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兒說,是你把他從小倌館救出來的。」
「……是。」毫無商量的,李悌就回了宮,現下也只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可真是巧啊。」
養心殿因著皇帝病中體弱,炭火燒得十分的旺。管雲隱隱覺得要落下汗來。
李悌不是皇帝親子,紅玉會知道,自然也會有其他人知道。
皇上肯定也是知道的,只是這宮闈秘辛若叫人知道丟的是他天家的臉面,又一直礙於梁寬梁大將手裡是兵權才一直沒什麼動靜。
這天下看似是皇帝,實則早已大權旁落,四分五裂。
而李悌藏於明月樓的這三年,看似很短,皇帝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
卻又很長。太子已輔政三年。
皇帝第六子,就是當初李悌陪著去獵場的那位,終於如願以償的死在了獵場裡,死在了獵物鋒利的爪牙之下。
九皇子,偷偷溜出宮喝酒,醉倒在路邊凍死了。他的隨侍陪從不知所蹤。
四皇子一次深夜進宮探望皇帝,被當做刺客與禁衛軍打了起來。不知從哪兒來的冷箭射中了肩膀,左邊的肩膀,離心臟巴掌遠的距離。
……
至此皇帝十七子中,僅餘太子同胞十皇子和年僅十四歲的十二和十七皇子。
李邩子息並不單薄。
然而,比太子只晚兩天出生的二皇子兩歲時高燒不退夭折了。
十四皇子剛生下來就隨著難產血崩的母親走了。
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四、十、十二、十七幾位皇子及六位在皇宮這個吃人的地方僥倖存活卻與皇位無緣的公主。
真正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這三年李悌與其說是避禍,不如說是向太子表明自己無意皇位的態度。
但太子如何能容他坐山觀虎鬥。
第八章
「雲老闆,到了。王爺已在臥房等著了。」外面元寶小聲說道。
也不知道這李悌怎教的下人,自己名字惡俗也就罷了,非得把別人也叫的這麼惡俗。
走的是晉王府的後門,鬼鬼祟祟的,可不跟瞞著正房偷人似的。
下了轎子又被一路領著去了李悌的臥房。
其實不用領,兩個月來,只要李悌不特別吩咐,她都是隔一天來一次,這來了許多趟,李悌不是在書房就是在臥房,她早就輕車熟路了。
李悌,現下已是王爺了。他是本朝最年輕的王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自己的封地所以要賴在京城皇帝賜的宅子裡的窩囊王爺。
皇帝對他並無父子之情。若是血統之事敗露之時李悌還是一個養在深宮裡無權無勢的小皇子,怕是皇帝早就親自下手剷除這個孽種了。然而,當兜兜轉轉皇帝終於發現這個他從來沒放在心上露水情緣得來的小兒子並不是他的種時,李悌已經背靠影子樓,掌控了大半的江湖勢力。再一徹查,其父是大將軍梁寬,手下精兵四萬,看似比不上杭原圭的二十萬兵權,然而他在軍中威望頗高,軍中許多副將都統都是從他手下提□□的。雖不歸他管,卻難保與他不是一條心。
就這樣,李悌成了燙手山芋。
不殺他,等他羽翼豐滿必有二心,李氏天下到時定要改名換姓。
但殺了他,影子樓暗殺機構高手如雲,殺不殺的成會不會被反噬不說,逼急了梁寬要反,又有太子和李恪對皇位虎視眈眈,梁寬反,得利的絕不會是他李邩。
權衡再三,比起面子,還是龍椅更重要些。
於是那日養心殿裡上演完父子情深的戲碼,皇帝就以安撫為名,封晉王,賜宅邸,賞銀萬金,獨獨沒有封地和實權。
李邩是這樣盤算的,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放虎歸山鞭長莫及的好。
這是他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不如他的地方。兩年之後面臨同樣的問題,太子選擇了放逐,自以為眼不見為淨,落得最終失了天下。
管雲推開房門,李悌正捧著卷書坐在桌旁。
仔細看去,赫然一本韓非子的《帝王術》。
「王爺這般不避嫌,倒叫管雲不知如何是好。」
「你來了。」李悌扔下書,迎了上來,「外面可冷?」
十四歲的李悌比之三年前高了很多,已經到管雲的下巴了。平時又總是端著架子,不苟言笑,儼然已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此時這個小大人難得恢復了幾分活潑,一臉心疼的抓了管雲的手捂在懷裡。
