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八年正月,順治帝愛新覺羅·福臨駕崩,留下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四名輔政大臣。
正月初九,年僅八歲的康熙繼位。
大赦天下,改第二年為康熙元年,尊皇太后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為太皇太后,尊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為仁憲皇太后,生母佟佳氏為聖母皇太后。
京都東城區同福夾道的佟府也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段時間新帝登基,自家姑奶奶當了皇太后,佟府可謂是風頭正盛,府中的主子太太們十分忙碌,一時間忽略了府中的小主子,二老爺佟國維的大女兒佟安寧眼瞅著斷氣了,居然魂又被喚回來了,簡直是奇蹟。
府中人都說是得姑奶奶和天子庇佑,才沒有讓閻王爺將人拉了去。
……
佟安寧是被熱醒的。
她腦袋昏沉,全身酸疼,想要動一下,發現自己全身被套在被子裡,身上出了一身汗,惹得她皺起秀氣的小眉頭。
她頓時心累地倒在床上,看來她又生病了。
自從來到這裡,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真是沒完沒了了。
旁邊守夜的秋嬤嬤聽到動靜,撩起帳幔輕聲哄道:「格格,你現在受寒,忍著點,等到退燒就好了。」
佟安寧歪頭看了看外面,天亮了,聲音稚嫩帶著些許沙啞,「什麼時候了?」
秋嬤嬤拿著帕子給她擦汗,柔聲道:「才到了辰時一刻。」
佟安寧默默在心裡估算。
辰時,這是早晨七點十五了。
秋嬤嬤再次試探了她的體溫,發現她燒退了,長舒一口氣,吩咐一旁的丫頭,「去告訴福晉,大格格燒退了。」
身後的丫鬟連忙去了。
秋嬤嬤哄著佟安寧喝了蜜水。
佟安寧在她的伺候下穿衣下床,仿佛一個漂亮娃娃由著她擺弄,本人已經發呆,不知道魂游到哪裡了。
佟安寧瞅著對面的紅漆窗楞,大格套小格子,好似找不到頭的迷宮,想著自己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上輩子下班出車禍死亡,居然又有了一次生命。
原身自從入冬就生病,還沒有撐過新年,就走了。
三歲的孩子,小小的一團,自小就體弱多病,就算這個殼子裡換了人,因為人太小,平時性子安靜,也沒有人知道。
秋嬤嬤裝扮完後,用手摸了摸她的頭,將佟安寧的意識拉回,她抬頭滿眼疑惑地看著她。
三頭身的女娃娃長得粉雕玉琢的,玉挺的小鼻子,水晶般的大眼睛,靜靜地瞅著你時,能將人的心給融化了,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給她。
「哎呀!咱們大格格真漂亮!」就是可惜這身體。
秋嬤嬤想到這裡,心中一抽,不過還是克制住了,她抱起佟安寧,「大格格,咱們去見福晉,一起用早膳。」
「嗯!」佟安寧兩手摟住她的脖子。
盯著秋嬤嬤髮簪上的銀簪嘆氣,其實她也不想這樣「衣來張口,飯來張口」,出行靠人抱,一是身體不行,二是她一拒絕,秋嬤嬤總會紅眼睛,她就納悶了,秋嬤嬤怎麼那麼容易哭,曾經她懷疑是帕子的問題,也檢查了一下,除了香粉味道,好像沒有可以刺激淚腺的東西。
看到佟安寧又如同小大人一般嘆氣,秋嬤嬤嘴角不禁上揚。
她抱著佟安寧,在一大群丫鬟的簇擁下走出了青黛苑,路過的僕人奴婢看到他們,連忙躬身行禮。
秋嬤嬤微微點頭,淡然地抱著佟安寧路過。
大清朝換了新主人,他們佟府的姑奶奶當了皇太后,他們家的兩位老爺可是正兒八經的國舅,好日子還在後頭,府里的主子說了,可不能墜了他們的威風。
出了東跨院的垂花門,便是佟府的花園,秋嬤嬤拿著手帕給佟安寧擋住清晨有些刺眼的陽光,帶著她過了花園,來到佟國維福晉的院子。
到了門口,秋嬤嬤將佟安寧放下。
進了暖房,秋嬤嬤站在外間行了禮:「奴婢參見福晉。」
大格格風寒才好,身上說不定還帶著病氣,三公子才一歲,還是要小心點。
裡間內,一位身穿靛青色旗服的婦人正側身倚在暖炕上,她的身側躺著一個熟睡的小娃娃。
佟國維的福晉赫舍里氏是輔政大臣索尼之女,索尼的現任繼妻是佟佳氏,當然可能和佟府關係比較遠點,但是大家都是同一個姓,京城的滿清八旗都是這樣聯姻的。
這些都是佟安寧聽秋嬤嬤嘮叨時聽到的消息,對此她不做評價。
赫舍里氏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了外間,看到佟安寧面色微紅,精神似乎不錯,面有欣慰。
她半摟住佟安寧,摸了摸她的額頭,「真不燒了!」
佟安寧臉上帶著甜笑,點頭:「額娘!」
哎呀,面前的女子看著年輕,年歲大概在二三十歲之間,目前已經有三子兩女了,尤其這三年,一年生一個,身子有些虛,看著面色要蒼白一些。
想到這裡,她握住了女子微涼的右手。
赫舍里氏牽著她的小手,溫柔地笑道:「寧兒吃過膳了嗎?」
「沒有!想和您、妹妹一起吃。」佟安寧說道。
赫舍里氏聞言,臉上笑意更深,招呼人將小女兒抱出來。
今年滿兩歲的佟安瑤小朋友很快跑了進來,一下子撞到了赫舍里氏的懷裡,差點將她撞到。
