同販鹽吧。大家一起湊齊資本,到兩淮鹽場販鹽,花上六七百兩銀子,提鹽兩萬餘斤,販到雲貴等地,路上辛苦便不說了,總靠著彼此都是江湖中人,還能夠有個照應,只是到了陸路,麻煩便多了。每過一處,都要繳納稅銀,」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草民不敢欺瞞皇上,很多漕丁深受稅銀之苦,便只有繞路而行,只有那些繞不過去的,才硬著頭皮,受一些稅丁的盤剝。」
「各省稅丁所收的稅銀,大約從幾成收取?這些,你知道嗎?」
「草民不曾和人販鹽,不知道其中詳情,不過聽人說,都是百中取一之稅。」
「嗯,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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