「這麼冷的天本不該叫你跑來跑去凍著的,不如你就在府里住下吧,等除夕再送你回去與他們一處過年。」
「管雲一路上都在轎子裡,並未挨凍,倒是可憐抬轎子的轎夫們,冰天雪地還得做重活……」她掙開李悌的手,福了個身,「還望王爺可憐府里的下人,以後莫叫他們……再跑來跑去……」
李悌斂了笑,認真的說:「那好辦,你住到府里來。」
「明月樓離不了在下這個樓主。」
「離不了你每天在門口發呆?」
「……正是。」
「行了,我又不是沒在那兒住過,明月樓一直是柳媽媽在管,你何時這些管過閒事?你要是真心疼下人,下次叫他們早點去接你好了。」
管雲抿唇不語。
十一歲也好十四歲也好,心思單純也好複雜也好,李悌在他眼裡一直都是個孩子。
她實在不能接受一個孩子對她有那樣曖昧的心思。
兩個月前李悌以睡不著要聽故事為由把她叫過來,管雲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到了嘴邊又沉默下來。有很多事情,想想就能明白,實在沒必要問。
所以後來就真的成了講故事。
講從前有隻兔子修煉成精各種不易,卻因為腦子不會拐彎撞死在了一棵大樹上,成全了一段守株待兔的「佳話」,這隻兔子雖然死了,魂魄卻上了天成了嫦娥的新寵,後來調皮打翻了嫦娥搗的仙藥,藥掉下人間,被有緣人吃了,於是人世間又多了好多妖精,他們分別是黑熊精、烏鴉精、狐狸精、青蛇精……
管雲瞎編亂湊的本事向來了得,引經例句信手拈來,年幼的紅玉總是被她唬得一愣一楞的。橫豎都是哄孩子,她以為差不多,卻不知那廂李悌的臉都黑了。可是自己叫人家過來的,又不好直接叫她閉嘴,只能悻悻的聽著。
聽著聽著,竟然真有了困意,連著打了幾個哈欠。之前在明月樓住了三年,管雲晚上有空也有心情了就會過來跟他瞎扯,扯著扯著他也就睡著了。三年了,他竟是習慣了。
管雲看著李悌慢慢闔上了雙眼,她身邊的孩子,韓斌也好,李悌也好,都賽跑似的急急的要長大。想要承擔的太多,只能放棄普通孩子都有的童年的樂趣。
能像這樣給他講床頭故事,她還是很高興的。
然而管雲單純的拿他當一個沒人疼沒人慣的小孩子,他卻沒拿她當慈愛的姨母看。
半個月之後天氣進入深冬日發的冷,管雲是不願意再這樣天天往王府跑的。
「那就在這兒睡好了。」李悌不經意的提議道:「你看我的床那麼大,夠你睡的吧?」
管雲看了看臥房裡李悌睡的床,確實是挺大的一張雕花木床。那時在她看來,李悌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明面上又是紅玉收養的孩子,從小就沒了娘的他總不能跑到宮裡纏著紅玉吧?
「還是姨母嫌棄清兒睡相不好?」望著李悌委屈柔弱的神情,管雲再次母愛泛濫……自己爬上了李悌的床……
後來管雲就習慣住一晚再回去。
第九章
「王爺今晚想聽什麼故事?」掙來李悌握上來的手,管雲問道。
李悌臉上有一瞬間很明顯的失落,他沒有掩飾這種失落。
「以後都不用給我講故事了。」他小聲說道,「我過完這個年就十五了。」
「再說你那些個故事,騙小孩差不多。」似是想起來還覺得好笑,就又笑了,孩子似的的心性,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笑完了又說道:「陪我說說話陪我睡覺就好了。」
管雲望著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李悌,你要知道,我不會……」
不會什麼?當然是不會接受他的感情。她沒有說下去,是不想傷了這個孩子。
李悌眨了眨眼睛,像是沒聽進心裡一樣:「但你還是得陪我睡。」
管雲嘆氣,人家有權又有勢,她能拒絕嗎?
她現在就是他屠刀下的羔羊,他的刀將落未落,懸著吊著她的心。
只盼他快點玩膩了,給她個痛快。
「再有十來天就過年了。」躺在床上,明明沒她高的李悌,總是要強硬的把她整個摟進懷裡。管雲可以抗議,他卻從不受理。
管雲用沉默無聲的抗議。
「你們都是怎麼過年的?」他繞著管雲的髮絲,玩的不亦樂乎,「哎呀,我知道,你可別當我是傻子。除夕的時候要守歲,放鞭炮,貼窗花,新年第一天要吃湯圓吃餃子,穿新衣,磕頭拿壓歲錢……我說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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