旁邊的嬤嬤連忙扶住赫舍里氏。
佟安瑤看向佟安寧,「姐姐!」
「嗯,乖!」佟安寧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但是因為下盤不穩,小身子一歪,差點跌到地上,還好秋嬤嬤將她扶住了。
佟安瑤見狀,連忙跳到她面前,微微側彎著身,歪頭看著她,露出小米牙,「姐姐,摸摸!」
佟安寧看著比自己要高兩指的小朋友,配合地將手放在她的頭頂,摸著她的軟發,「瑤瑤又長高了!」
「噗——」赫舍里氏忍俊不禁。
佟安寧和佟安瑤齊刷刷地扭頭看她,姐妹倆雖然相差一歲,但是因為佟安寧自小體弱,現在三歲多了,居然還沒有兩歲的佟安瑤高,兩人站在一起,外人恐怕以為佟安寧才是妹妹。
想起孩子從小受到的罪,還有大夫的話,赫舍里氏心絞著疼,不過還是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上前一手牽著一個,領著她們來到飯桌前。
吃飯這事不用赫舍里氏頭疼,有嬤嬤丫鬟在一旁餵著,早膳時間還算和樂。
吃完早膳後,赫舍里氏陪著兩人完了一會兒,就開始處理佟府事宜,佟安寧拉著佟安瑤去看小弟弟。
佟安寧看著炕上肥嘟嘟的小娃娃,小臉肉呼呼的,帶著腮紅,看著泛光,讓人總想咬一口,穿成一個圓球,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睡得十分熟,就在她的小手蠢蠢欲動時,身旁的佟安瑤已經伸手了。
小手輕輕地戳在寶寶肉肉的臉蛋上,很容易顯現一個小坑。
「好軟!」佟安瑤評價道。
聽到她的評價,暖炕上的寶寶睜開眼,仰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倆。
佟安寧和佟安瑤同樣看著他。
周圍的嬤嬤和丫鬟屏息瞅著她們,擔心佟安寧和佟安瑤一個不小心傷到了小公子。
「啊——哇!哇哇!」胖娃娃打算率先出手,放聲大哭。
佟安瑤立馬後退一步,躲到佟安寧的身後,「姐姐,他怎麼哭了?」
「大概餓了吧?」佟安寧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撫,「不過你不用怕,他是弟弟,咱們是姐姐,他欺負不了我們。」
房間裡的嬤嬤和丫鬟們:……
旁邊守著的李嬤嬤連忙將他抱起來,小心地晃著,柔聲哄著。
隔壁的赫舍里氏聽到這屋的動靜,喚了貼身丫鬟紫雲過來。
了解事情經過後,紫雲滿臉堆笑地將兩姐妹給請了出去。
還能怎麼辦!
都是小孩,對她們講道理又行不通。
下午,佟國維下朝回府,赫舍里氏帶著人迎接他。
佟國維脫下大氅,喝了一口熱茶,大腿敞開坐在椅子上,看向一旁的赫舍里氏:「今日府中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赫舍里氏用帕子遮了遮嘴,笑了笑,「能有什麼事!寧兒身體已經痊癒,今日見到她,都和瑤瑤一般高了,兩個小姐妹在一起好著呢,還將小多子給鬧哭了。」
小多子即是胖娃娃的小名,佟國維的第三子佟佳·隆科多。
「哦?這小子吃的膘沒長到膽子上啊,居然還哭了。」佟國維配合地笑道。
「看爺說的!」赫舍里氏笑著斜了他一眼,「小多子才一周歲,還是個奶娃娃,被嚇哭不是正常嗎?」
「唉!寧兒啊!可惜了!」佟國維喝乾了手裡的茶,將杯盞扔到桌子上。
他佟國維也算是高官厚祿享用不盡,現在又成了國舅爺,可以說整個大清朝可以橫著走,嫡子嫡女都有了,兒女雙全,奈何佟安寧出生時,赫舍里氏遭了毒手,最後人保下來,孩子卻出了事,從小湯藥當飯吃。
雖然寧兒年紀還小,可是長相精緻出色,性子還算穩,如果她的身體無礙,這就是他們佟家未來的皇后娘娘啊!
赫舍里氏聞言,也是嘆了一口氣,「現在寧兒這樣子,我也不圖她以後的出息了,只求她能多陪我久一點,托生到我肚子裡,算是她遭罪了。」
佟安寧和佟安瑤年紀相差不足一年,佟安瑤看起來十分康健,如果她當時謹慎些,佟安寧也不會身子這麼弱。
「嗯,咱們佟府也養得起。」佟國維揪了揪鬍子,想了下,「對了,雖然瑤瑤年歲尚小,不過你也要好好教養,寧兒已經指望不上,就看瑤瑤了。」
赫舍里氏知道他的意思,輕聲「嗯」了一聲。
佟國維晚上還有應酬,新皇登基,作為國舅爺,他最近可忙得很。
每天飯局不斷,他不止是為了他們佟家奔走,也是為了新皇奔走,妹妹在宮裡苦了將近十年,現在雖說當了太后,可是頭頂還有太皇太后。
臨走前,他吩咐道:「明天是休沐日,宮裡要來一個親戚,你囑咐府中的下人將皮繃緊了,如果出事了,我饒不了他們。」
「是……哪位?」赫舍里氏攥緊了帕子,有些緊張道。
不會是她想到那位吧!
佟國維抱拳高舉過頭,朝著紫禁城的方向作了兩下揖,「那位是回咱家走親戚的,你不要太生疏了。」
他們佟家雖不是宗室人家,可是他們家出了一個太后,比起宗室勛貴,他們對皇帝更加親近和忠心。
赫舍里氏倒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強抑著緊張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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